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走了段距离,这小插曲便翻篇了。

    只是秦湘鼻尖却总是萦绕着魏子初身上冷清清的雪莲气。

    她忽然想起来了个京都极其有意思的传言,说魏子初性洁,从不喜有人离他太近,最极端的一次把一投怀送抱的姑娘,用手捏着肘,是半分情面也不留地把人掷了出去。

    也不知道刚刚离得那么近,他是否有一瞬间的冲动把自己扔出去。

    秦湘悄悄抬眼,只看见表哥抿紧的下颚。

    又过了会,青竹说到了库房,秦湘便同魏子初客客气气地道别了,“就到这吧,再走就不顺路了,今日真是多谢表哥了。”

    她又道了遍谢,或许是为着魏子初的压迫,她也只会说些这样千篇百律挑不出诚意,也挑不出错的木讷话。

    魏子初垂眸,忽然开口问道:“你只会道谢么?”

    也不等秦湘反应过来,却是又冷着脸走了。

    阴一阵晴一阵,比这天还要难猜的多。

    秦湘缩了缩头,待青竹领她进大秦氏的私人库房看布料的时候,却又是欢欣起来了。

    没有姑娘不爱这些色彩鲜艳,做工讲究的布绸。别说是裁段做衣裳裙子一套,就算只是拉一寸做个帕子或是什么的也是好的。

    被大秦氏放在库房的这些布匹,多半上面都刻着宫廷御坊的私章,是御供之物。少有的几匹没刻印的,也是更珍贵的已经绝版了的大师级造诣。

    浮光跃彩,美不胜收。

    “姑娘,这匹料子衬你。”

    青竹见秦湘的手在一匹月白的绸料上顿了下,以为她是相中了便开口夸赞道。

    秦湘摇了摇头,说不成,“料子是极好的料子,已是没话说,花样和做工也是时下最时兴的,只是这素白色终究容易被别的颜色压过去,反而不美。”

    若单论脸蛋,天下人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哪来那么多的讲究头,便是有人长得格外好些,也不该出众到万众瞩目。

    要想万众瞩目,除了先天优势,还要看后天。

    所谓后天,便是在这些衣服的裁剪上了。

    参加宫宴的衣服早就命人做好了,因此这次来挑布料压力并不大,也只是随心挑匹合眼的罢了。

    然而最后却还是选定了这匹素白的绸料。无它,只是最后抉择的时候,秦湘脑子里忽然迸出那样的两个人,打破了她先前的固有思维。

    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她想。

    所以总有人好看的霸道。

    譬如李千斛,再譬如魏子初...或者李千丞。

    这些人,无论穿什么单色衣服,无论穿的有多素或着多俗,无论讲不讲究穿搭,只要出现在人群的中心,总有人要为他们动容。

    旁人就算是穿成了一朵花,也只是芸芸背景里的众生。

    所以她根本无需在这里考虑搭配,料子一般精挑细选,而是只要合自己眼缘的就好。

    结果一出库房,青竹还没把锁挂上,就看见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紫儿打着秋,猫儿一下就过来了。

    “小姐差遣我来王妃这里领匹好料子。”

    青竹皱了皱眉,却没直接把库房打开,只是问紫儿:“不是前日里刚给二小姐支了三匹好料子吗?还有这事和王妃说过了没?”

    紫儿敛目,撇了撇嘴,因瞅着秦湘在这不好明着回青竹,只是先冲秦湘笑了下,“给表小姐问安。”

    秦湘知道这些丫鬟因着自己在这不好说话,她看着紫儿又想起来假山那次,所以抿了抿嘴,没多说什么,就顺着卵石路走了。

    走远了几步,却依稀还能听见这两人的说话。

    “好姐姐...你又不是不知...她是个什么德行....这事她不可能问王妃...她说我和姐姐私交好...让我来腆着脸问姐姐要一匹...”

    是紫儿的声音,她,自然指的就是魏韵了。

    “你疯了!”

    青竹小小惊呼一声,紫儿顾忌到秦湘约莫还没走远,捂住了她的口,接着青竹把紫儿的手掰开。

    “这是王妃的库房,岂是你我私情能动的地方?!”

    这声音听着太耳熟。

    秦湘脑子一下子就转开了,紫儿那日和一个丫鬟说魏韵要害自己,这丫鬟不是别人,就是青竹!

    以前知道这两丫鬟私交甚好,然而今日一看却好到这种地步。

    就是不知道,如果青竹知道了魏韵要借三皇子的手害自己,那她会不会和大秦氏说?毕竟她是大秦氏最贴身的丫鬟。

    秦湘拐到两人看不见她后,才将脚步顿住了,贴紧墙根暗暗偷听。

    只听紫儿呜咽对着青竹道,“别说是一匹不值钱的布了,便是些值钱的珠子又怎么样,姐姐何时这般小家子做派让人耻笑了,咱们一同进的王府,情同姐妹,只是我运气不好,分到了——”

    紫儿恨恨地伸手比了个二,手上是触目惊心的鞭痕。

    “她现在都拿鞭子抽你了!”

    青竹怒道。

    “何止呢,也不知道她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所以姐姐,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她摆明着刁难我,你要是不救我,那这一匹布就足以要了我的命,罢罢罢,每年上坟多给我点些香也好。”

    紫儿说着,到真真流了几滴泪。

    青竹叹了口气,终究看了下四下无人,打开了库房,“你死了谁管你的香,都自顾自的活,只此一次。”

    “一会你抱着布匹,走小路,一路上疑心别让人看见了。说到人,对,表姑娘,她有没有听着咱们刚刚说话?”

    贴在远处拐角的秦湘屏息凝神。

    只听紫儿却说:“你理她作甚,那是个没脾气不爱惹事的,别说没听见,本来就耳聋眼瞎的不爱管事,便是真的听见,也会全当不知。”

    “是么,也有道理。”

    秦湘几乎要被这两个女婢给气笑了。

    可诚如她们所说,这王府里的腌臜事从来不少,单单过去几年,秦湘就撞上好些旁人的事,到底都没去管,所以在外人看来,说她懦弱确实是无可厚非府。

    可是...

    可青竹却是大秦氏最心腹的一个丫鬟,真要是被旁人几句话就开了大秦氏的库房,那秦湘宁愿多挨些骂,也要去管这个闲事。

    今日只是一匹布,那焉知明日是什么。

    便是不要东西,若是紫儿借魏韵的令要放些巫蛊东西在大秦氏这里害人呢?

    秦湘轻轻吁了口气。

    明日宫宴,丫鬟们都不能进去,是她同大秦氏说这件事的最好时机。

    又怕打草惊蛇,她便没有继续听下去了,快步先回了斐珠阁。

    斐珠阁早早便有人在候着了,前院的两个丫鬟先是接下秦湘的披风和锦帛,再由杏儿为秦湘用佛手捶捶肩。

    “主子知道我今日听了件什么新鲜事么?东院有个小...”

    杏儿说话轻言细语的,拿佛手松肩的力道也刚刚好。

    不过秦湘刚刚看了紫儿和青竹的一出戏,忽然也有些不确定——面前温顺的杏儿,难道就没有第二幅的什么面孔吗?

    “杏儿。”

    秦湘忽然出声道。

    杏儿一下子顿住了嘴。

    她立刻跪在地上,“是。”

    斐珠阁很亮,哪里都是魏子初特意给秦湘装饰买的小灯笼,可这阁子的女主人却一概不知。亮亮的灯笼衬着秦湘白皙娇嫩的面容,纤长的眉微微垂下,浓密而发翘的眼睫张开,露出亮晶晶的眸。

    ——像极了某种小动物而不自知。

    杏儿想,怨不得世子爷对主子这样好。

    别说是世子爷了,就说是自己,现在虽然跪着,却也想把世界上的一切好东西都捧到主子面前。

    秦湘揉揉头,有些好笑地说,“没说让你跪,你站起来,问你些事。”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我没说让你跪,你就不用轻易地跪。”

    软榻上的姑娘轻言细语的说,暖融融的烛光跳跃在秦湘瞳底,映出琉璃的色彩。

    杏儿趴在地上仰望,一时间都痴了,忘记了起身,喃喃说了声好。

    “想你来了我身边伺候也很久了,和外院那些端茶倒水的丫鬟不一样,你毕竟是负责我贴身饮居的,这日子是越过越长的。我想,咱们约莫也有半个姐妹的情分了,我却连你家在哪里,家里还有几口人,是家仆还是契工都不清楚,未免便有些惭愧了。”

    秦湘语调轻柔迟缓,杏儿听了这话面上浮现出感动的神色,只是仍还未从地上起身。

    杏儿:“小姐,杏儿不是什么没受过训的刁奴。主子可以给奴婢脸,但奴婢要做到心里明白身份。便是小姐给了这份情同姐妹的恩宠,杏儿也不能真的胆大包天。”

    杏儿顿了顿,觑见了下秦湘面色温和,才继续说:“杏儿是家生子,自王爷刚刚分出王府的时候,我阿爹就是他的暗卫。家有四口人,除了阿爹阿娘外,杏儿还有个大哥,被管事派去西陵守王府的旧宅子,不常回来。”

    秦湘点了点头,面色如常。

    她有双弯弯新月眉,平时舒展的时候是华光千万。

    “那么杏儿,你是世子爷放在我身边的人吗?”

    秦湘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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