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定剑宗,姜非妩的闻风堂。

    叶迟将动弹不得的姜非妩一路扛回山上,不顾众人意外又戏谑的目光,径直将她带回她的小院。

    他们下山半个多月,她又和凤决在外呆了一月有余,她这院中无人打扫,已然落了不少的灰。

    叶迟不轻不重地将她丢到床上,这才解了她的定身术。

    姜非妩这一路上腰酸腿软浑身僵硬,就算没了定身术,她也走动不了几步。而且就算她想跑,在这满是修士的无定剑宗,她又能跑出去几步?大概连这屋子都出不去,就又被叶迟抓回来了。

    所以她也没有伺机逃走的心思,从床上坐起来,目光恨恨地盯着叶迟。

    叶迟就那么静静受着她的瞪视,面无表情地给她倒了杯水。

    “师尊稍后会来看你。我已向他老人家求过情,你可以走出闻风堂,若是闲得无聊,也可以去后山的藏书阁看看书。但从此以后,你都不能再下山,最好连这个心思都不要有。”

    “你们抓我回来,是为了太上炼器鼎?”走了一路,她也想了很久,她这样一个废人,究竟还有什么价值,能让烁无明亲自下山捉拿?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这世间剑修无数,好炼器师却并不多,更何况如今世上仅存的一只太上炼器鼎就在她手上,无定剑宗又因人才凋敝被三大宗门盯上,自然会打她的主意,毕竟有了世间最好的炼器鼎,就能炼出更好的剑,对剑修的修为亦有助益。

    三大宗门都求而不得的太上炼器鼎,如今轻易而已被她所获,烁无明会这样大费周章,也就不难理解了。

    叶迟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那把本命剑已锈,又是太上炼器鼎所出,寻常炼器鼎无法修复,所以才更要将我抓回来,是么?”

    姜非妩凉凉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讥讽,似乎他们之间除了冰冷的利益关系便再无其他。

    叶迟不悦地蹙眉,负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咯咯作响,憋了半晌才问她:“那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叶迟怒极反笑,“江写意,一个月前,在往生树下,你还口口声声说着与他并无私情,独独属意于我。这才一个月的时间,你又非他不可了。我以前倒是没看出,你如此水性杨花!”亏他还曾因那人的话而对她生出过些旖旎幻想,想着就算日后与落月结为道侣,也会在无定剑宗为她保留一席之地。

    姜非妩只觉得他恶心。

    “我对谁情真意切,与谁虚与委蛇,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叶迟,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一个想要杀死我的人呢?天目山,翳兽群,你该不会忘了吧?”

    是啊,天目山,如若当初没有那人搅局,江写意此时早就死了。

    叶迟不是没想过,如果当初他没有被人夺舍,就在天目山上杀了她,现在他心里是不是不会这么难受,既怕落月知晓他的心思会不开心,又怕江写意受了伤害。如果当初就杀了她,也许现在的一切都会简单得多,他也不会被她扰乱心智,竟先师尊一步去找她,想让她说几句软话,好免除禁足的惩罚。

    “我那时为何要杀你,你心里一清二楚。”因为她害了江落月,他为自己的未婚妻报仇,何错之有?若有,也是他心慈手软,没有立刻将她杀了。

    “叶迟,”她突然冷笑着叫他的名,“你们都说是我将江落月推入翳兽群中,可曾有一人亲眼看见我动手?”

    什么?叶迟心里咯噔一声。

    “当时你们围剿翳兽,我一个毫无修为的人为何会同去?是谁安排我下山,又是谁让你与其他弟子往旁的地方去,独留下我和她在一处?江落月修为当时已是折骨境巅峰,我一个没有半点灵力的废人,怎么才能近她的身?!”

    叶迟被她说得呆立当场。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凭江写意的本事怎么可能伤得了落月?可他又想,落月那样正直的女子,向来光明磊落,大抵是未曾想过她的妹妹会暗害于她,又担心她的安危,才将她留在自己背后。至于带她下山剿翳兽,也是为了让她与宗门弟子多亲近熟悉些,总之,是为了江写意好。

    “叶迟,你其实什么都明白的,你只是不愿意想。因为你的未婚妻是世上最好的人,而我是阴沟里的臭虫,从小纠缠你,你一直嫌我烦,觉得我的接近、我做你的未婚妻,让你恶心,让你嫌恶,我配不上你。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该死,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连调查、连稍微思考一下都不需要,就可以断定是我害人在先,我就该为她偿命。”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连眼圈都红了。

    “可我现在想通了,我不缠着你,也不赖在无定剑宗,我好不容易遇到喜欢我的人,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一直保护我相信我,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觉得我恶心,不觉得我阴险,不觉得我满脑子都是害人的坏水。我都已经退出你们的生活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叶迟眼睫颤抖了一下,梗着脖子道:“太上炼器鼎在你身上……”

    他好像找不到什么更有力的理由来反驳她的话,毕竟她说的那些,许多都是他曾对她说过的,说她恶毒,说她恶心,说她比不上落月一根头发丝……

    “如果你们想要的只是太上炼器鼎,好啊,很简单,我这就把鼎挖出来,你们随便去寻个没有修为的门童来,今日便能易主……”

    “够了……够了!”他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叶迟慌张地看着姜非妩,她也噙着泪瞪着他。

    他深吸口气,强忍着怒火道:“师妹这是受了那人蛊惑,开始胡说八道了。今日你辛苦了,好好休息。”

    “你害怕了?”他刚转身,她便又开口了,语气凉薄带着嘲讽的笑意,“你也知道我说得没错,是不是?”

    叶迟脚步一顿,没有顺着她的话茬,只是冷冷道:“我会让人熬些安神汤药送来。江写意,不管你愿意与否,你这辈子都是无定剑宗的人,就算将来要嫁人,也绝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你知道,师尊手下从不留活口。”

    姜非妩的心也沉到了水底。她当然知道烁无明的行事风格,若是面对修士,他或许还会高抬贵手饶对方一命,可对面是他们不知何处来的魂魄,还夺了他最疼爱的弟子的舍,他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沉默了片刻,她却笑了,笑得叶迟疑惑地回头看她。

    “叶迟,你最好祈祷他还活着,否则,太上炼器鼎,我便生生剜出来,然后自绝于此,到时天下修士皆来争抢,得手的是不是无定剑宗,可就不一定了。”

    “……你不敢死。”

    “那是以前,现在连我自己都说不准。若我执意寻死,你拦得住么?”

    她这是在故意挑衅,叶迟很清楚她在想什么,可还是控制不住地着了她的道。

    他怒不可遏地迈步上前,一把扼住了她细弱的脖颈。

    “江写意,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如今无定剑宗上下你能倚仗的只有我,我劝你,别再惹我生气。”

    “我不需要你这个倚仗,大不了,你杀了我!”

    “你!若不是为了落月,我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叶迟手上的力气陡然增加,姜非妩的脸瞬间涨红,眼看就要喘不上气时,他却一把松开了她。

    姜非妩捂着脖子咳了起来。

    缓过气来,她缓缓抬头,眼里满是窒息时涌上的泪,看上去水光潋滟。

    “为了江落月?什么意思?”

    叶迟自知失言,后退两步,冷冷看她几眼,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后,匆忙离开了闻风堂。

    叶迟一走,闻风堂就只剩下了她自己。他似乎在门外对一些弟子说了些什么话,但她听不清楚,不过想也知道,是让他们看好她之类的话。

    姜非妩不屑地哼笑了一声。

    她当然不会寻死,前八次穿书,除了和凤决在一起时算得上愉快之外,有哪次不是虐心又虐身?她早就练出一颗强大的心脏,寻死觅活这种事,她是决计不会做的。

    她方才之所以在叶迟面前那般失态,不过是想看看他如今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方才一试,果然和她猜得差不多。

    叶迟对她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抽风似的转变了态度,但他越轻易被她激起怒气,便越说明他在意她。她故意提起天目山,也是为了让叶迟对她生出愧疚——如今她在无定剑宗的处境更加尴尬,宗主亲自下山捉拿,又将她禁足,少宗主与她本就不合,她能仰仗的就只有叶迟。

    但叶迟必定会碍于江落月的存在,不能再像先前在山下那般常与她往来,更何况她还和凤决一起呆了那么久,再想演一副温柔小意对他矢志不渝自然是不可能了,那就只好让他对她心有愧疚。

    有了愧意,才会多加袒护,以期弥补。

    只是不知他说为了江落月才不能杀她究竟是何意。

    姜非妩静坐了片刻,始终没想明白,江落月已经那么恨她入骨,恨不得让她去酆都送死,怎么可能在意她的死活?

    可若非江落月不愿她死,莫非……她的命对江落月还有用处?

    思来想去仍不明白,姜非妩决定暂且将这事放下,日后总有机会从叶迟那里套出些什么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要知道凤决究竟是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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