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携着盏盏晚星降临黎川，悠长的蝉鸣在潮湿的空气中酿出些缠绵的意味，令人平添几分慵懒。
方羡竹在座位上奋笔疾书，速速应付完今晚要交的作业，接着立马掏出数学错题本，按照专项认认真真复习起来。
临近期末，数学补习班的课程也结束了，但对她来说效果微乎其微，每周末学校里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就得狂赶课外习题，老师讲什么她抄什么，做错的题当下听懂了，下次遇到同类型的还是会栽跟头，始终找不到其中关窍。
她学其他科目都有自己的一套模式和方法，唯独对着数学脑子发懵，她坚信擅不擅长数理化跟性别无关，就是在小小礼南，数理化拔尖的女生也不比男生少，更不用提世界范围内多如繁星的女性科学家。
但她的问题到底出在哪了呢？
从小到大，除了小学时期，就没尝过数学的甜头……
眼神依次扫过前座的简思行、左斜方的辛予舟，以及左侧的同桌，她真想拥有一双“透视眼”，好看清楚他们在做数学题时脑子是怎么运行的。
方羡竹右手托着下巴，陷入沮丧，忽然感到手臂一凉，转头一看，单柠正用一支钢笔戳她，她歪头表示疑惑。
单柠抿唇一笑，递给她一个草稿本，上面用黑笔画了个大大的“15×15”的棋盘格，她立马反应过来，百无聊赖的单同学是想玩五子棋了。
正好，短暂解救一下烦躁的她。
朝单柠做了个单眼Wink表示“没问题”后，她挑了只银色高光笔，在棋盘正中央涂了个饱满的圆点，趁着讲台上改作业的刘新禾一低头，扔到单柠桌上。
她们就这样你来我往，僵持不下。
又轮到她落子，方羡竹勾着笔身，埋头思考，就在她找到对方漏洞想要设置一个必胜阵法之时，一股力量猛地将她手下的草稿本一抽，她下意识用手按住。
“玩什么呢这么认真？给我也玩玩呗？”
熟悉的具有压迫感的声音盘旋于她头顶，整个教室蓦地陷入死寂，翻书、动笔的沙沙声也瞬间消失无踪。
巡逻的黄主任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扯住草稿本，另一只手端着印有“礼南高一组”字样的茶杯，脸上笑眯眯的，但金丝眼镜也遮不住他眼底的严肃。
讲台上的刘新禾与她遥遥对视一眼，虚了虚眼睛，随后默默低头挪了下他的板凳，继续批改起作业，一副“你自己保重”的模样。
她僵着肩膀，手下一松。
“哦，五子棋啊，下得还挺好。”黄保清举起草稿本，将她周围的同学扫视一圈，“你这是跟谁一起下呢？”
一阵热意袭上面中，脸颊不受控地红起来，方羡竹不敢看单柠那边，攥着笔小声回答：“我自己……”
“我自己画着玩的”这句话还没讲完，就被身边的人打断了。
“黄老师，她是在跟我下。”
男生的话一出口，班里同学纷纷转头，一浪一浪地投来看热闹的目光，引得刘新禾轻咳几声示意大家淡定。
黄保清看这架势轻“啧”一声，叉着腰厉声训道：“还有没有纪律了！期末考试都有百分百把握了是吧？还不抓紧时间背书！”
“还有你缪煦！”黄保清将草稿本朝他俩桌面中间一甩，清了清嗓子道，“学有余力你趴着睡觉都行，别打扰其他同学！知道了吗？”
缪煦合上手中的书，抬头看向黄主任，眉眼清俊，语气真诚：“明白。”
“好了！继续自习，都自觉点。”黄保清说着用指关节扣了扣她的桌角，压低声音，“下课之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方羡竹心中一惊，自习课下五子棋这个行为已经严重到要去办公室了吗……
单柠伸着脑袋，望着黄主任扬长而去的背影，等到黑点消失，飞快转过身来，下唇包着上唇，一脸郁闷。
下课后。
“都怪我羡竹……”单柠拉着她的胳膊，“黄主任也太过分了，下个五子棋而已，用得着搞办公室谈话吗？我去跟他解释清楚！”
方羡竹从座位起身：“是我自己要玩的，不关你事啦，叫我去办公室说不定是有其他事呢？”
她俩对视一眼，而后齐刷刷转头，感激又内疚地看向缪煦。
单柠：“真是太谢谢你了缪煦，你简直可以被评为十佳同桌！”
“只是十佳？”男生微挑眉梢，罕见地开起玩笑。
单柠用手肘碰了碰她：“最佳！最佳！是吧羡竹？”
缪煦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令她无端生出些燥意，她略微慌乱地点点头，随后赶紧溜掉。
方羡竹匆匆来到黄主任办公室，见对方正在翻阅一堆考卷，便慢下脚步走到其身旁。
她主动承认错误：“黄老师，是我非要拉着缪煦同学跟我下五子棋的，他本来在好好看书，是我打扰——”
“哦，找你不是说这个，下次注意就行。”黄保清从手中那叠卷子中抽出一张，抖了两下，随后浏览起来。
她一眼认出自己的字迹。
黄主任：“这次政治的周考，你的总分依然是最高的，值得表扬。但是这二卷最后一题，怎么就只写了两行呢？空着等我填吗？”
方羡竹连忙解释：“是因为我做题速度太慢，涂完答题卡之后已经来不及做最后一道问答了，只能在收卷之前随便补上两句……”
黄主任恨铁不成钢：“你这样怎么行呢？合理分配时间是应试最基本的要求，思路要清晰、下笔要果断，确定完题目对应的大致知识范围，就赶紧结合材料动笔分析，可以在题卷上简略罗列答题要点，但不要钻牛角尖，别总等着思考完善再写，高考的时候是三科合卷，时间更需要抓紧，能得一分是一分！”
“我以后会注意的！”
黄保清叹了声气，扭开杯盖啜了口茶，接着问她：“我看过你这学期的成绩单，文科发挥很稳定，但理科成绩不太理想。下学期就要分科了，你是什么想法？”
她不假思索道：“我倾向于选择文科，一是更擅长，二是我特别喜欢政治和历史。”
“嗯。”黄主任满意地点点头，想到什么又突然蹙起眉，“咱们说回你那个同桌，缪煦呢，情况特殊，天赋和学习能力远超大部分学生，因此课上课后都比较自由散漫，你别被他影响了。”
“没有没有！”方羡竹急着辩驳，语速飞快，“据我观察缪煦同学平时都是非常认真的，从来没有过破坏纪律或者违反校规班规的行为，他还经常耐心帮同学们讲题、替老师们分忧，助人为乐、品学兼优、多才多艺……”
黄主任笑着打断她：“看来这小子的确名不虚传，在学校里头人气高的嘞，就连我读初二的女儿都经常嚷着要成为像缪煦那样的‘理科大神’。不过咱不跟他比，努力学好文科，最后考的学校肯定也不比他差！”
黄保清这番话温和含笑，但在方羡竹听来，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她一直回避去想的那件事，被轻描淡写点了出来：
文理分科之后，他们就不再是同桌了。
她一定会选择文科，而缪煦大概率会去理科班，别说同桌，连同班同学都不是。
她还记得刚开学不久之时，缪煦对她说“我们还要做很长一段时间的同桌”，可是一个学期的时间原来这么短，短到她还没有真正了解他。
黄主任冲她扇扇手：“行了快回去吧，别耽误晚自习。”
从沉甸甸的思绪中回神，她对黄主任小幅度鞠了下躬：“谢谢黄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回教室这段路，脚步好似失了力气，踩棉花般经过走廊，上课铃蓦地响起，“张牙舞爪”地在校园里游蹿，上一秒还在嬉戏打闹的同学们下一秒就休战存档。
她停在教室后门口，抬眸望向缪煦。
他以惯用的姿势靠着椅背看书，校服衬衫的领扣依然未系，修长的手指扶着厚硬的书脊，神情专注。
不知谁忽地推开窗，夜色团雾般涌进来，像要与他相融。
男生略一偏头，循着空气中的视线轨迹看过来，缓缓叠上她的眼神。
少年眼中盛着光点，
同窗外的晚星，
别无二致。
最后一节自习。
方羡竹摊开英语题册，翻出篇完形填空，十分钟过去，一个空没填上，倒是把原文印刷字母的空隙涂了一堆。
缪煦感受到身旁女生周遭格外明显的低气压，转过头去看她。
女生极轻地叹了声气，将手中的笔扔进桌头的香芋色碎花笔袋，双臂往桌面一搭，偏头将脸靠上去。
耳后柔软的墨发垂散下来，划过雪白的胳膊，略微起伏的肩背在白炽灯下显得更为纤薄。
他轻声问：“被黄主任批评了？”
女生闻言愣了一秒，将脸转向他，随后摇摇头。
怎么去了趟办公室，眼神都黯淡了。
“有题解不出？”
她还是摇摇头。
“饿了？”
女生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呆呆看着他。
方羡竹在座位上奋笔疾书，速速应付完今晚要交的作业，接着立马掏出数学错题本，按照专项认认真真复习起来。
临近期末，数学补习班的课程也结束了，但对她来说效果微乎其微，每周末学校里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就得狂赶课外习题，老师讲什么她抄什么，做错的题当下听懂了，下次遇到同类型的还是会栽跟头，始终找不到其中关窍。
她学其他科目都有自己的一套模式和方法，唯独对着数学脑子发懵，她坚信擅不擅长数理化跟性别无关，就是在小小礼南，数理化拔尖的女生也不比男生少，更不用提世界范围内多如繁星的女性科学家。
但她的问题到底出在哪了呢？
从小到大，除了小学时期，就没尝过数学的甜头……
眼神依次扫过前座的简思行、左斜方的辛予舟，以及左侧的同桌，她真想拥有一双“透视眼”，好看清楚他们在做数学题时脑子是怎么运行的。
方羡竹右手托着下巴，陷入沮丧，忽然感到手臂一凉，转头一看，单柠正用一支钢笔戳她，她歪头表示疑惑。
单柠抿唇一笑，递给她一个草稿本，上面用黑笔画了个大大的“15×15”的棋盘格，她立马反应过来，百无聊赖的单同学是想玩五子棋了。
正好，短暂解救一下烦躁的她。
朝单柠做了个单眼Wink表示“没问题”后，她挑了只银色高光笔，在棋盘正中央涂了个饱满的圆点，趁着讲台上改作业的刘新禾一低头，扔到单柠桌上。
她们就这样你来我往，僵持不下。
又轮到她落子，方羡竹勾着笔身，埋头思考，就在她找到对方漏洞想要设置一个必胜阵法之时，一股力量猛地将她手下的草稿本一抽，她下意识用手按住。
“玩什么呢这么认真？给我也玩玩呗？”
熟悉的具有压迫感的声音盘旋于她头顶，整个教室蓦地陷入死寂，翻书、动笔的沙沙声也瞬间消失无踪。
巡逻的黄主任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扯住草稿本，另一只手端着印有“礼南高一组”字样的茶杯，脸上笑眯眯的，但金丝眼镜也遮不住他眼底的严肃。
讲台上的刘新禾与她遥遥对视一眼，虚了虚眼睛，随后默默低头挪了下他的板凳，继续批改起作业，一副“你自己保重”的模样。
她僵着肩膀，手下一松。
“哦，五子棋啊，下得还挺好。”黄保清举起草稿本，将她周围的同学扫视一圈，“你这是跟谁一起下呢？”
一阵热意袭上面中，脸颊不受控地红起来，方羡竹不敢看单柠那边，攥着笔小声回答：“我自己……”
“我自己画着玩的”这句话还没讲完，就被身边的人打断了。
“黄老师，她是在跟我下。”
男生的话一出口，班里同学纷纷转头，一浪一浪地投来看热闹的目光，引得刘新禾轻咳几声示意大家淡定。
黄保清看这架势轻“啧”一声，叉着腰厉声训道：“还有没有纪律了！期末考试都有百分百把握了是吧？还不抓紧时间背书！”
“还有你缪煦！”黄保清将草稿本朝他俩桌面中间一甩，清了清嗓子道，“学有余力你趴着睡觉都行，别打扰其他同学！知道了吗？”
缪煦合上手中的书，抬头看向黄主任，眉眼清俊，语气真诚：“明白。”
“好了！继续自习，都自觉点。”黄保清说着用指关节扣了扣她的桌角，压低声音，“下课之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方羡竹心中一惊，自习课下五子棋这个行为已经严重到要去办公室了吗……
单柠伸着脑袋，望着黄主任扬长而去的背影，等到黑点消失，飞快转过身来，下唇包着上唇，一脸郁闷。
下课后。
“都怪我羡竹……”单柠拉着她的胳膊，“黄主任也太过分了，下个五子棋而已，用得着搞办公室谈话吗？我去跟他解释清楚！”
方羡竹从座位起身：“是我自己要玩的，不关你事啦，叫我去办公室说不定是有其他事呢？”
她俩对视一眼，而后齐刷刷转头，感激又内疚地看向缪煦。
单柠：“真是太谢谢你了缪煦，你简直可以被评为十佳同桌！”
“只是十佳？”男生微挑眉梢，罕见地开起玩笑。
单柠用手肘碰了碰她：“最佳！最佳！是吧羡竹？”
缪煦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令她无端生出些燥意，她略微慌乱地点点头，随后赶紧溜掉。
方羡竹匆匆来到黄主任办公室，见对方正在翻阅一堆考卷，便慢下脚步走到其身旁。
她主动承认错误：“黄老师，是我非要拉着缪煦同学跟我下五子棋的，他本来在好好看书，是我打扰——”
“哦，找你不是说这个，下次注意就行。”黄保清从手中那叠卷子中抽出一张，抖了两下，随后浏览起来。
她一眼认出自己的字迹。
黄主任：“这次政治的周考，你的总分依然是最高的，值得表扬。但是这二卷最后一题，怎么就只写了两行呢？空着等我填吗？”
方羡竹连忙解释：“是因为我做题速度太慢，涂完答题卡之后已经来不及做最后一道问答了，只能在收卷之前随便补上两句……”
黄主任恨铁不成钢：“你这样怎么行呢？合理分配时间是应试最基本的要求，思路要清晰、下笔要果断，确定完题目对应的大致知识范围，就赶紧结合材料动笔分析，可以在题卷上简略罗列答题要点，但不要钻牛角尖，别总等着思考完善再写，高考的时候是三科合卷，时间更需要抓紧，能得一分是一分！”
“我以后会注意的！”
黄保清叹了声气，扭开杯盖啜了口茶，接着问她：“我看过你这学期的成绩单，文科发挥很稳定，但理科成绩不太理想。下学期就要分科了，你是什么想法？”
她不假思索道：“我倾向于选择文科，一是更擅长，二是我特别喜欢政治和历史。”
“嗯。”黄主任满意地点点头，想到什么又突然蹙起眉，“咱们说回你那个同桌，缪煦呢，情况特殊，天赋和学习能力远超大部分学生，因此课上课后都比较自由散漫，你别被他影响了。”
“没有没有！”方羡竹急着辩驳，语速飞快，“据我观察缪煦同学平时都是非常认真的，从来没有过破坏纪律或者违反校规班规的行为，他还经常耐心帮同学们讲题、替老师们分忧，助人为乐、品学兼优、多才多艺……”
黄主任笑着打断她：“看来这小子的确名不虚传，在学校里头人气高的嘞，就连我读初二的女儿都经常嚷着要成为像缪煦那样的‘理科大神’。不过咱不跟他比，努力学好文科，最后考的学校肯定也不比他差！”
黄保清这番话温和含笑，但在方羡竹听来，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她一直回避去想的那件事，被轻描淡写点了出来：
文理分科之后，他们就不再是同桌了。
她一定会选择文科，而缪煦大概率会去理科班，别说同桌，连同班同学都不是。
她还记得刚开学不久之时，缪煦对她说“我们还要做很长一段时间的同桌”，可是一个学期的时间原来这么短，短到她还没有真正了解他。
黄主任冲她扇扇手：“行了快回去吧，别耽误晚自习。”
从沉甸甸的思绪中回神，她对黄主任小幅度鞠了下躬：“谢谢黄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回教室这段路，脚步好似失了力气，踩棉花般经过走廊，上课铃蓦地响起，“张牙舞爪”地在校园里游蹿，上一秒还在嬉戏打闹的同学们下一秒就休战存档。
她停在教室后门口，抬眸望向缪煦。
他以惯用的姿势靠着椅背看书，校服衬衫的领扣依然未系，修长的手指扶着厚硬的书脊，神情专注。
不知谁忽地推开窗，夜色团雾般涌进来，像要与他相融。
男生略一偏头，循着空气中的视线轨迹看过来，缓缓叠上她的眼神。
少年眼中盛着光点，
同窗外的晚星，
别无二致。
最后一节自习。
方羡竹摊开英语题册，翻出篇完形填空，十分钟过去，一个空没填上，倒是把原文印刷字母的空隙涂了一堆。
缪煦感受到身旁女生周遭格外明显的低气压，转过头去看她。
女生极轻地叹了声气，将手中的笔扔进桌头的香芋色碎花笔袋，双臂往桌面一搭，偏头将脸靠上去。
耳后柔软的墨发垂散下来，划过雪白的胳膊，略微起伏的肩背在白炽灯下显得更为纤薄。
他轻声问：“被黄主任批评了？”
女生闻言愣了一秒，将脸转向他，随后摇摇头。
怎么去了趟办公室，眼神都黯淡了。
“有题解不出？”
她还是摇摇头。
“饿了？”
女生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呆呆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