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勤政殿。

    “陛下快回来了,香放好没?”

    “嗯?我怎么感觉今日这香的味道有点浓啊?”

    “是,好像还带一点腥甜。”

    小太监们将房间收拾好,便守在门口,等陛下归来便伺候宽衣。

    “陛下,今晚可要翻牌子?”

    太监总管严德端托盘而上。

    “朕记得,今日演武的将军,名为万强远,他女儿可在宫中?”

    “在。”严德早已将牌子放在最中间的位置。

    “万将军女儿名为万媛,如今乃是七品常在。”

    “嗯。”夏渲帝将牌子翻过来道:“喊她过来吧,记得配一顶小轿,晚上风凉。”

    “是。”按照严德对陛下的了解,这是要重用万将军了。

    他恭敬退下,去安排此事。

    小太监们则伺候陛下洗漱。

    习武人耳聪目明的赵胤:“……”

    他可不想听陛下办床上的事儿,于是在陛下起身离开之前,扣住暗门,制造出声音。

    “陛下!”

    红麟卫豁然现身,将陛下团团围住,护在中间,警惕的看向周围。

    而赵胤则发现,这暗门另有玄级。

    当他将暗门打开后,有严丝合缝且被打磨得四四方方的巨石,堵住前路。

    “……”这下尴尬了。

    摸索片刻,终于找到开关,赵胤满头的汗,将其打开,而后那巨石就开始松动,他赶忙移开身体,看着巨石缓缓降落。

    待看到它全部真容时,内心不由震惊!

    四根并不是很粗的锁链,居然能吊起这么重的巨石?

    所以人哪怕站在上面,再如何检查,再如何去敲,都不可能会察觉地是中空的。

    “陛下……”

    在巨石安防落地后,赵胤回归原位,仰头看到还有石板存在,是倒扣形式,他便把石板取掉,紧接着还有一块石板,将它取下后,便还有一层灌沙混泥土,厚重的糊上。

    “我是赵胤。”

    要挖这东西,可还要费些时间,有这功夫,陛下早就被红麟卫护着撤退了,他哪里还能再不动声色且不引人注意的汇报关于通道的事?

    “赵胤?”夏渲帝本在红麟卫护卫下,想看看情况,是怎么回事,但一直没有动静,就想离开,也正是此时,听那闷闷的声音,称他是赵胤。

    “去看看怎么回事,应是从床下面传来的。”夏渲帝凝眉。

    红麟卫有四人上前,去将龙床挪开。

    是的,这龙床乃是玄龙木又混杂玄铁制成,其材质是非常坚硬,也非常沉重,单是两个男子是根本无法将它给抬起的。

    就这红麟卫四人出场,还是颇觉费劲,花了不小的功夫才将龙床给抬开。

    而龙床被抬开之后,又是地板……

    嗯,高祖皇帝即位后,曾命人掘地寻找不见踪影的末帝,如此皇宫便被毁得不成样子。

    后来修建时,尤其是勤政殿,更是着重建造,也就导致原本的通道出口结构被破坏。

    “去,将门口的宫侍们遣散,让侍卫退离五丈远。”

    夏渲帝指着一个红麟卫说完,视线落在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太监身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暂将人收押。”

    “是。”

    红麟卫分头行动,一边去安排陛下吩咐的事情,另外则是将地板重新砸开,只是动静稍微有些大,好在陛下已经让人将周围人退开,影响应该不大。

    等赵胤从被挖出来的口子爬出来时,人已经脏的不成样子。

    “今舟——”

    夏渲帝眼眸微眯,声音虽平静,却带着些危险:“你怎么会在朕床底下。”

    赵胤咳嗽几声,缓了缓说:“臣不是要故意听陛下床脚的……”

    噗!

    夏渲帝破防了,狠狠瞪他一眼。

    “额,那个,不是。”赵胤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当即辩解道:“就是不想听陛下那什么,所以臣才及时发出声响,还望陛下恕罪。”

    他老老实实跪着,就像小时候闯祸认错一样,乖的不行。

    “你这孩子……”

    夏渲帝无语,找了个地儿坐下道:“起来回话。”

    赵胤应上一声,赶忙起身,临了还往身上拍了拍,等没了尘土才往前走几步,声音压低说道:“臣今日去金鳞山……”

    他在办什么事,陛下是知道的,只在听到那猎洞里的异样,还有这通道的由来,以及对前朝末帝逃亡方式的猜测,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们先下去。”

    夏渲帝挥挥手,红麟卫们齐齐颔首,走出去之后,用内力暂封听力。

    “你可知朕为何不立太子?”

    “……”这赵胤哪里能知道?

    夏渲帝却叹息一声:“朕知道,一直不立太子,皇子们心里都有怨言,朝臣们也是不解,可朕不是不立太子,而是高祖有言……”

    赵胤咕哝喉咙:“姑父,这事儿是我能听的吗?”

    夏渲帝瞪他一眼:“那你要不要听?”

    赵胤:“……”

    是你要说的,可不是我要求的。

    咳,其实吧,他心里是有好奇的,为何姑父要辛苦顶着压力不立太子,是觉得皇子们不成器?还是怕他们内斗?又或者是舍不得皇位,想多在皇位上待几年?

    “听。”最终,被好奇心战胜的赵胤,四下看了看,找个小墩子坐下,表明自己老老实实听故事。

    夏渲帝扶额,心里更是叹气:后悔了怎么办?

    “高祖称帝,举办登基大典时,收到过一封信。”

    “那信,验证笔记后,赫然是末帝留下的。”

    信上只有一句话:夏,三代而亡。

    “而朕,就是第三代。”夏渲帝心中发苦道:“先帝去世前,曾将此信交付于我,说他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最好只是一个闹剧,但若不是闹剧,那压力就全在我身上了……”

    赵胤震惊!

    万万没想到,陛下心里居然还压着这样一个秘密!

    “可只是一封信,万一是末帝旧党作祟呢?”赵胤心里疑问颇多。

    “不。”夏渲帝摇头,声音变得很轻:“不止是信的原因。”

    他闭了闭眼睛道:“皇祖父打天下不容易,可当年起义军颇多,为何就我皇祖父成功了?这一切皆是因为有高人指点。”

    嗯?

    赵胤闻言来了兴致。

    民间对于高祖皇帝的传说,其实颇多,就连他小时候也曾颇为崇拜对方。

    “北庆国师,你可知晓?”

    “北庆国师渊玉,传闻其有一手定乾坤之能,更有观星预未来之能,还有人说他能移山填海?乃是一介神仙?”赵胤道。

    关于北庆国师渊玉,先不说他自身的能力,光说他与高祖是同一时期的人物,可高祖遇到对方时,对方应有一百来岁了。

    如此长寿的人物……

    “国师游历时,曾找到我皇祖父,言他有帝王之相,若他功成,必是百姓之兴,亦为天下之幸,从而结束这乱世。”

    这些都是秘闻,赵胤这个年纪,自然没有接触过,听言也颇为感慨。

    “也因着这位国师,我皇祖父有了起义的资本,背后更有人支持,后又与北庆签下世代友好契约,从而成事。”

    夏渲帝叹息一声:“但花无百日好,国师渊玉也曾为我夏临批命,言道‘三为一劫’,夏临若度过三世之劫,必能昌盛五百年,而这劫应在何处,却是未知。”

    如此,这批命便与末帝留下的字条对上了。

    “此事颇为隐秘,末帝又是如何知晓的?”当时皇祖父与国师渊玉的交谈,乃是在北庆国界内,而双方见面带的人也都是自己人……

    夏渲帝心里的疑惑,注定没人能给他解答。

    高祖还在时,便成立巡查司,而寻找末帝更是第一要务,可惜……

    直到先帝时期,也未能找到其踪影,或其后人。

    倒是先帝在位末期,有前朝旧党打着光复前朝的名号起事,但都被抓起来了,至于幕后黑手,却一直没有露面。

    因此,先帝去世前,也一直将这件事挂在心里。

    “皇祖父打天下不容易,父皇更是将夏临推上盛世,如今百姓也安居乐业,朕自诩持守成之道,虽有不足,却也无有大过,可若夏临就在朕这一代终结……”

    他是不甘心的。

    他也想像皇祖父那样马背上打天下,解放被欺压的困苦百姓,也想像父皇那样,将夏临发展得繁荣昌盛,让百姓们安居乐业……

    可事实就是:他能力不足,而他的兄弟们也资质不齐,更不凸出,所以父皇去世前也是无奈的将皇位给了他。

    “不。”赵胤认真道:“夏临不会在您这一代终结,在下一代终结还是挺有可能的。”

    三为一劫,这劫若是落在天劫上,应在何处,谁也不知,而若是落在人劫上……

    夏渲帝内心感伤忽然一顿,瞪向赵胤说:“大胆!说什么大实话?信不信朕让人打你板子?”

    赵胤:“……”

    合着您也知道我说的是大实话啊。

    “大皇子为人倨傲,目空一切,总觉得他是最厉害的,实则干什么事都没三分钟热度,脾气也很是暴躁,听不得人劝,只愿意听好听的,他若是即位,夏临才是真的要完。”

    夏渲帝摇了摇头:“老二懦弱,唯老大马首是瞻,二十来岁的人了,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只一味听老大的话。”

    “老三倒是有些才能,如今在边关,跟在沈将军身边,朕也算放心,可沈将军信中提到,他跟暮云国一个小部落的姑娘……”

    这就没法儿说,整一个恋爱脑。

    “老四是公主,老五在十岁那年,骑马摔了腿,现在还不能走路,老六老七也都是公主,老八现在年纪还小,性子还没长成,老九……”

    这么数过去,竟然没有一个可堪大用的。

    “咳。”赵胤忍不住道:“我倒是觉得,您看到的皇子们,是他们想让您看到的模样,实际上什么样儿,还不一定呢,您也不用太过忧心。”

    至于大皇子那个人……

    自觉聪明绝顶,实际上想啥全都摆在脸上,且自大的很,这一点儿,陛下倒是没说错,可即便没说错,那也是陛下亲儿子,他一个子侄,哪里能去评价?

    “而您也还年轻,要不就再生一个?然后您亲自抚养教导?”赵胤出主意。

    夏渲帝瞥了他一眼说:“朕身边要是有个小孩儿,你觉得那些成年皇子会放过他吗?”

    这倒也是哈……

    赵胤摸摸头道:“出主意的事儿,您还是别找我了,让我收拾个人,我还是擅长的。”

    “对了。”夏渲帝想起一件事问:“你说通道尽头有葬坑,里面可有末帝的白骨?”

    “这我哪知道?”赵胤说:“更何况,那都是白骨了,又怎么分辨对方身份?不过,您可以找专门干这事儿的人去谈一谈,他们指定知道的比我多。”

    高祖时期,打仗需要钱,而这钱从哪里来?

    剿匪是一方面,再就是从富商们身上获得,但这也只是一部分,根本养不起大军,于是高祖旗下成立了一个特殊部门,专负责下墓摸金……

    先帝时期,已靠渔业畜牧业和海上贸易发展起来,夏临也就不再缺钱,于是这个部门就从明面上转到地下,被收进红麟卫,作为一个支脉。

    “没大没小。”夏渲帝正要再说什么,就听严德声音从外面响起:“陛下,万常在到。”

    赵胤从绣墩上起身,往洞口边上边走边说:“臣现在的情况,不能走大门,就先从这里离开。”

    渲帝看他跳下去后,就想去找红麟卫,但那跳下去的人,又突然冒出头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您回来之前,我听两个小太监说香炉里的香,味道不大对,偏浓也偏腥甜。”

    赵胤说完就走,渲帝却是凝眉,走到香炉前,收集一些香灰,还有今日新香,也抠下来一些,隔开放进帕子里。

    “红参。”

    红麟卫先前封闭听力,什么也听不到,直到被陛下拍肩膀才转身,并恢复听力,恭敬颔首。

    “你去找块石板,先把那洞口给盖住,另外毁坏的部分,也都稍微恢复,把龙床抬回原位布置好,过完这一夜再慢慢修整。”

    “是。”红参领命。

    渲帝继续喊下一个人:“红易,这里的东西,送钟神医那儿,让他看看是什么。”

    红易接过帕子,恭敬退下。

    “红菱,去喊严德到偏殿,再让人将万常在送到温泉殿。”他需要些时间处理事情,既要重用万将军,倒也不能太晾着万媛。

    “卑职领命。”

    红菱几步便走到正殿门外。

    而夏渲帝则是来到偏殿。

    “陛下,这是属下调查到关于他们二人的身份。”家住何方,年纪多大,又是怎样一个情况下做了太监,入宫后跟人有过矛盾没有,收过贿赂没有……

    总之,能查到的,红尘都去查了。

    “陛下……”

    严德进来时,夏渲帝正在看红尘查到的信息。

    “他们是犯了什么错吗?”行完礼后,严德看到被捆住的两个小太监,此刻口鼻也被堵上,泪流满面的,不由问道。

    “你说呢。”陛下神色平静,将手里的纸,放在桌上。

    严德心中一凛,立刻跪下请罪:“是奴才御下不严,还望陛下恕罪。”

    没有说话。

    陛下静静的看向那跪着的严德,沉默良久。

    片刻后,又问:“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四十年了。”严德眼眶里噙着水雾,喉中哽咽道:“奴才还记得,奴才刚来宫里没多久,被人欺负的满身脏污,您那会儿才五岁,路过时救了奴才,从那之后,奴才就一直跟着您。”

    “是啊。”夏渲帝叹息一声:“四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

    严德袖中的手,略微握紧,却终归什么都没说。

    “严德。”夏渲帝起身,走到偏殿门口,看着天上月道:“我们都老了,今儿月亮挺好看的,朕给你个机会,莫行差就错。”

    又递给红意一个眼神。

    红意领会,拔出腰间刀,放在两个小太监脖颈间。

    “陛下不要!”

    严德跪着爬到夏渲帝身边,抱着他的腿,声音颤抖:“求陛下,放了他们。”

    “为何?”

    夏渲帝神色复杂,音色低沉:“朕说过,只给你这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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