起先秦湘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只是后来才在大秦氏也跟着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惴惴开口问道:“国公侯的夫人是来给表哥说的哪家小姐?”

    魏子初抿起嘴角,“不是给我。”

    秦湘又问:“那便是给三姐姐或是二姐姐说亲么?”

    大秦氏只是微微摇头。

    秦湘问了一圈,却还是没猜到人选。

    最后看大秦氏和魏子初母子二人如出一辙的黑瞳都凝聚在自己身上,才骤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大秦氏微微颔首,“湘儿,国公侯夫人是为你来说亲的,说的人么...你也有几分渊源,礼部尚书的夫人你还记得吗?”

    秦湘说记得,“公主府花宴那日,尚书夫人对我是极热情的...”

    大秦氏说不错,“正是如此,她便是为了她的嫡子来找了国公侯的夫人为你说亲...”

    还算宽阔的空间,不知为何突然有种逼人的狭小。立在一旁身长如玉的青年,似是忽然不适应地蹙眉凝神,被他注视着的少女粉面桃腮,面上有一抹小女儿被谈婚论嫁才有的娇羞神态。

    白皙的脖颈连着娇俏的耳垂都在一刹那间由白转粉再变红。

    他是第一次见到秦湘这般动人的神态。

    然而这样的娇羞却与他无关。

    魏子初平静地打断了大秦氏,“成灵石生性纨绔,常与兰曙之辈厮混,投掷千金于花楼,实非良婿。”

    大秦氏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你倒都打听了个清楚。”

    转头又同秦湘道,“是呢,我也是这个想法,所以前日里已经替你推拒过一次了,但是没想到今日国公侯夫人又上门说媒来了,虽是尚书的面子不给也就罢了,但国公侯府上门说媒两次也不好让人家太扫兴,今天你正好在这,不如见见。”

    她又长长叹了口气,“该说不说,这李氏长袖善舞的手段就是京城一绝,居然能哄得国公府的人为她鞍前马后的跑两次来说媒。”

    李氏便指的是礼部尚书夫人。

    秦湘自刚刚起便一直在听着两人谈话,自从知道这是来给自己说媒的人之后她脑子都仿佛浆糊了,晕晕的,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仿佛是在做梦。

    不如说前几日让自己心神大乱的话本才是虚假的,说不准这世上本没什么既定的剧情也没什么男女主。

    可是...秦湘咬住了唇。

    命运真的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改变的东西吗?

    ...

    国公侯的夫人是个高细的,看着有些病弱,脸上敷了层白粉但还是显得蜡黄,被两个丫鬟扶着走了进来,却还是让人疑心下一刻是不是就要倒地了。

    这样一个单薄的像纸片一样的人。

    大秦氏捂嘴笑,“我前些日子里还说呢,一到初春,总该派几个人去瞧瞧妹妹的,乍暖乍凉的,一个不小心容易受冻,但一堆事给压着想就忘了,没想到今日妹妹亲自来了。”

    绝口不提前一次国公侯夫人来,但是被她以身体不适的缘由给推了。

    国公侯夫人自然是个聪明人,大秦氏不提她也不会主动说。

    只是互相问好了几句,眼珠子滴溜溜地,在魏子初身上多停驻了片刻后,又移到了秦湘身上。

    “这便是表小姐吧,我瞧瞧,模样是真周正,不比王府里嫡亲的姑娘差。”

    秦湘有些拘束。

    国公侯夫人的脸色是蜡黄黄的,嘴巴却被涂成鲜艳的红,看起来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女鬼般吓人。

    她低眉道:“夫人说笑了。”

    国公府夫人见她一脸粉红色的侧腮,心里的底气稳了多半,便转身同大秦氏说道,“常言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受人所托,来了之后却是极其欢喜的,小娘子当真长得极好。”

    “不知道王妃有没有听过,礼部尚书家有名好儿郎,大名成灵石,小字琮元,年十七,明年行冠礼,眼挑的很,至今没婚配。”

    谁料刚刚还笑语晏晏的大秦氏此刻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听是听过,只是这样的小郎多半都是挑剔惯了的,我们湘儿生性又温吞了些,两人性格凑不到一起去,恐是成不了。”

    国公侯夫人听出了大秦氏话里话外的推拒,却仍是不死心,又游说道,“王妃既然是猜出我的来意了,那我不妨再明说一下,自古夫妻本就是互补的多,相似的少,今天看着两人不合适,焉知明日却是什么光景。”

    “我本也不想替人说媒的,一来是究竟面薄了些,二来是委实没有好的口才,只是想来王妃也明白,李氏的要是真想拜托一个人做什么事,是没人能推拒一二的。”

    眼看着大秦氏仍是不咸不淡的模样,国公府夫人又说,“纵使是他家儿郎着实普通了些,却有个旁人家都比不上的妙处。”

    “我听人说,他们家的小姐,那个和李氏如出一辙的二小姐极为欢喜秦姑娘,在李氏面前说了不少秦姑娘的好话,加上李氏本就是个极和善周全的人,所以就算是嫁了过去,夫君不争气些,但妯娌之间,婆媳之间的关系却是极好的。”

    大秦氏稍稍意动了下,就看见只在国公侯夫人进来时问了句好就沉默不语的魏子初,忽的嗤笑了一声。

    像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一件事。

    他目光微凉。

    国公侯夫人在这样的目光下,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怪道,旁人不都说魏王府的世子最是个知礼术,不爱管事的么?怎么说媒都要插两句。

    “照夫人这个意思,婚姻于女子之言,最重要的夫君居然是成不成器都无可无不可了,只要他家里人对她好,便可等同于她寻得良婿么?”

    “那么天下那些灵工巧匠们也不必再钻研技术了,只要能讨得客户欢心便也罢了;庶民百姓也不用苦苦耕作了,只要熟读农书,地里的庄稼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何其荒谬。”

    魏子初的语调不见起伏,然而正是如此才让国公侯夫人觉得面上难堪。

    大秦氏自觉出了口气,但还是佯装责备魏子初,“你怎么同长辈说话的,大老爷们掺合到这些话题里也不嫌害躁,不是说你爹找你有事么,怎么还不走...对了,昨日我这边新的了几批料子,青竹领湘儿去看看,喜欢哪个便留下哪个也就罢了。”

    言罢,便是把两个小孩家家的人都给赶了出去,就留了自己和国公府夫人虚假以蛇的多番推诿。

    拒婚这件事本不难,难的是怎么才能不伤了两边的和气,特别是中间人的面子。

    秦湘出了屋子后,才感觉到似乎能重新呼吸了一般,她深深嗅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魏子初。

    他不知何时从她的身后转立到她的身前。

    魏子初身量极高极挺,秦湘在女子中个子已不算矮的了,但站在魏子初身后,却连个角角都露不出来。

    “表哥。”

    她轻声唤了句。

    她今日本没想到魏子初会给自己说话,然而却听见他开口的那一时却有几分忐忑。

    却没料到,他竟真的能站在女子的角度开口。

    被她轻轻唤了一声的魏子初并没有回头,只是侧颊一偏,露出了半个耸立的鼻尖,和狭长如蝶翼的侧睫。

    “今日还要多谢你了。”

    他听见背后娇小的少女这般说道。

    声音轻轻的,低低的,似乎根本不期于得到他的回复。

    然而魏子初心念一动。

    其实不该这么样,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拉开距离了,却总是因为她的遽尔出现而溃不成军。

    其实不该这样,魏子初虽说不上是什么能言善变之辈,但也并非是笨嘴拙舌的人。唯有面对秦湘的时候,他却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干脆不说。

    然而这样的沉默却总是要被秦湘误解,以为他是瞧不上自己或是旁的。

    她睁大圆溜溜的杏眼,盯着魏子初。

    似乎只有在他视线不至的时候,她才敢这样的肆无忌惮。

    少年身长如玉,藏黑色的圆领立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岱眉下是下敛内收的眼睫,润润又漠然的眸...气质是矛盾的少年风发的意气与浴血奋战的威势。

    一会让人心生爱慕,一会又让人心生退意。

    秦湘想,怨不得表哥最后娶了公主。除了李千斛,这世间似乎也无女子能再和他相配了。

    她正怔然出神的时候。

    身前那人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秦湘一时不察险些要撞了上去,却被人掰住了肩——魏子初已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了,平日里舞蹈弄枪的手磨了好厚的茧子,此时却轻轻地托起了秦湘的肩。

    他低下头,眉收唇牵,面白唇红。

    秦湘嗅到一股极清的雪莲味,接着便是猝不及防地听见魏子初低声道:“小心些...”

    而此时,她几乎半个身子都要埋进他的领口,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靠近。

    秦湘忽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的表哥却看着比她泰然自若的多,只是手微微顿了下,就将她扶正后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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