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煦捞起箱子上的书包,从里面拿出袋透明包装的零食,递到她面前。

    仔细一看,是双层芝士饼干。

    同桌这是看她心情不好,在……投喂她?

    方羡竹伸出手,正欲接过,对方却忽地收回一小段距离,让她抓了个空。

    哪有投喂到一半反悔的……

    她不解地看向他。

    缪煦把饼干往他们课桌的中线处一放,学着她的样子趴在桌面,一瞬间拉近了同她的距离,他的声音极轻:“差点忘了,你不喜欢芝士饼干。”

    少年突然的靠近让她略微慌神,明知道他是为了方便说话,心跳却还是不可自控地加速了。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

    “上学期给你,你差点扔掉。”他的睫毛低垂着,漫不经心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

    方羡竹彻底懵了,在脑海里迅速检索“芝士饼干”词条,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拒绝过缪煦的饼干,上学期他俩明明话都没说过几句……

    “有这种事吗?”她不确定地问。

    “上学期期中考试后,第一节晚课课间。”对方又朝她靠近了几厘米,她的目光不自觉被他眉心偏右那颗浅浅的棕色小痣吸引。

    如此漂亮的眉眼,下学期可能就无法近距离欣赏了。

    他接着补充:“那节课讲的是……《鸿门宴》。”

    几个关键词一出,原本一团乱麻的记忆逐渐理清,某个片段浮出水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她记得事件的主人公是另一个人……

    上学期有段时间,班里的秦让为追她展开了“糖衣炮弹”攻击,天天往她桌里塞零食和饮料,被她拒绝后,还是雷打不动地让坐在她周围的同学替他递零食,她一趟趟退回去,对方却不收,让她要么接受要么扔掉。

    某次晚课课间,秦让在她去办公室帮语文老师放东西的途中拦住她,给她送酸奶,她不要,对方“咣当”一下就给扔垃圾桶了。

    她本来就因为期中成绩不理想而心情不好,他一闹,她心里更烦躁了。

    回到教室后,看到桌上有袋饼干,自然而然以为还是他送的,一气之下作势要丢掉,想了想还是算了,但又不想再理秦让,于是随手扔讲台上了,最后貌似进了张骐的肚子。

    方羡竹紧紧盯着桌上的芝士饼干,好像是有点眼熟。

    难道当时那袋是缪煦给她的?

    不过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莫名有种“秋后算账”的意味……

    她咬着下唇,圆溜溜的瞳仁莹亮若水:“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别人给我的。”

    缪煦忽一抬眸:“你的意思是……如果是我给的,你就会要吗?”

    他话接得很快,不留间隙,裹挟着夏夜的温热,催红了她的双颊。

    如果不是对方真诚无辜的表情,她真的会以为这是他的戏谑之言。

    她好像对缪煦判断失误了……

    她尽力稳住些微发颤的声线,说出口来却略显干哑:“当然……我们是同桌嘛。”

    虽然很快就不是了。

    方羡竹不自在地别过头,幸好放学铃及时响起解救了她。

    放学回家路上。

    今夜风恬月朗,如水的月色衬得路灯下的影子都多了几分潮意,她慢悠悠地走在光亮处,手里攥着芝士饼干,一边小口啃着,一边陷入沉思。

    距离期末考试不到一周的时间,好不容易快把暑假盼来,她却没有想象中高兴,因为这也意味着她和缪煦的同桌关系只能再维持几天。

    路过满街飘香的小吃巷,她轻车熟路地买了一溜儿好吃的,咬下烤鱿鱼的瞬间,她回想起上次同缪煦一起坐小摊边吃东西的画面。

    那时候他说,要修复Bug。

    不知道现在的状态,算不算修复好了,再者,也没有时间来验证了。

    她的朋友大多都是阶段式的,渐渐断了联系后就几乎不会再有交集,时间会冲淡一切不牢固的关系,文理分科之后,大家会融入新的集体、新的圈子,她好像没有任何理由再跟缪煦接触了。

    会者定离,一期一祈,或许她能做的,就是珍惜最后几天跟他当同桌的日子。

    毕竟,不会再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同桌啦。

    期末考试结束后。

    即将放暑假的同学们难掩兴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交头接耳,整个教室闹哄哄、吵嚷嚷,仿若一台正在运行的吐司机,好似下一秒就会“叮”地弹出片金黄酥脆的面包。

    方羡竹捏着语文老师给的纸条,排在其他课代表身后,等前面的唐若清布置完数学作业,整块黑板只剩下左上角还有位置书写。

    她环视一圈,讲台上的椅子已不知所踪,她懒得去搬自己的,于是挑了支醒目的黄色粉笔,努力踮起脚尖,伸手在空余位置画出一个圈,接着由下到上一条条写起来。

    虽然下学期会分科,但选择文科的同学仍然要留在六班,任课老师大概率也不变,因此作业还是需要好好完成。

    费力地写完两项,粉笔“啪嗒”一断,举起的手臂也开始发酸,她放下手转身看了看台下,习惯性地瞟了眼自己的位置,却刚好撞上缪煦的目光。

    不知怎地,她下意识揉了揉右边肩膀。

    少年心领神会,停下往包里装书的动作,起身朝讲台走来。

    缪煦骨架优越,宽肩腿长,连走路的姿势都充溢着美感。

    “给我吧。”他说着伸手接过纸条,目光落到她右手紧紧攥着的粉笔上。

    她握得太久,连带着笔身都有些温热,她急忙从粉笔盒里抽了支新的递给他。

    缪煦却不按常理出牌,绕开新粉笔从她手中取出那支断了一半的黄色粉笔,指尖轻羽般蹭过她的手心。

    呼吸蓦地一滞,她的心尖也仿佛被挠了一瞬。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低声说:“旧的好写。”

    接着在黑板高处利落书写起剩余几项作业,他的字风格明显,清隽不失气韵,端方不落筋骨,像是练习过瘦金体。

    她就一直站在他身侧,盯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写完最后一个字。

    讲台到教室最后一排这段路,她低着头走在他后面,想着这样的“同桌待遇”也是最后一次,不免有些低落。

    同学们望着黑板上满满的暑假作业,一片“怨声载道”。

    “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数学报和英语报,题多字小,看着累做着更累!”

    “谁不是呢,抄答案都抄不完,根本抄不完……”

    “我去,习题册的答案撕得真彻底,谁有漏网之鱼?”

    “我还没从寒假作业的阴影里走出来呢,那三天的血与泪历历在目!”

    “暑假作业难道不是我们制造废品、学校变卖废品吗?”

    “反正下学期也不一定会检查,干脆不写!”

    “万一呢?”

    ……

    摸过粉笔的手有些干涩不适,她默默翻出湿纸巾,先拿一张给同桌:“擦擦吗?”

    缪煦抬手接过:“谢谢。”

    “你不是说……同桌之间不用客气吗?”方羡竹不敢看他的反应,忙低下头去撕包装,而后细细擦拭起手部肌肤。

    余光瞥见单柠咬着笔头,眼神对着前方来回扫荡,一副懊恼犹豫的模样。

    “怎么了?”她问。

    单柠扔下笔,起身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我在纠结生日聚会邀请哪些同学。”

    人际关系这块,她发表不了什么意见,只提了几个关系亲近的女生名字,单柠点头表示赞同。

    “要不我也请几个男生吧,人多好玩,可以把张骐、简思行他们叫上。”

    ……

    几分钟后,刘新禾带着英语作业踏上讲台,开启本学期最后一次班会。

    他从假期安全注意事项讲到文理分科,从班级平均分谈到英语提升要点,从班费明细汇报过渡为感性剖白。

    “今天是高一最后一节班会,同样也是我作为高一六班班主任的最后一次讲话,不管下学期大家是选择留在六班还是奔向新集体,我都祝大家学业有成、快乐成长。”

    刘新禾取下眼镜,拿布擦拭,而后靠在讲台边继续说:“文理分科是学生时代的重要抉择,但不是人生的限制条件,坚持与热爱可以冲破大多数鸿沟,与诸君共勉。”

    老刘发言完毕,班里“嗡”地炸开,不同的情绪在班里发酵。

    方羡竹埋头收拾抽屉,听见身旁座椅归位的摩擦声,偏头看去,只捕捉到一点模糊的衣角,就像指缝迅速流走的沙粒。

    真的结束了。

    她半阖着眼,心中发闷,就像粘了层熟透的糯米,连带着装书的动作都稍显无力。

    “方羡竹。”

    一道清朗的嗓音兀然传来。

    方羡竹蓦地收紧握着英语报的手,平日听惯的几个音节一下子陌生起来,伴着一阵酥麻意从后颈攻向心头。

    她循声转头,看见缪煦在她右后方停下脚步,他侧身站定,单肩挎着书包,眉目泛着极清浅的笑意。

    他说:“下次见。”

    语气很淡,就像在说“一会儿见”、“明天见”。

    她微微点头:“嗯,下次见。”

    方羡竹背起同装了石头无异的书包,怀里抱着暑假作业,与单柠前后脚迈出门,临走前回头望了眼教室。

    空空荡荡的,像一只巨大的蝉蜕,只剩下寂寥。

章节目录

暗恋不晚点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青糯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青糯川并收藏暗恋不晚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