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件事发生以前,任斐言不是这样的,更准确地说,对她不是这样的。

    人畜无害的长相,幽默可爱的性格,遥遥领先的成绩排名,跟男生们打成一片是基础操作,在女生堆里更是“万人迷”,夸张的是,他跟班里的每一个女生都保持着“好朋友”的关系,就连老师们都对他偏爱有加。

    以前的方羡竹也不是这样的。

    她有两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起吃饭学习“叛逆”,偷偷地改短校服短裙、结伴去篮球场要高年级帅哥的联系方式、分享着所有秘密。

    起初,她和任斐言也不算熟,但因为两个好朋友跟他走得近,她也慢慢敞开心扉,或许是因为当时的他看起来过于真诚和善良吧,让她天真地以为他同她也可以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只是,有些情感是会变质的……

    “羡竹,你想什么呢?”单柠在她眼前挥挥手。

    “没有啦,只是突然有些感慨,”她不自觉红了眼眶,眨眨眼忍回快要涌出的泪水,说道:“谢谢你,单柠。”

    “你干嘛呀,我们俩的关系还用说这些?”单柠有些神色不自然地轻轻推了她一下。

    “你不是想吃雪糕吗,快去买吧,我想先回教室休息一下。”

    “我还是不吃了,陪你一起回去吧。”

    “你去吧,顺便帮我随便买瓶什么饮料。”

    “那好吧……”

    再说下去,她恐怕就要带着哭腔了,但她不想把回忆里本该抹去的晦暗情绪带到单柠面前。

    垃圾要丢进垃圾桶,垃圾情绪也是。

    方羡竹一个人往教学楼去,出神中竟不知不觉到了六楼,再往前就是通往天台的楼梯了。

    她一定是被之前聊过的《花样男子》话题洗脑了,鬼使神差地踏上楼梯,手搭在门把手上,冰凉的触感让她顿下脚步。

    现在是上课时间,天台不会有人,更不会有“花泽类”靠在角落睡觉。

    但是进礼南这么久了,她还没来过这里,好奇心驱使下,她推门而入。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响起,方羡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不好意思……”

    向左看去,视线清晰地聚焦在不远处意料之外的身影上。

    天空湛蓝无边,透着软绵绵的絮风,薄薄的云松松地嵌在天际,柔软朦胧的外缘镶着浅浅的金边,少年长身而立,举起的相机遮住了脸,安静美好得像一幅配色巧妙的油画。

    天台果然没有花泽类,但是,有她的“貌美”同桌。

    “没关系,”缪煦移开眼前的相机,露出琥珀色的浅瞳,他低下头察看屏幕,突然开口问道,“我可以留下这张吗?”

    他的声线清透,尾音些许上扬,在她听来仿佛有一丝惊喜之意。

    方羡竹有些惊讶,向前走了几步,在离他大致一米远的位置站定,右手下意识捏住了耳后的发带,回道:“我入镜了吗?如果……不那么难看的话……”

    “很漂亮,”他抬起头看向她,眼里一片澄澈,又问她,“要看看么?”

    她微微一愣,脸上瞬时有些发热,只好故作自然地移开视线,向前一步走到缪煦身侧,接过相机。

    蓝天白云、误入的女孩、满是涂鸦的墙壁,整体构图却意外精巧。

    相机镜头沉甸甸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其递还给他,接着走到护栏边,把双臂靠在上面。

    其实她极少拍照,也不习惯保留有自己入镜的相片,但是此时此刻,她忽然不想删掉这张照片。

    缪煦也跟着她走过来,用和她一样的姿势靠在天台边。

    “头还痛吗?”

    “什么?”方羡竹疑惑偏头,忽地想起什么,抓着栏杆踮起脚往下看,宽阔的篮球场尽收眼底。

    她瞬间了然:“不痛了……不过,这么远也能看清吗?”

    缪煦用食指点了两下相机,她恍然大悟。

    相机加持下,她的牛油果绿发带肯定很显眼……

    看来,她的安静文雅形象已轰然崩塌。

    “你跟任斐言以前就有矛盾吗。”他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在陈述。

    “你也认识他?”

    “以前比赛遇到过。”

    方羡竹托着下巴,眺望着远处的杏花林,缓缓开口:“嗯,是有矛盾。他是我……曾经的同桌。”

    “我猜,你应该不是因为前同桌留下的阴影,才一学期不理我的吧。”他看似随口一问,眼神却凝在她脸上。

    她被缪煦毫无章法的发问弄得怔住了,脸颊和耳朵悄然升温,她急忙看向一旁。

    这让她怎么回答,到底是谁不理谁啊!

    相安无事这么久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她差点就要以为上学期那样近乎“冷战”的局面就是他默认的同桌相处方式呢……

    她在心里天人交战的时候,缪煦已经收回了目光,与她看向同一片杏花林。

    “我——”

    “现在理我也不晚。”他似乎没带什么情绪,语气轻飘飘的,就像天边缓动的云层。

    她忽然有种如饮春醪的微醺之感,说出的话也不自觉柔软了几分:“我们这学期不是已经说过挺多话了吗……”

    “而且,”温柔的风挠过心尖,酥酥痒痒的,她不经意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你跟他不一样。”

    难怪偶像剧里总把天台当作秘密基地,她的心情舒坦多了,更重要的是,她和同桌莫名其妙的隔阂好像正在消弭。

    美色果真惑人,一定是这样,她想。

    然而比美色更为“惑人”的,是数学。

    周三下午第二节课,数学老师刘浅在黑板上又写又画评讲作业最后一道大题,看着大半块黑板的解题步骤,眼皮打架的方羡竹握笔的手越来越松。

    “哒哒……”写完最后一步的刘浅用指关节叩了叩黑板,目光如炬地扫视一周,手里的粉笔头使巧劲儿一扔,精准命中了第三排打瞌睡的张骐。

    昏昏欲睡的她也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自己的习题册上“一团乱麻”,最开始几行还字迹工整,然后越来越敷衍,最后一排直接成了歪歪扭扭的“小蝌蚪”。

    “不会做还不认真听,分数怎么提高?下午前两节课是容易犯困,但你们得想办法啊!实在不行举个手示意,出去外面洗手池洗个冷水脸再回来听也行啊,”刘浅抿了口保温杯里的茶,说道,“好了,剩下的时间你们接着做课前发的那张卷子,刚才这题有谁还不懂的自己举手,我下来讲。”

    方羡竹余光瞥见刘浅“巡视”到了教室后方,心里一紧,拿出新发的试卷压在习题册上面,一边打草稿一边写起来。

    “刚才那题听懂了没?”刘老师不知何时在她身后站定,伸手挪开试卷,露出下面的习题册。

    “啪——”刘浅用手里裹成卷筒的课本不算重地拍了下她的后脑勺。

    “晚上要保证好睡眠时间和质量,上课把效率提起来,”刘浅抽出她的作业翻看起来,“啧,你看看第18题,我上周才讲过类似的题型……”

    刘浅又把最后一题的重点思路在草稿纸上给她罗列了一遍,但她还是一头雾水,看着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也不敢说自己没听懂。

    “你看你其他科成绩都挺好的,要是能把数学的分提上去,年级排名那不得突飞猛进。平时呢不懂的题要多问!要是嫌我办公室远,你可以问问同学嘛,”他瞟了眼旁边的缪煦,语重心长地说,“你同桌数学成绩这么好你得利用起来啊,比如这道大题,你们班就缪煦一个人做出来了,在不多打扰人家的情况下,平时问问……”

    “嗯嗯……好的刘老师……”方羡竹目送“苦口婆心”的刘浅走远,感受到侧方的视线,转头一看,和单手撑着头的缪煦四目相对。

    她当然知道同桌的数学好得出奇,但以她目前的数学水平来看,弄懂这种难度的大题耗时又耗力,她怕浪费别人的时间,再者要是一遍没听懂她也不好意思要求人家再讲第二遍第三遍。

    在其他科目上遇到难题她都能自然而然、大大方方地请教老师,唯独数学做不到,问题次数屈指可数,可能越不擅长心里负担就越重吧,她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缪煦……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给我讲讲最后那道题吗?”犹豫半天还是问出了口。

    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漫进来,春风一晃,细碎的光影跃动于他侧脸的轮廓,缪煦拿出一张空白的A4纸,指间勾着一支笔,声音带着些许朦胧的温柔,“同桌的话,随时。”

    女生卷翘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眨着眼移开目光,抓起习题册平摊开放到他们中间,等着他开始。

    缪煦还未开口,前排却传来了动静,辛予舟抱着习题册转过来,问他:“缪煦,刘老师刚才讲的第二种解法我还有点没捋清,你帮我看看吧。”

    “我们正好在讨论这道题,不介意的话一起听吧。”他说着将稿纸推到中间,语速不疾不徐地讲起来。

    缪煦言简意赅,思路清晰明了,辛予舟听完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幅度点着头说:“原来是这样,我懂了,是我忽略了题目中的条件……”

    缪煦的视线落到她脸上,方羡竹诚实地摇了摇头,一双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听完后似懂非懂,眼见着辛予舟吸收、理解得那么快,她的确有一小丢的挫败感,但当下搞懂知识才最重要,面子什么的根本不顶用。

    “是我的问题,”缪煦用笔帽那端随意点了两下习题册,垂眸思索了几秒,抬眸对她说:“这样,你把对这道题所有的想法都告诉我,包括对题目的理解,能想出的每一个步骤……”

    她有些懵懵的,虽然要暴露她作为数学学渣“惨不忍睹”的做题过程,但还是得老老实实说出来。

    缪煦很快指出她逻辑上的问题,针对她模糊不清的点各个击破,用她能理解的思路重新梳理整道题,这一遍她豁然开朗。

    跟他做了这么久同桌,见过他给不少同学讲题,但像这般耐心细致、不厌其烦的情形还是第一次,难道这就是身为学神同桌的“特殊待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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