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果然在这儿,害我一通好找。”

    慕十七推开房门自顾自地走进来,凑到床边弯下腰瞧了瞧庄不为苍白的脸色,咂了咂嘴:“还是不见好啊。”

    他靠得有些近,姜非妩不着痕迹地挺直了腰,微微后仰,与他拉开距离,瞥了一眼庄不为。

    刚才察觉到他来,庄不为的反应,除了不想让人发现他已经醒了,似乎还有些惊惧。

    可慕十七也是无定剑宗的人,救他出地窖那日慕十七也在人群中,他应该听到过他的声音,为何还会怕?

    姜非妩一时想不通,只好暂且按下心中疑惑,转而看向慕十七:“找我有事?”

    自从他表白过后,她就一直刻意躲着他,不过他倒是没有一点被拒绝过后的尴尬,还和往常一样有说有笑的与她亲近,倒也让她跟着少了些尴尬。

    “嗯啊,”慕十七回过头来,笑嘻嘻地从背后掏出一束野花来,“今早大师兄率人上山为他采药,我也跟去了,正好山上开了不少花,就采了些来,送给姐姐。”

    金灿灿一捧碎花被捧至面前,花瓣上带着几滴晨露,新鲜得很。姜非妩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好,接过花来轻轻一嗅,淡淡清香萦绕,她这才觉得心情好转了些,正要问他花是在哪个山上采的,慕十七刚才那段话却突然在她脑中回响起来。

    ——大师兄率人上山……

    姜非妩一怔,登时抬头看向慕十七:“你说今早是谁带人上山采药的?”

    慕十七被她这么一问,吓了一跳,傻傻眨眨眼睛:“大,大师兄啊,怎么了?”

    “叶迟?!”

    “嗯!昨天他说身子不舒服,不过今早看上去精神多了,”慕十七不以为然地说罢,见姜非妩神情仍是凝重,忙收敛了笑容,“姐姐……是在担心大师兄吗?”

    姜非妩根本没听见慕十七问的后一句话,单单是听他说凤决率人上山,她就感到脑袋一阵嗡鸣,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堵在胸口。

    他昨天晚上还在咯血,离魂症已经深入骨髓,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恢复精神,还带人上山?

    不对,昨天晏宸分明说过他要带人去采药,早上她去给凤决送药时他还在房中昏睡,怎么突然就换成他上山去了呢?

    再联想到晏宸昨天晚上分手前对她说的话,他似乎已经对凤决起了疑,今早他也不在房中,难道……

    “他们去的哪个山头?”

    “村西头,山下有一片桂花树。”

    慕十七刚一说完,姜非妩顾不得许多,一把把花推回到他怀中,拎起裙摆便往外跑去。

    跑出房门,她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阴暗房中的慕十七和直挺挺躺尸的庄不为,犹豫了一瞬,将守在院中的几个弟子唤来,叮嘱他们好生看顾庄不为,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许离开一步。那些弟子虽然不服她,但也知道庄不为的性命事关重大,谁也不敢怠慢,纷纷严阵以待,守在房里院中。

    安排好这一切,姜非妩不放心地回眸看了一眼,这才调转方向往村西头的山上跑去。

    *

    大柳树村西边的小扬子山西坳下长着成片的桂花树,时值深秋,淡黄色米粒大小的桂花挂满了树梢,远远便闻见一阵馥郁袭人的幽香。

    山上的树枝叶繁盛,遮天蔽日,据说有不少珍奇的草药,而且越往山顶草药越珍贵。

    无定剑宗那几个弟子一早跟着凤决和晏宸来到山上后,便四散开来寻找起草药来。那老郎中当时只留下了草药的名字和大致形状,却未曾细说究竟长在小扬子山的什么位置,他们只好一寸一寸地翻找,眨眼间过去了小半天时间,却还是没有找到草药的踪影。

    众人散开极远,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凤决和晏宸两人被留在了一处。

    凤决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不欲和晏宸说话,转过身去便要往草木深处而去。

    “师弟留步。”晏宸却不打算放过他,或者说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什么草药。

    凤决轻咳一声,讥讽道:“师弟?”

    “我唤你一声师弟,是因为暂时还不想和你撕破脸,”晏宸的神情冷了下来,负手踱向凤决,“剑在你手上,我需要你来确认太上炼器鼎的真假。”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有杀人夺剑?”

    “我与你不同,这等下作手段,我做不出。”

    “呵,”凤决笑,随即轻微地咳嗽起来,他抬手擦掉唇角的血沫,回身看向晏宸,“是没那个本事吧?”

    晏宸瞬间黑了脸,可转念一想,却又笑了出来:“你修为再高,不还是输给了我的肉身?离魂症的滋味,不好受吧?”

    “所以呢?趁我病要我命,你连这个胆量都没有么?”

    他似乎在逼他动手杀他。

    晏宸,或者说,真正的叶迟,微微眯了眯眸,一时不解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相激是出于何种目的,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在无定剑宗时,烁无明曾叮嘱过他,能够夺舍他这个折骨境巅峰的人,修为至少比他高出一等。

    虽然他现在这副身子是烁无明亲手用灵禾重塑,较之原先那副肉身,修为已经高出了许多,但也不过是个剜心境初期的水平,而眼前这魂魄的修为几何,他尚不能确定,就算是离魂症发作,一旦动起手来,他也不一定是对方的对手。

    凤决像是看出了他的胆怯,笑得更是肆意。

    “连我一个将死之人都不敢杀,那就不要再逞口舌之快,说什么不想与我撕破脸皮的话,毕竟……你我之间没什么交情可言,更不必留什么颜面。”

    凤决说罢,悠然转过身去,不知要去往何处。

    叶迟站在原地未动,一双冷漠的寒眸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双手狠狠握成了拳,指节嘎吱作响。

    要不是他在天目山上夺了他的舍,他怎会附到那黄牛身上,口不能言不说,还遭人戏弄,落得遍体鳞伤。若不是他不顾一切闯入烁无明闭关的地方,被师尊一眼识破本相,以灵禾为他重塑魂体,他能否活到今天还是问题。

    如今这人用着他的肉身,还敢在他面前口出狂言……

    此等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终于铮的一声崩断掉,叶迟掌心汇聚一道流光,猛地向凤决的背影打去。

    照他所想,以凤决这样的修为,应该能躲开这一击,所以接下来才是战斗的开始。他收敛心神,做好了鏖战的准备。

    谁成想,凤决仿佛不曾察觉一般,非但没有躲开,甚至完全没有对他设防,流光就那样硬生生撞在他背心。

    他身形一晃,猛地喷出一口血去,歪到在了地上。

    晏宸一怔,正惊讶要击败他竟如此简单,就听身后一声撕心裂肺的“不要”响起。他一慌神,没来得及转身去看,只见一道纯白的流光倏地打在自己手背上,力道极轻,却也留下了一道褐色的疤痕,微微灼痛。

    鹅黄色身影从身旁掠过,飞快地奔向了倒地不起的凤决。

    “师妹?”

    江写意怎么会来?不是特意嘱咐她留在村里盯着那小男孩吗?

    还有刚才那道流光,难道是她发出来的?

    短暂的惊讶过后,叶迟压低了嗓音,认真道:“师妹,到我身后来。他很危险。”

    以往下山除妖遇到险情,江写意都会躲到他身后,于是他几乎是习惯性地喊了她的名字,让她离凤决远一点。

    可姜非妩此刻哪有工夫听他的话。

    凤决跪倒在地,一手痛苦地捂着心口,衣服被泛白的指节攥成了一团。殷红的血溢出唇角,一滴滴落在地上。她心急如焚地跪在他面前,手不断地替他擦掉血迹,捧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伤得重不重?”

    他没有力气回应,淡淡扯出个笑容来,像是在安抚她。

    姜非妩蹭得起身瞪视叶迟,怒不可遏:“晏宸师兄在这荒郊野岭背后伤人,就不怕被人知道残害同门吗?!”

    叶迟顿时一急:“他不是叶迟……”

    “晏宸师兄说笑了,我与大师兄朝夕相处,他是不是叶迟,我比你一个经年未回过师门的人要清楚得多。晏宸师兄说他不是叶迟,那就把证据拿出来,让师兄弟们一起看看!为何要等众人都走了,无凭无据,直接动手?”

    “我!”

    叶迟被她的连连责问怼得哑口无言。这件事让他上哪找什么证据去?他是叶迟,那叶迟身体里的魂魄自然另有其人,可这事他当事人知道,旁人却不知。之所以支开其他人,也是不想让这事闹大,免得自己这个大师兄的颜面不保。

    “师妹,不要被外表迷了心智……这妖孽今日非死不可!”

    “你要杀他,好啊,从我尸体上踏过去,要杀要剐都随你!”

    “你!你快让开……”

    两人僵持不下,动静吸引了附近寻找草药的众弟子。

    其中几人飞快跑了回来,打远便瞧见“叶迟”跪倒在地,脸色很不好看,江写意与晏宸两人似乎在对峙,她眼里泪花闪动,不知先前说了些什么,看上去十分激动。

    “师兄,你们这是……”

    听到有人过来,叶迟的脸色变了又变,终是觉得眼下不是动手的时机,只得咽下这口气,转身道:“没什么,叶师弟身子不舒服。草药找到了么?”

    “山脚处都找了,没有,看样子得再往上走走。”

    “我随你们一起去。”叶迟说罢,回头不放心地看了凤决一眼,却被姜非妩挪动一步,挡住了视线。

    叶迟嘴唇开合,似乎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对姜非妩留下一句“千万小心”,便与其余人等一同上山去了。

    姜非妩目视着他们一行人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慌忙回到凤决跟前,捧起他的脸来焦急地低唤他的名字:“凤决,凤决?凤决!”

    凤决被她晃动了半天,抬起手来握住她捧在他脸颊的手,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笑道:“你刚才说,要杀我,得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是认真的么?”

    姜非妩一愣,瞪他:“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问这个?!伤得重不重,我带你下山。”

    凤决却不听话,捏了下她的手心,倔强地非得要个答案:“回答我。”

    “……”姜非妩气得不行,敷衍道,“我才不要和你一起死,我还没活够,当然要好好活着。”

    “那就好,”凤决却笑得更开心了,“我没几天好活了,你要是非得和我生死与共,到了阎王殿里,免不了一起投胎,下辈子,还得纠缠不休。”

    没想到他想的竟是这个,姜非妩怔了一瞬,心情也跟着落到了谷底。

    “……别胡思乱想了,站得起来么?我先带你回去。”

    她说着便将他拉了起来,却不想凤决像是脱力一般,身子一歪,沉甸甸地压在了她肩上。

    “喂……”姜非妩没有防备,往后退了半步才站稳。

    凤决的脸埋在她颈侧,半是委屈半是无奈的小声喃喃道:“没力气。”

    说完更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肩上。

    姜非妩被压得没法挪动一步,试了几下都没把他扶起来,只好叹了口气,半抱半拖地把他放到一棵树下坐好,自己也精疲力尽,靠坐在了他身边。

    “没力气,那就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好,”他今天病恹恹的,好像没精神和她顶嘴,整个人乖得不像话,小心翼翼地勾了下她的手,见她没有抗拒,便把她整个手掌都包裹在了掌心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似的,“我想睡一会儿。”

    “不能睡!”

    “放心,他那一下子杀不了我,我只是有些累……”

    话未说完,凤决便没了声音,把姜非妩吓了一跳,忙把手搭在他腕上,屏息凝神确定他脉搏尚算平稳,这才松了口气,抬眸看向他安静的侧脸,半晌,也向后一靠,透过树荫仰起脸来晒日光。

    山间微风起,吹得树影摇晃。姜非妩突然觉得肩上一沉,转头瞧去,只看见凤决轻轻靠在了她肩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不知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她没有推开他,静静地瞧了他一会儿,微微歪头,把脸贴上他发顶,轻轻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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