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羡竹和单柠这学期幸运地抢到了英语拓展课的名额,每隔一周都会有精选外语电影欣赏,这周播放的是《怦然心动》。

    影片播放完,单柠托腮感叹:“我怎么没遇到那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呢……”

    方羡竹收拾好书包,顺便剥了颗话梅糖塞她嘴里,弯弯唇说,“你自己不就是彩虹般绚烂的人吗?”

    “哎呀……”单柠嘴里包着糖含糊两句。

    “我好喜欢朱莉贝克的父亲对她说的那句‘得观其全貌,一幅画的整体大于它的部分之和’。”

    单柠点点头,双眼闪过一丝狡黠,小声问她:“那你觉得缪煦是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人吗?”

    “怎么突然提到他?”

    “你们当了这么久同桌,你觉得他人怎么样嘛!”

    方羡竹捏着糖纸,指尖戳着锯齿状的撕口,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也知道,我和他的交流并不多,说起来我完全不了解他,只能凭感觉描述一种印象,如果用颜色来形容他的话,那一定是瓦尔登湖的蓝融合那玛峰的白。”

    “太抽象了吧,但听得出评价很高,再具体点呢?”

    话梅糖的酸甜交织在口中,她继续说道:“作为卓群的天才却不孤高自许,待人接物既不热络也不过分疏离,看起来情绪异常稳定,却有种莫测的神秘感,就像自带着一层薄透的玻璃壁。”

    “这么说来,在玻璃壁这点上你跟他有点像。”

    “为什么这么说?”方羡竹有点惊讶。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过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有火眼金睛和穿墙术!”

    她忽然发现单柠跟她想象中也有不一样的地方,看起来开朗可爱不拘小节,实则心思敏锐洞察力很强。

    出于某种默契,她们没有深入聊这个话题。

    “老实说,我觉得你跟缪煦不太对劲儿,上学期我就觉得你们之间的氛围怪怪的,这学期更怪了……说不定你会是敲碎他玻璃的人!”

    方羡竹被她的脑回路震惊到,牙齿一用力,猛地嚼碎了话梅糖:“玻璃碎片是会划伤人的,弄不好还来个两败俱伤……”

    “重点是这个吗?诶,你这是变相承认你们之间有问题了吧!”

    “才不是!”

    ……

    待回到本班教室,方羡竹有些心虚地瞟了眼缪煦的位置,他没穿校服外套,着一件质感轻薄的廓形白衬衫,领口处微微敞开,左手正捧着一本书,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看着,有种慵懒而惬意的美感。

    她走到座位边,缪煦停下翻动书页的右手,抬头与她的目光相撞,意外地出声问她:“电影怎么样?”

    “挺好看的,老师放的是一部很经典的高分电影,《怦然心动》。”她的眼神不经意飘到他手中的书上,他在看《地下室手记》,她家里也有这个译本,但好像连塑封都没拆。

    他了然地点点头,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这周的最后一节课,刘新禾依然踩着上课铃步入教室,吵闹声逐渐止息,他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一张答题卡,正好对着作文区域。

    对好焦后字迹清晰起来,方羡竹越看越眼熟,那好像是她的答题卡!

    “今天这节课我们来评讲周考的英语作文,先看几个优秀的范例,”他用红笔勾画讲解起来,“这位同学的作文紧扣主题、要点清晰,运用的词汇和语法也很丰富,但是呢,我给扣了一点书面分,其实整篇看下来字迹是非常工整的,可是划掉重写的词有四五个……”

    方羡竹攥着笔,在卷子上一戳一戳的,试图把阅读题每个字母的空白处都涂满。

    划掉四五个词重写算是她发挥良好的情况,这次周考她还特地先写的作文,在题卷上写好了再誊抄到答题卡的。

    但是她的强迫症太严重了,除了答题速度慢以外,笔尖写下的文字有任何一丁点偏离预期她都会划掉重写,同样涂答题卡的时候也会把每一个小方块按照标准涂满,有一点空隙和多余部分都会补足或者擦掉。

    单柠说她陷入极端完美主义的泥淖了,可她在生活中并不算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或许考试就像一个放大镜,把她潜在的强迫性思维都给扩放出来了。

    “我们再来欣赏一篇满分的作文,”刘新禾换了一张答题卡,嘴边笑意不掩,“这是缪煦同学的,除了通篇符合满分标准之外,值得一提的是,他把高级词汇和句式用得恰到好处,既有亮点又不喧宾夺主……”

    屏幕上的作文字迹异常整洁漂亮,不少同学都向他投去赞赏或者羡慕的眼光,也不乏一些可以称得上“爱慕”的眼神。前排的辛予舟也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仓促的目光混在里面叫人难见端倪。

    而处于焦点中心的当事人,依旧沉浸在那本《地下室手记》中。

    据她观察,缪煦做题大多时候都如行云流水般丝滑,思考和下笔的速度非常快,也不见他检查,考试的时候更是能提前交卷就提前交卷。

    方羡竹翻出数学作业,此时一束阳光好巧不巧打在她脸上,有些晃眼睛,她伸手挡着。

    “唰——”拉窗帘的声音蓦地响起。

    她偏头一看,缪煦的左手刚刚离开旁边的窗帘,仍旧是低头看书的姿势,仿佛这个动作并未影响他的思绪。

    微风轻轻掠过水面就能拂起一阵涟漪,一些看似随意的举动,也一样。

    放学后,她跟单柠在校门口道了别,站在山茶树下等父母来接她去爷爷奶奶家,按照她家的习惯,她从小就称呼外公外婆为爷爷奶奶。

    中午的时候,奶奶给她打了电话,说爷爷晚上要做她最爱吃的酸汤鱼和双椒炒肉,还买了零食大礼包等着她。

    一辆熟悉的车在路边停下,副驾的车窗很快降下来,喻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快点过去,方羡竹抬脚快步走到车边,正欲拉车门,就看见她把一个大口袋从窗口递出来。

    “妈妈给你新买了条裙子,你们学校不是有更衣室吗,快去换上!”喻琴一脸笑意,催着她赶紧去换。

    她接过口袋,伸手翻看了几眼,是条纯白缀花连衣裙,她最讨厌的款式,心中顿时生疑:“怎么突然要换新裙子啊?不是去爷爷奶奶家吃饭吗?”

    “哦,今晚我们出去吃,你陈叔叔过生日请客,点名要把你带上!”

    方羡竹心里一沉,在方为良和喻琴广大的朋友圈中,陈叔叔是她最烦最怕的那几个之一。

    “可是爷爷奶奶肯定已经做好一大桌子菜等我们了呀!”

    “哎呀大不了明天热热再吃嘛,我刚才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们了。”

    “那我能不能不去啊……”

    “不行,你必须去!人家专门请你就是爱你关心你的表现,你怎么不懂感恩呢?五分钟之内换好上车!”

    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完全无法理解她的逻辑!没有他俩陪在身边,估计那个陈叔叔走在路上碰到她都认不出她是谁。

    “懂事点。”方为良也探过身子发话。

    无奈之下她只能听话照做,去到更衣室暴躁地换上裙子,腰边的料子有些扎,她穿着不舒服,心情阴转多云,坐上车后一言不发。

    在学习和生活上,他们对她是放养状态,但在精神上,一句“要懂事要乖”有时候压得她喘不过气。

    方为良是生意人,常常在外面喝酒应酬,特别看重自己的面子,喻琴在朋友公司讨了个清闲职位,平时喜欢喝酒打牌,他俩最大的乐趣就是社交。

    小时候多数是爷爷奶奶在带她,因为爸爸妈妈总是玩到凌晨以后才回家,爷爷奶奶住在黎川周边的一个小县城,距离不算近,方羡竹一个月能见他们一两次。

    从小到大,爷爷奶奶辛辛苦苦做好一大桌子丰盛饭菜之后被他们“爽约”这种事屡见不鲜。

    想到这,方羡竹给爷爷奶奶各发了条信息,随后拿出数学作业压制难受的情绪。

    到达目的地,喻琴特意从包里拿出口红强制给她涂上,揽着她进到包间。

    “嚯,看看看看,我今天面子有点大啊!连最不爱出门的幺女都请动了。”一身商务风打扮的陈叔叔把他们迎到位子上,还不忘讽刺她两句。

    包间里是一张能容纳三十人的超大圆桌,她跟着父母挨个打招呼绕了一圈,刚一坐下服务员小姐姐就递来擦手巾并问她喝什么饮料,她还没张口就被陈叔叔打断了。

    “要不你跟着这些阿姨们喝点红酒嘛,以后出了社会总要学会喝的。”

    “不用了,我喝茶就好了。”方羡竹摆摆手拒绝。

    方为良和喻琴喝成“醉鬼”回家的次数太多,她已经对酒产生了阴影。

    “小孩子不喝就算了,以后成年了有的是机会!”喻琴出来打圆场,替她点了瓶牛奶。

    这种场合她只想埋头扒饭,只不过没吃几口就要站起来一轮一轮敬酒,陈叔叔的儿子大她一岁,此时正端着杯啤酒一个一个敬。

    身旁的李阿姨夹了一块排骨给她,说道:“这孩子真是文静,听说成绩也很好。”

    “就是太腼腆,老方你们太宠她了,温室里的花朵以后出了社会怎么办哟,得学着外向活泼点……”陈叔叔边喝酒边指着她说教。

    类似的话她已经听到麻木,波澜不惊地继续吃饭。

    他们中的一些人对内向有偏见,包括她的父母。先不说她是不是真的内向,对着无法沟通的人尤其是长辈她现阶段只能选择沉默。她无法强迫自己融入其中,也暂时不敢拂了她爸面子直接反驳。

    一片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中,她静静坐在位置上等待聚会结束,双眼盯着天花板的吊灯,看久了视线有些模糊,揉揉眼睛低头瞟了眼手机,发现班群消息99+,点进去一看,是张骐在群里连发三条说要宣布“好消息”,她也跟着大部队发了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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