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无定剑宗中一片寂静,唯余几盏守夜烛灯,远远看去如同星星坠落山间。

    姜非妩的小院里静悄悄的,叶迟无精打采地趴在她门口,身上伤痕累累,还未完全愈合的旧伤之上是一道又一道的新伤。

    他抬眼望着皎洁的圆月,心里满是绝望。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魂魄为何会进入江写意的黄牛身上,只记得在天目山顶上,江写意大放厥词辱骂落月,他忍无可忍,觉得她实在无药可救,下定决心要杀死这个走火入魔的小师妹以绝后患时,一道天雷降下,他的视觉、听觉、触觉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

    他应该是昏迷了一段时间,但他已经记不起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只是意识陷入一片混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另一个魂魄占据,而自己的意识飘忽不定,在经历了漫长而无望的游荡后,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成了一头口不能言的牛。

    起初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疯狂的想要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他记得自己曾给这头牛开过灵智,可张开嘴发出的却只有“哞哞”的牛叫。

    后来他想起来了,那时江写意央求他为小牛开灵智,他被缠得不耐烦了,才随意给它施了个决,却不是开灵智的,而是一个简单的仿声咒,施术人说的话,被施术者会被迫模仿。那个仿声咒只有三天的期限,而他在这三天中对江写意说了数不清的狠话。

    那时的他心中只有发泄的快意,想着这样就能让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不放的江写意识趣地滚远点,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如此后悔,当初为何不肯施舍一滴指尖血,导致自己今日有苦说不出。

    不仅如此,他还要看着另一个魂魄霸占自己的身体,打着他叶迟的名号与江写意不清不楚,毁他清誉。偏偏他现在被禁锢在一头凡物身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可奈何。

    但若只是如此倒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他最痛苦的,是他意识到江落月似乎并不像他心中所想那般,善良、公正、什么也不争。

    江写意去天目山剿血魇时,包括他在内的无定剑宗所有人都觉得她回不来了,而他被关在江落月的听竹堂里,成了供她消遣的玩物。

    她应该也恨极了江写意,于是便把满腔的恨意都发泄在了他身上。他背上被鞭子抽出无数血印,柔软脆弱的腹部至今还留着几枚火烧过的烫痕。

    那时的江落月残忍得让他害怕,他无力逃跑,凡物的身子两天不吃东西便力气全无,只能躺在地上任她凌虐,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盼着她能从这双眼中看出来,他是她的师兄啊。

    可到后来,他便不再奢望了。

    江写意离开不过两天时间,他就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如果不是江写意从听竹堂把他带回来,此刻的他也许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月光如雪,照得人内心平静。

    叶迟痴痴望了一会儿月亮,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来。

    他是无定剑宗宗主的大弟子,是修真界折骨境巅峰的修士中最为年轻的人之一,他该有无比光辉的未来,登顶戮仙境甚至是化神境,而不是屈辱的死在这孤寂的院子里。

    如果这头牛的身体禁锢了他,那他便去找一副更好的躯壳来承载他的魂魄。无定剑宗中到处可见修为在他之下的弟子,随便夺了哪个的舍都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叶迟强撑着摇摇晃晃的四条腿,胡乱啃了几口墙根下的野草垫垫肚子,顶开小院的门,轻手轻脚地跑了出去。

    没走出多远,叶迟便瞧见打远处走来两个巡夜的弟子,不由心中大喜。

    无定剑宗远离尘世,总坛建在高山之巅,山势陡峭,鲜有人来,所以巡夜的活都交给了刚刚上山不久、修为只算得上入门的弟子。

    夺舍这样的人,对他这个折骨境巅峰的人来说,小菜一碟。

    于是他趁着夜色掩护,顺着墙角溜到了两人身边,心中默念起一段口诀。

    下一刻,无事发生。

    叶迟震惊一瞬,不明白这夺舍的口诀为何会突然失效,可眼见那两人越走越远,他眼一闭心一横,又念起口诀来,却不想这次用力过猛,不小心弄出了动静。

    两个弟子脚步一顿,循着声音,立刻发现了他。

    “哟,这不是江写意养的那小畜生吗?”

    “是啊,我记得听竹堂的刘师兄说过,少宗主很是看不上这小畜生。正好巡夜无聊得很,程兄前几日不是刚给本命剑开刃吗?要不……练练手?”

    被堵在墙角的叶迟一听便知大事不妙,当即一低头冲着其中一人冲去,没命似的往姜非妩的小院跑。

    “嘿你个小畜生,还敢撞你程爷爷?”身后那弟子踉跄两步稳住身形,唤出本命剑对着叶迟便是一砍。

    一股剧痛自尾尖传来,叶迟头也不敢回,咬着牙一口气跑回到小院里,见二人没有追来,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尾巴被砍断了半截,鲜血淋漓了一路。

    他眼前一黑,疼晕了过去。

    *

    玥湖城,红袖坊。

    深夜的花楼更加喧哗,二楼房间的隔音不大好,隐隐能听见些不该听的响动,一浪赛过一浪地冲击着姜非妩的耳膜。

    凤决耳力比她好,自然也听到了,只觉厌烦无比,当即就要施术让人闭嘴,却被不欲惹是生非的姜非妩按下。

    他不悦地拧了下眉尖,衣袖一挥,在房中布下一道隔音的结界。

    耳边瞬间清静了许多,凤决把姜非妩锢在身下,一手撑在她耳侧,耍赖似的不起身,另一只手勾缠着她的头发,任凭顺滑的青丝从指尖滑下又捞起,玩得不亦乐乎。

    “现在门外没法偷听了,可窗外还有江落月的人盯梢,虽然不是盯我们的,不过姐姐不会易容,现在走出去,一定会被发现的吧?”

    说得好像真的在为她着想一样。

    姜非妩冲他假笑一下:“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嗯,”凤决动了动嘴唇,“正有此意。”

    说罢竟把脸埋在了她颈窝,手环上她的细腰,一点点收紧,像是依偎在母亲怀中的婴儿一般,扎在她怀里不肯起来。

    姜非妩顿时浑身僵硬,绷直了身子不敢动弹。

    凤决的牙就抵在她的锁骨上,和小时候一样,稍一用力就能刺破她的皮肤。

    她总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事实上他也的确很像狼,总是喜欢盯着她的脖子,不管是动手还是动嘴,他总是喜欢盯着她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就像现在,他看上去无比依赖她,实际上掌握她命脉的却是他。

    可人一旦安静下来,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就会变得更加敏锐。

    不消多时,姜非妩便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上升,房间里的熏香有一股奇异的味道,闻久了便让人浑身燥热。

    她猛地反应过来,花楼的熏香里面八成都有催/情药的成分,呆久了不是好事。

    “凤决……”她轻轻推搡他的肩膀想让他起来。

    “嗯?”凤决抬起头来看她,一双清澈的桃花眼闪着水润的光泽,微微上翘的眼尾似乎比平常更红了些。

    “屋里有催情香,”姜非妩艰难地开口,敞开一点衣领好让自己降降温,“赶紧出去吧,在门外透透气也好。”

    她是凡人之躯,又是头一次闻这种东西,用不了多久药性就会发作。

    没想到凤决听罢却只是笑了笑:“凡人的东西,对我不起作用。”

    姜非妩当然知道他的修为足以抵御催/情香这种低档货,可她不行啊。

    “对你不起作用,所以你是想看我出丑是吧?”

    她瞪他,可眼中却不可自制地泛起水光,就连声音都染上了一丝丝勾魂摄魄的娇嗔。

    偏偏他还一点不否认,无比坦诚地点点头应道:“是啊,我不是早就说过,我因为姐姐而受过的苦,都要从姐姐身上讨回来?”

    本来他也没想着今晚能一战告捷杀死魅妖,更何况不论是为民除害还是提升修为,都不是他来这个世界的目的。

    方才一进屋他就闻到了催情香的味道,所以才故意拖延时间不让她走。

    不管是魅妖还是其他什么邪祟,他通通不放在眼里,她才是他唯一的目的。

    他低下头用脸颊温柔地磨蹭姜非妩的发顶,看着她在催/情香的作用下愈发潮/红的脸色,似是陷入回忆。

    “当初姐姐把我卖给合欢宗的妖女做炉鼎,我抵死不从,她们便给我下催/情药,药性比这劣质的催/情香猛十倍、百倍。

    “我那时修为不济,和凡人无异,根本抵抗不了。可我没有让她们得逞一次,姐姐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贴近她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惹得她浑身一颤,咬紧下唇看向他。

    她的下唇被咬出了血,他抬手擦去血珠,指尖缓缓顶开她的齿尖,好让她不要再伤着自己,也夺去了她保持清醒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俯下身,嘴唇几乎就要贴上她的,将吻未吻。

    “因为每次药性发作的时候,我都会在腿上划一刀,鲜血流出来,脑袋就会清醒很多。

    “时间长了,我就喜欢上那种感觉了。因为药性疏解了一半、但又不完全清醒的时候,我好像能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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