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色已深,姜非妩将房门锁好,吹熄了蜡烛,就连窗子都被她用深色的衣裳堵得严严实实。

    屋中间摆着一只袖珍小鼎,姜非妩在鼎前坐下,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小锦囊,扯开缩口,倒出了几块苍翠的碎玉。

    那是岁安珏的残片,当初被凤决摔碎后,她一心要找到庄不为将它修复,自打在大柳树村得到了锦囊,便一直带在身边。

    当初知道凤决夺舍了叶迟,她便想着用岁安珏去搜魂,尽管并没成功,但她还想再试一次——若是找不到凤决的魂魄,便说明他确实已经死了。但若找到了,兴许他还活着。

    姜非妩盘腿席地而坐,对着那太上炼器鼎喃喃念诵着什么口诀。

    虽说炼器师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但庄不为自尽之前曾教过姜非妩如何使用这炼器鼎,她大概明白了一些使用规则。

    炼器师在这个世界并无修为,但换做她之前穿进的那几本书中,他们其实该算作器修,要说全完没有修为也并不准确,应该说,他们走的是与剑修符修等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虽然不像其他修士一般有极大的杀伤力,但也不完全是普通人。

    这太上炼器鼎平日里就被收在她身上,需要时召唤出来,大小都可随意控制,甚至不需要生火,那鼎下自有一股热气。

    傍晚时分她借口无聊,去后山藏书阁里找来了一本炼器相关的书来看。跟在她身后的那几个弟子大概也从叶迟那里听说了她有太上炼器鼎的事,她若愿修习精进炼器之术,对无定剑宗每个人都有益处,他们便没阻止。

    姜非妩在书中找到了修复岁安珏一类玉器的法子,将碎玉倒进鼎中,辅以口诀,不消片刻便将那碎玉恢复成了完整的样子。

    岁安珏在夜色中泛着莹润的微光,姜非妩轻手轻脚打开房门,来到院中。

    上次搜叶迟的魂时剩了些黑符纸和红墨汁,好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也没人来她房中打扫,没将这些宝贝当做垃圾给丢了,姜非妩脑子好使,还记得那搜魂符的画法,很快便写好了一张。

    默念口诀,她将搜魂的范围锁定在了无定剑宗到密林小院之间。

    口诀念罢,一道白光直冲天际。

    姜非妩仰着头看了很久。

    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第一次搜索叶迟魂魄时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非妩愣了片刻,不甘心地又爬上了房顶,踩着不甚结实的瓦片踮脚四望。

    她记得小院的方向,可是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传来,没有白光,没有响动,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天,她什么都看不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姜非妩的手脚都被夜风吹得冰凉,她才失魂落魄地从房顶下来,连摆在院中的黑符纸和红墨都没收,走回漆黑一片的屋里,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这一夜姜非妩都没睡着,可也没有力气再走出屋子半步。

    她便也没瞧见,在那崩塌的绝崖下,幽幽泛起的那一点微弱的白光。

    -

    凤决在绝崖之下躺了整整三天三夜。

    那山崖之上原本有一道瀑布,如今山都崩了,瀑布也没了,只剩缓缓流淌的水汩汩渗入碎石缝里。

    冰凉的水滴一滴接着一滴落在凤决脸上,终于将他唤醒了过来。

    他怔怔地躺在那儿,想动一动也做不到——几块崩塌的巨石死死压住了他的腿和一条手臂,他能感觉到血液一点点从他浑身的伤口上流走,体温也在不断下降。

    可他怎么都动不了。

    那日他从镇子上的集市赶回来,远远便瞧见叶迟不知从何而来,与姜非妩贴得极近,正在耳语。他霎时便动了怒。

    不管她对叶迟是什么感情,总归叶迟是喜欢她的,他们在一起一个多月,除了前一天晚上他提到过一次叶迟之外,便再也没说起过这个名字。无定剑宗到处都传她曾爱慕叶迟,就算她说不是真的,他也确信她如今只喜欢他一个,可叶迟这个人还是像一根刺一样,梗在他喉咙不上不下,想起来就不舒服。

    所以看见叶迟把姜非妩拉到身前的时候,他一瞬间便起了杀意。

    若不是因为姜非妩还用得着叶迟,他当时就会一击致命叫他血溅当场。

    可就是那一瞬间的犹豫让他失去了夺回她的最佳时机,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烁无明与他打得有来有回,原本以他的修为应该能和他打个平手,可他当时急着去追她,一个不察,竟让那老头儿偷袭得手,被压在了这堆碎石之下。

    他当时便昏死过去,直到此时才醒来。

    眼前的巨石中间有一条狭长的细缝,从缝隙看过去,凤决勉强能通过天色判断眼下的时间。

    他躺着歇了许久,艰难地挪动了一下仅剩的那只自由的胳膊,用力去推,巨石却是纹丝不动。

    他的力量也在流失,更可怕的是,他似乎连法力都使不出了。

    也不知她如何了,叶迟和那老头子可有为难她?就算他们不会对她怎样,那江落月呢?那女人心狠手辣,几次三番想要对她下手,如今她孤身一人在无定剑宗,无依无靠,周围全是江落月的人,她该怎么办?

    凤决再次憋气一口气去推那石块,可仍是徒劳。

    几番失败的尝试后,他仅剩的力气消耗殆尽,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

    早知如此,他便不该为了让她开心,答应她不对叶迟下手。他应该在见到叶迟的那一刻就把他杀了,应该早早杀上无定剑宗的山门,把那些人全都杀了永绝后患。

    可如今他什么都做不了,光是想到这些,便觉得胸中一阵气血翻涌,接着竟“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殷红的血液喷溅在巨石上,滴答滴答地往下淌。

    凤决盯着那团红色怔了一瞬。

    他原以为这段时间离魂症没有发作,便是遏制住了,怎么会……

    愣了片刻,凤决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被压在山下,法力使不出来,又遭遇离魂症发作……

    这次是天要亡他了吧。

    可他放心不下她。

    他又抬起手来去推那石块,尽管明知是徒劳,明知凭他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那些巨石半分,可他就是不甘心。

    他才和她在一起多久?他们错过了那么多光阴,他什么都抛下了,好不容易找到她,好不容易等到她亲口说喜欢他,他不甘心就这样凄惨地死去。

    他和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凤决仿佛不知疲惫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去推去打身上的石头,妄图把它们移开。

    渐渐地,他体力不支,眼前一阵阵发黑,显然是支撑不下去了。

    就这样,结束了么?

    胸口逐渐发闷,凤决一时喘不上气来,眼睛也无力睁着,脑袋一歪,马上就要昏睡过去。

    谁成想,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眼前的巨石突然被人挪开。

    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凤决微微睁开了酸涩的眼。

    身上的石头也被一块块移走,他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如一只无形大手般握住了自己的身子,将他从废墟下抓了起来,放在了一旁还算平整的地上。

    他缓了半晌,总算能看清东西。

    坐起身来,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袍子,硕大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身形纤细,周身却透着一股沉沉死气。

    这死气他很是熟悉,当初去幽靡禁地为姜非妩找陀罗花时,就感受到过这种气息。

    见他醒转,那人笑道:“你总算是醒了,我还真怕挖开以后,得到的是你的尸体。”

    凤决盯着那人看了许久,沉沉道:“别装神弄鬼,把帽子摘了吧,我知道你是谁。”

    “哦?”那人一听来了兴趣,“那你说说,我是谁?”

    “往生树下你突然失踪,就没想过会被无定剑宗的人怀疑么,慕十七?”

    兜帽之下发出一声“啧啧”的感叹,慕十七摘下帽子,露出了那张漂亮的脸。

    “竟还真让你猜出来了,不错嘛,不愧是祂看上的人。”

    凤决自然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姜非妩:“被祂看上?这是何意?”

    “你应该早就猜到我的来历了吧?所以才总是不让我接近她。可惜了,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她,或者说,她并不是我的第一目标。”

    凤决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眯着眼睛看他,没有说话。

    慕十七嘿嘿一笑,向他走来,知道他浑身无力,没有抵抗他的能力,便毫不设防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就算没有完全猜对我的身份,但也能推测个七八成,我也不打算瞒你,便干脆全与你说了吧。

    “我来自幽靡禁地,是那上古巨魔的邪气分身之一。玥湖城、泰幽山,都是我的手笔。

    “当年那巨魔遭封印后,邪气日积月累,分化出十八个可以幻化为人的分身,我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年来,我将其余十七个分身全部杀死,得到了每人三滴心头魔血,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成为天底下最强大的魔。

    “可惜,我不能回到幽靡禁地,否则一进去就会被祂吸收掉。但我需要祂的尸身。

    “我知道你曾经去过幽靡禁地,见到过祂的身体,祂甚至还蛊惑过你,接受他的身体。”

    慕十七像是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循循善诱道:“我知道你最想要的只是和她在一起。我可以帮你。你如今身患离魂症,想必命不久矣。但只要你答应帮我去幽靡禁地取出祂的无头尸身,我便将我这副邪气所化的身子给你。我的身子不是凡人,不会使你受离魂症的折磨。我得到了那无头尸身,也定会帮你踏平无定剑宗,把她,夺回来。你,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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