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离魂症,持续多久了?”

    姜非妩虽是头一次听说离魂症,但也从老郎中那里了解到了一星半点,知道他这症状已是病入膏肓,绝不是一天半天能造成的。

    凤决垂眸,一向染着淡红的桃花眼尾,此时也褪去艳色,只余一片苍白。

    他似乎一时想不起自己是何时有了不适的症状,反应了半晌,不以为意道:“约莫四五日。”

    “四五日?”

    四五天前他们还在玥湖城,正是从幻境中醒来,却发现玥湖城是个更大的幻境空间的时候。

    “你既然那时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离魂症一旦出现症状,若是不加阻止,就会急速恶化。如若不是他修为高出叶迟许多,这四五日足够他呕血而亡,魂飞魄散。

    姜非妩怎么可能不急。

    联想到他这几日的古怪表现,她心中更是担忧与惊惧参半。

    凤决自然听出了她语中的焦急,懒懒抬眸瞧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来。

    “告诉你,好让你知道自己马上就能摆脱我了,对么?”

    姜非妩一怔。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他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轻轻一晃,里面发出玉石碰撞的脆响,“如果你这几日守在我身边是为了这个,那尽管拿去。”

    说着,他一甩手,荷包重重落入姜非妩的手掌心,沉甸甸的。

    那是岁安珏的碎片,她来找庄不为,就是为了修复岁安珏,好找到叶迟的灵魂。

    之前她还在想,等找到了庄不为,还不知该如何从凤决手里把碎玉套出来。

    姜非妩掂了掂荷包,区区几块碎玉却沉得要命,仿佛上面不只是她回家的希望,还有凤决的命。

    她一时之间只觉喉咙干涩无比:“之前不是把玉藏得紧吗,为何突然拱手送我?”

    “世事无常,突然想通了,”凤决转过身去背对着姜非妩,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左右我已不剩几天可活,何必继续纠缠于你。”

    “咚”的一声,姜非妩的心沉到了水底。

    “离魂症,也不是无药可医……”

    “姜非妩,”凤决打断了她的话,“何苦呢?”

    她愣怔地望着他的侧脸,没有说话。

    “在玥湖城的幻境里,你要救凤决,现在又要救凤决。你是不是不明白,你不是救世主。

    “离魂症一旦发作,药石无医,就算能勉强拖延数日,也不过苟延残喘。我不想受那份罪。”

    “但只要多拖一日,就多一分救命的可能,万一能找到解决之法……”

    “姜非妩!”他声音陡然拔高,激动地咳嗽起来,咳得鲜血顺着唇角淌下,很快浸湿了单薄的枕头。

    她眉睫一颤,慌忙住了口。

    凤决咳了半天,勉强停下,顺了口气,悲戚地笑了一声。

    “我说过,你既然心里没有我,就不要装作在乎我。”

    “我只是想救你……”

    “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了,不必再救第二次。我不再缠着你了,你该高兴。”

    是啊,他不再纠缠她,岁安珏也回到了她手中,加上庄不为的帮助,很快她就能让叶迟的灵魂回归肉身,完成任务离开书中世界。

    她的确该高兴。

    可姜非妩清楚,她心里那股酸麻胀痛的感觉,似乎和高兴没有半点关系。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凤决却无意再听,决绝地合上了眼。

    姜非妩一噎,颓然坐回到矮凳上,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神。

    “我问过那老郎中,他留了方子,能延缓发作,药快熬好了,我去看看。”

    屋里太过压抑,不管是她还是凤决,此时大概都想要独自安静一会儿。姜非妩如是想着,找了个由头,起身往屋外走去。

    来至门前,她手扶上门框,却未立即离开。

    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回头对他道:“要根治离魂症,无非压制肉身的反抗、魂魄回归原身,或者重新寻一具反抗能力更弱的肉身。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找到解决之法。”

    话音落罢,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轻轻合上。

    凤决这才转过身来,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唇角有一抹快要干涸的血迹,凉森森的微微发痒,被他抬手蹭到了衣袖上。屋中烛火摇晃,刺得眼有些酸。

    他回收视线,眸中晦暗不明。

    这一步他走得着实大胆,但好在,她方才的种种表现都在告诉他,他赌的没有错。

    *

    凤决院中的小厨房里,姜非妩守在炉火旁,整个人无精打采,看上去病恹恹的。

    刚才她对凤决说的话,虽然是发自肺腑,但也不免心虚——眼下除了拖延离魂症发作的周期,减少灵魂与肉身的对抗带给他的伤害,她什么都做不了。

    锅里熬着酸苦的汤药,说是能暂缓离魂症,可姜非妩略通些医药之术,看得出这黑乎乎的药汤子,至多也只是能减轻些许疼痛罢了。

    她轻叹了口气,拿勺子在锅中搅了一搅,熄了火,慢慢等汤药放凉。

    凤决这身子一夜之间虚弱成现在这样,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解决的办法,怕是得准备个别的肉身,暂时让他栖身。

    只是此举正如那老郎中所言,的确不是正派所为。

    小厨房里黑漆漆一片,酸苦的气息充斥鼻腔,姜非妩痴痴望着同样黑漆漆的汤药,恍惚间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对凤决的态度,有了不该有的转变。

    “姜非妩,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早晚要走,不该留下牵绊。你明明知道的。”

    明明知道的。

    她深吸了口气,默默念着自己的穿书任务,一再告诫自己不该有别的想法。

    接着却还是盛好晾至温热刚好入口的药,悄悄放到了他床头去。

    *

    姜非妩离开凤决的屋子时,他已经睡下了。她在院外站了半天,直到夜风吹得她脑袋胀痛,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起初为了避嫌,她故意选了离他最远的院子住下。

    往回走的路上,势必要经过其他人的院落。姜非妩不想引人注意,一路都不曾弄出什么动静。

    可走到一半,还是被人给拦住了。

    “师妹若不急着休息,我这里还有事相商。”

    姜非妩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站在院门口,半边身子隐在暗中的晏宸,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晏宸二话不说,转身进了屋。姜非妩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等进了屋,才发现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无定剑宗弟子在,并且无一例外,是修为最高的那几个。

    看到她进来,其余几人脸上纷纷露出不解的讶异神情,但看了看晏宸,又把嘴边的疑问咽了下去。

    众人落座,晏宸也懒得客套:“师尊命我等下山解决离火之患,限时一月,如今已经过去两日。少宗主前去酆都寻找残影剑,至今还未传回任何消息。我们虽然找到了一支炼器鼎,但尚不能确定是否就是我们要找的太上炼器鼎。”

    “眼下叶迟身体不适,无法坐镇剑阵,想要知道那鼎是不是太上炼器鼎,只能从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身上入手。”

    说着,晏宸扫视众人一眼,下令道:“今日郎中已为其诊治过,要解其体内所中之毒,还缺一味极为难得的草药。诸位师弟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随我去附近山里寻药。”

    众人纷纷应下,起身告退。

    姜非妩也随之起身,看着其他人一个个离去,不禁转向晏宸,疑惑道:“需要我做什么?”

    晏宸看她一眼,没有做声。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他才合上房门,回身面向姜非妩。

    “白天你说那男孩颇为可疑,我亦以为然。明日我会带走一半的战力,余下另一半,修为虽初至折骨境,但遇事也能抵挡一二。但我并未告诉他们你我的疑虑,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盯着那男孩。”

    晏宸点头,旋即面带忧色:“你若不愿……”

    “没什么愿不愿的,”姜非妩没他那么多想法,“我提出的怀疑,我来验证。”

    她答应的如此痛快,晏宸反倒一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似乎仍觉得难以置信。

    姜非妩在凤决那里惹了不痛快,心里正难受,又被他这奇怪的目光审视一番,忽觉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不耐地抬眼看向晏宸。

    “晏宸师兄有话不妨直说,我脸上可没写着字。”

    这几天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夹杂着复杂怪异的情绪,好像她是什么稀罕动物似的,看得她浑身难受。

    本以为看她不顺眼的晏宸被她这么一顶撞,会厌恶地让她离开,可晏宸的反应却十分反常,不但没有生气,甚至顺着她的话攀谈起来。

    “昨日师妹说我道听途说,似乎确是如此。”

    姜非妩一愣,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刚回宗内,便听闻师妹张扬跋扈,不学无术,还喜欢仗势欺人,几日相处下来,才发现传言误人。不过有一点,似乎并非谣传。”

    晏宸说着,一双利眼看向姜非妩,“师妹对叶迟,好像的确很上心。”

    “没想到晏宸师兄对我的感情问题倒是很感兴趣。”

    她心有戒备,语气也不好听。

    “确实,人人皆有好奇之心,更何况是此等逸闻。我无意打探私密之事,只是颇有几分好奇,师妹倾心的,究竟是叶迟这个人,还是他的皮囊。”

    “晏宸师兄说话倒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如果没什么正事,我就先走了。”

    姜非妩说罢转身便走,晏宸也不挽留,只是看向她的背影,幽幽问了句:“倘若把叶迟的皮囊中换上另一个人的魂魄,不知师妹,是否能察觉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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