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羡竹垂眼犹豫片刻,迈出步子跟上她。

    “抱歉,我只能从客观上告诉你这些事实,”她认真地看着唐若清,“其实,初三的时候我跟他之间产生了很大的矛盾。如果从我的主观意志出发,是讲不出他半句好话的。”

    对方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下一秒却突然笑开,一把勾过她的肩,倚在她身上惊喜地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啊!”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下意识低头,不自然地眨了几下眼睛。

    唐若清见状敛下笑容,正色道:“谢谢你的坦诚,看样子我还需要更深入地认识一下他。”

    听她这么说,方羡竹也不再多言。

    用自己的心和眼睛都不一定能窥到大半的真实,更何况别人的寥寥几语呢。

    第二天,春日放晴,阳光明媚而不灼人,清风摘下一枚绿叶,由着它打圈旋飞,轻轻一推,飘进教学楼的窗户,蹭过女孩的鼻尖。

    方羡竹拾起课本上的落叶,柔和的日光穿透细腻的纹理,纯净而治愈。是时候收拾好考后的复杂心情,投入到新一轮的学习中去。

    新组建的学习小组对于方羡竹和单柠来说,有点儿可有可无的意味,大多时候都是简思行和辛予舟去找缪煦探讨“高深”的数理竞赛题,她和单柠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

    毕竟,学习是自己的事儿。

    但因为月考总分高,他们小组还是获得了刘新禾口中的“大奖”——小卖部雪糕任选。

    夏天以外的任一季节吃雪糕好像都格外可口,她挑了款威化牛奶冰淇淋,外层的威化片麦香浓郁,内里的牛乳夹心细腻丝滑,冰冰凉凉直达心底。

    她和单柠回到班里,好心情地继续享受战果,说笑间瞥到教室前门站着个外班人,正巧与她对上目光。

    此时的任斐言虚靠在门框边,看见她后挑了挑眉,随后朝她勾了勾手,她移开视线装作没看到,继续啃着雪糕。

    “方羡竹,”他故意敲了敲门框,眼神飘向其他地方:“出来一下。”

    此时的教室里只有稀稀拉拉五六个人,单柠疑惑问她:“你认识?”

    “仇人。”方羡竹吃掉最后一口雪糕,起身走到门口。

    “帮我把这个放唐若清桌上。”任斐言递来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一副差遣她的模样。

    真没礼貌,请人帮忙还这种语气。

    她不想在教室里跟他起争执,勉为其难接过,瞟了眼发现是一张专辑,近几年人气一骑绝尘的某偶像团体的新专,据说又贵又难买。

    她们班也有很多女生喜欢,唐若清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不知道他发哪门子疯,在她拿住专辑的时候又用力往回扯,故意跟她僵持着。

    “唐若清坐第三列第五排。”方羡竹立刻松开手,转身就走。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他的音量不高,但她听出了字里行间的阴阳怪气。

    回到座位上,单柠侧过身压低声音问:“这不是三班的任斐言吗?”

    “你也认识他?”

    “帅哥我都认识!不过重点是你俩到底什么渊源啊?我都没见你跟人起过冲突,怎么忽然间跑出个仇人?”

    方羡竹睨了眼任斐言离开的背影,说:“一个人面兽心的神经病……算了,不提他了。”

    下午的体育课上,或许看在他们刚经历完月考,陆老师一改昔日作风,盯着他们做完热身运动后,“大发慈悲”留了半小时自由活动时间。

    大部分男生都兴奋地冲进器材室,抱着篮球足球奔向场地,零星几个女生在一旁打羽毛球,其他同学基本上都坐在主席台下躲阴凉,学习的学习,聊天的聊天,只是夏灿一和她的同桌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羡竹,你的发质好好哦,丰盈又顺滑,”单柠拨起她没扎稳散在肩头的一缕头发,“我来给你编头发吧,用这个!”

    单柠从她神奇的校服口袋里抽出一条嫩绿色棋盘格丝巾,朝她晃了晃。

    “好呀。”方羡竹背过身去取下发绳,乌云般的墨发悠荡着坠下来,在暖阳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周围的女生热闹地聊着天,话题突然转到最近在追什么剧。

    “诶,你们周末有看海外新翻拍的《花样男子》吗?”

    “我看了我看了,新版的演员也超级帅的。”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爱上道明寺!寺和杉菜的小学鸡恋爱好戳我……”

    “我也更喜欢道明寺。”玩手机的唐若清也抬头加入话题。

    正在编三股辫的单柠一听,立刻激动地为自己的CP发声:“我永远站类菜!花泽类和makino虽然是有时差的爱,但也是爱过!”

    昏昏欲睡的方羡竹被吓了一跳,脑子瞬间清醒。

    不愧是偶像剧鼻祖,道明寺和花泽类之争永不停歇。

    单柠混着丝巾编完她所有头发,向上卷到脑后盘起,再把丝巾系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然后一脸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真好看,单柠你手也太巧了吧,下次也帮我编一个吧,”唐若清凑近仔细看了看,想到什么又突然问她,“对了,方羡竹你呢?更喜欢哪对?”

    她故作沉思状,片刻后开口:“我嗑扎根北极圈的,西门同杉菜!”

    其实,就她个人审美来说,她喜欢花泽类,一朵温柔的神秘的云。

    单柠惦记着上午吃的那款雪糕,这会儿拉着她踏上去往小卖部的路。从操场到小卖部要穿过一片宽阔的篮球场地,此时打篮球的人不在少数,她们特地从人少的那边走。

    方羡竹看着球场上战况激烈的男生们,忽地想到了台版流星花园,俊美优雅、忧郁神秘的花泽类看起来不擅长球类运动,却能在落后的比赛中以一记三分挽回局面。

    不知不觉又联想到了另一个人,她的同桌,在她的印象中,缪煦好像从来不参加其他男生们都热衷的运动项目和比赛。

    “砰——”

    一颗球突然重重地撞上她的头,方羡竹脑袋里嗡地一响,整个人重心不稳之下直直向前跌去,幸好身旁的单柠眼疾手快,迅速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真是“飞来横祸”。

    “谁呀?有病吧!”单柠回头脱口而出。

    疼痛逐渐蔓延开来,持续了好几秒她才从眩晕中恢复过来,看了眼还在地上滚动的篮球,朝反方向望去,一队人慌忙跑过来,唯有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是任斐言。

    “不是,你们到底会不会打球啊!我们这离你们那块场地最远,这么长一条对角线都能精准命中真是高难度呀!”单柠挡在她前面,朝那群男生吼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

    说话的中分头男生被从后方走过来的任斐言扯开,他躬起身假模假样地打量起方羡竹,说:“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扔偏了,你没事吧?”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根本没在她身上聚焦,语气也听不出一丝抱歉。

    在她面前,不演了是吧。

    看着任斐言这副悠然自若的样子,方羡竹倏地梦回初三那年,在同样的眼神下,她度过了一个灰色的、浑浊的初三下期。

    “怎么?需要去医务室吗?你那两个跟班不来‘护送’你吗?”他直起身,语气带着轻笑。

    “你有病吧,有你这么道歉的吗!”单柠叉着腰就要跟他理论。

    任斐言身旁的几个男同学见状纷纷赔着笑脸把他拉开,中分头赶紧打圆场:“真的不好意思,我们言哥平时不这样,他真不是故意的……我代他向这位同学道歉!我送她去医务室看看吧?”

    “你们——”

    方羡竹按住单柠的手,放下摸着后脑的手,冷冷地说:“不用。”

    随即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底下,弯腰拾起滚落到此的篮球,再一步一步慢慢走回来,对着任斐言伸出手。

    他却不为所动,就这么看着她,旁边的中分头男生口里说着“谢谢谢谢”,欲接过她手里的球。

    然而下一秒,方羡竹蓦地躲开他的手,蓄力将篮球狠狠往任斐言的肩膀处砸去。

    “砰——”篮球反弹回一大段距离,她拉着单柠轻巧闪开。

    她本来想对着他的头,但怕砸出问题,对着脸又怕太明显,只能临时换了个方向。

    任斐言一时反应不过来,被砸得惯性往后退了几步,一脸不可置信,紧皱着眉头咬牙切齿道:“方羡竹你——”

    “不好意思啊,但我就是有意的,应该不需要扶你去医务室吧?”方羡竹刻意用礼貌而轻柔的语气对他说。

    男生们面面相觑,看着欲发作的任斐言,她迅速拉上单柠头也不回地离开篮球场。

    虽然任斐言大概率不会真的对她动手,但她也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

    出了篮球场地后,方羡竹才舒展开肩背放松下来,心跳逐渐恢复正常节奏。

    “天哪,你刚才也太帅了吧!”单柠摇着她的手臂,一脸兴奋。

    只是,她却后悔当时力度不够大。

    “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说他‘人面兽心’了,不过你和他到底什么仇啊?我中午还特地去打听他这人怎么样,结果都说他成绩优异、阳光帅气、大方人好之类的,”单柠疑惑地看着她,又担心地问,“你真的不去医务室看看吗?被球砸到脑袋这事可大可小,万一出现脑震荡怎么办?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没事啦,我现在已经没太大感觉了,休息一会儿应该就好了,到时候还不舒服我再找老刘请假去看看。”

    方羡竹瞧着单柠紧张的神情,想起她刚才护着她叉腰跟那群男生理论的情形,心中淌过一阵暖流。

    她突然很庆幸她们没跟任斐言在同一个班,不然她真怕单柠也被他“俘虏”了……不对,就算在同一个班里,她相信单柠也不会被“策反”。

    因为,她是真正的朋友,在至暗的无声风暴里,不会抛弃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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