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摆渡车慢下速度，曲乔盈着急得不行：“吴叔、吴叔，不要停在楼下，直接到二号去。”
她转过头，双手合十问陆阮生：“没问题吧，帮个忙，可以吧？”
她下午敢挑衅周绍衍，不过是仗着他不会停留。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情容易，现在碰面还是忐忑。
当怂则怂啊。
陆阮生一家三人的性格相差无几，温和随顺，多年来几乎没有拌过嘴，可以说是童话里的模范家庭。而他身边好友的家庭模式虽算不上亲密无间，也绝对是相亲相爱。所以他根本没见过这种老鼠见到猫般的相处方式。
见着少女大难临头的模样，陆阮生觉得有些新奇，乐意应下：“没问题。”
婆娑的树叶影子落地，摆渡车毫不怜惜地碾过，略过三区一号，停在了二号楼前。
乔盈拿起书包轻跳下车，陆阮生扒着门框：“我叫陆阮生，明天见。”
内心苦，书包也跟着沉了，乔盈提了提：“曲乔盈。如果我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那就再见。”
陆阮生张了嘴又合上，微微一笑。
银灰色的墙壁绵延了大概两三分钟的路程，曲乔盈走到大门前，掏出钥匙对准大铁门里的门中门孔锁，扭了一圈，扭不动。拔出钥匙，轻轻一推，小门开出了一条缝。
还知道留门，是待人情味，还是等着人来负荆请罪。
乔盈冷寒，抬头，只见白光透过软纱帘，昏黑的人影打在玻璃上，宽肩长腿，极有压迫感。
深吸一口气，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洋房正门，手指飞速地在电子密码屏上输入了几个数字，打开门进去又轻轻合上
这套房子不是周绍衍拥有的最贵的一套，但是他最爱惜的一套。从设计到家居的订购，他都一一过了眼。
整体是极简现代风，有些空旷，未开灯的情况下，也没什么发光发亮的照明物。曲乔盈摸黑得小心翼翼，一直贴着墙壁走。
也不知道是秋天的墙壁太冰凉，还是做贼心虚，她感觉到背后发冷。
忍着寒意，终于摸到了上楼梯的扶手——
“啪”的一声。
客厅的嵌入式灯被灌入了电流，大亮。
曲乔盈双手摁着胸前的书包，一只脚踩在台阶上，另一只脚刚抬起来，悬在半空中，脸上充满惊愕，颇有一副做贼的模样。
旋转台阶的拐角处，曲绍衍拿着电话，另一只手的手指背还放在开关处。
“对了，曲总，我忘了给您说，乔盈小姐她还不知道您留在国内。”
周围很静，电话质量很好，那头的声音很响亮。他瞧见曲乔盈的模样，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
曲乔盈默默地收回了腿，默默地卸下了挎在胸前的书包。
“她现在知道了。”男人的嗓音像是滤过电流般，低磁疏懒，又透着冷意。
被淡淡地睨了一眼，乔盈一哆嗦，连忙顺从地转身跟着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开放式厨房，那头的陈秘书还在汇报工作，曲绍衍一个动作指向水壶，乔盈立即明白，殷勤地倒了水，毕恭毕敬地递上去。
为了防止呆站的尴尬，她也给自己倒了杯水。抬头喝水的间隙，悄悄地观察着曲绍衍。
电话两头交谈不断，男人姿态闲适地半靠在平时鲜少使用的大理石吧台，休闲的居家服代替了平日的定制西装，少了几分工作上的霸道严谨，多了一些生活的舒适感。但或许是因为依然在谈论工作，细长的丹凤眼流露着深思和精锐的神采，让人望而生怯
吴小月的维护不是没有原因。
诚然，李遥映的皮囊没得挑，但论气质，那绝对是曲绍衍完胜。
从小的精英教育，十多年的商场沉浮，最后形成了一种矜贵又淡漠、冰冷又强悍的氛围感。
真像吴小月说的那样，给人一种安心又紧张的矛盾感觉。
“好，就这样。”
曲绍衍挂断电话，侧过头，正好看见曲乔盈适时地放下水杯。
察言观色的能力比以前好了不只一星半点。
“以前都这么晚回来？”
心中打好的应对腹稿没任何用处，曲乔盈暗自惋惜，点了点头。
想起面前这位的教育经历，她又贴心地开口解释：“国内初高中学生都有晚自习。我们学校不强制，但我有在外面的补习机构上课。”
曲绍衍嗯了声，曲乔盈也嗯了声，二人陷入了沉默。
“最近缺钱？”曲绍衍打破沉默。
乔盈歪头疑惑：“没有啊？”
她害怕回到原来的世界由奢入简难，所以在平时消费的时候，设置了花销定额。有时候是会感觉手头紧，但绝对不可能缺钱花。
曲绍衍摆弄了几下手机，打开一张图，递出去。
乔盈接过手机，放大图片一看。
是她这一个月来的消费记录。
有金额，每条款项后面还有表明了商户！！
小到超市日用品，大到吃玩花销，应有尽有。
窒息啊！
哪家好人专门去调流水明细制成表格，监控孩子生活！
她将装内敛的劲儿收了回去，抬头半气半笑：“舅舅，虽然我未成年，但也有隐私权。而且您从小生活在国外，应该更在乎这些才对吧。”
曲绍衍淡淡地说：“你刷的是我的副卡。”
“......”
！
乔盈的沉默震耳欲聋，好好的桃花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曲绍衍抽回了手机：“你以前从来不用。”
最初刷的那张卡丢了，当时没来得及挂失，她就随便在卡包里挑了一张最好看的。用着用着习惯了，一连刷了两三周。
没想到是周绍衍的副卡。
是不是每次她刷卡，曲绍衍的手机就会弹出短信？
有时候一天一两次，多的一天五六次。短信肯定多得简直构成了骚扰啊！
她刚刚还质问来得太理直气壮，简直太丢脸了。
曲绍衍随意翻看消费明细，手指一停，眉头一蹙：“玩隅餐厅。这是什么？”
每周都要消费两三次，还定时定点，十分有规律。他不觉得仅仅是因为餐厅里面的菜品很好吃。
对上曲绍衍意味深长的眼神，曲乔盈心中咯噔一下，信手拈来地撒谎：“我同学家新开的，让我去捧捧场。每周她都会拉着我去试新菜品。”
新开的确实没错，试菜也没错。
但那家店只是李遥映兼职的地方，所谓的试菜也只是她每次刷卡付钱点新菜品，消费被老板算作李遥映的工资提成。
“试菜还要你付钱？”
“...我不好意思吃白食。”
她眨巴着眼睛。矫正视力后，终于取下了那架他每见一次都皱眉一次的厚镜片黑框眼镜，露出了那双眼尾微翘起的桃花眼。
可惜桃花眼继承自她父亲那边，在光滑圆润的脸上过于扎眼，看着居然比戴上眼镜的模样还要让人不爽。而原来安静内向得不像父母两家任何一家的性格，如今居然演变成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不想做令人生厌的事无巨细的大人，可陈秘书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最不需要的是呵护，最需要的也是呵护。
曲绍衍放下杯子，捏了捏眉心。
见他神色带了丝烦躁，曲乔盈心虚，拿起两个杯子，把里面的水倒进水池，接着冲洗，贴心地说：“小舅舅，不早了，刚刚还在忙工作，肯定累了，你上去休息吧。”
曲绍衍沉了口气，靠在吧台上没动，淡淡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会待在国内。”
“哐”一声，水晶杯磕在了水槽上。
曲乔盈倒吸了口凉气，一时不知道是心疼进口的水晶杯，还是顶奢的水槽。
曲绍衍细狭的眼睛覆上一层阴翳：“你以前并不在乎这些外物。”
他不是处处关照人的家长，但还算了解面前这个唯一的侄女。
除了画具要求最贵，其他的物品或奢侈或廉价都不重要。生活在水里的生物感受不到水，从小过惯了应有尽有的生活，对金钱的度量没什么概念，如今却心痛家具的损耗。
太奇怪了。
太可怕了。
不愧是敏锐又多疑的商人。如果他知道她不是原来那个曲乔盈，要么会送她去精神病院，要么让特殊机构上门带她走吧。
曲乔盈背后发凉，咽了口唾沫，若无其事地拿起另一个水晶杯冲洗，强扯出轻快的声音：“有吗？可能是因为我同桌的原因，所以有些变了吧。”
“同桌？”
“嗯，一名男生。可能他家里面出了些事，让我见识到了钱来得不那么容易吧。”
她将杯子放回架处，转过头笑说：“比起金钱观，小舅舅怎么不说我性格的变化。不觉得我变了很多吗？”
少女笑盈盈的眸子里掩藏不住伶俐，似是等着夸奖，曲绍衍挑眉。
他没有继续深究变化，曲乔盈暗自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小舅舅还是第一次在国内待这么久，是有什么大项目吗？“
“应你的要求，多陪陪你。”
又来.......
周绍衍眼神未变，嘴唇淡抿，冷静而冷疑。她跟他对视短短几秒，眼睫毛要颤未颤。
有些话并不用放到台面上来，气氛会告诉一切答案。
空气冷静，她却嗅到了一丝冷疑。
她真的怂了。
她转过头，双手合十问陆阮生：“没问题吧，帮个忙，可以吧？”
她下午敢挑衅周绍衍，不过是仗着他不会停留。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情容易，现在碰面还是忐忑。
当怂则怂啊。
陆阮生一家三人的性格相差无几，温和随顺，多年来几乎没有拌过嘴，可以说是童话里的模范家庭。而他身边好友的家庭模式虽算不上亲密无间，也绝对是相亲相爱。所以他根本没见过这种老鼠见到猫般的相处方式。
见着少女大难临头的模样，陆阮生觉得有些新奇，乐意应下：“没问题。”
婆娑的树叶影子落地，摆渡车毫不怜惜地碾过，略过三区一号，停在了二号楼前。
乔盈拿起书包轻跳下车，陆阮生扒着门框：“我叫陆阮生，明天见。”
内心苦，书包也跟着沉了，乔盈提了提：“曲乔盈。如果我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那就再见。”
陆阮生张了嘴又合上，微微一笑。
银灰色的墙壁绵延了大概两三分钟的路程，曲乔盈走到大门前，掏出钥匙对准大铁门里的门中门孔锁，扭了一圈，扭不动。拔出钥匙，轻轻一推，小门开出了一条缝。
还知道留门，是待人情味，还是等着人来负荆请罪。
乔盈冷寒，抬头，只见白光透过软纱帘，昏黑的人影打在玻璃上，宽肩长腿，极有压迫感。
深吸一口气，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洋房正门，手指飞速地在电子密码屏上输入了几个数字，打开门进去又轻轻合上
这套房子不是周绍衍拥有的最贵的一套，但是他最爱惜的一套。从设计到家居的订购，他都一一过了眼。
整体是极简现代风，有些空旷，未开灯的情况下，也没什么发光发亮的照明物。曲乔盈摸黑得小心翼翼，一直贴着墙壁走。
也不知道是秋天的墙壁太冰凉，还是做贼心虚，她感觉到背后发冷。
忍着寒意，终于摸到了上楼梯的扶手——
“啪”的一声。
客厅的嵌入式灯被灌入了电流，大亮。
曲乔盈双手摁着胸前的书包，一只脚踩在台阶上，另一只脚刚抬起来，悬在半空中，脸上充满惊愕，颇有一副做贼的模样。
旋转台阶的拐角处，曲绍衍拿着电话，另一只手的手指背还放在开关处。
“对了，曲总，我忘了给您说，乔盈小姐她还不知道您留在国内。”
周围很静，电话质量很好，那头的声音很响亮。他瞧见曲乔盈的模样，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
曲乔盈默默地收回了腿，默默地卸下了挎在胸前的书包。
“她现在知道了。”男人的嗓音像是滤过电流般，低磁疏懒，又透着冷意。
被淡淡地睨了一眼，乔盈一哆嗦，连忙顺从地转身跟着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开放式厨房，那头的陈秘书还在汇报工作，曲绍衍一个动作指向水壶，乔盈立即明白，殷勤地倒了水，毕恭毕敬地递上去。
为了防止呆站的尴尬，她也给自己倒了杯水。抬头喝水的间隙，悄悄地观察着曲绍衍。
电话两头交谈不断，男人姿态闲适地半靠在平时鲜少使用的大理石吧台，休闲的居家服代替了平日的定制西装，少了几分工作上的霸道严谨，多了一些生活的舒适感。但或许是因为依然在谈论工作，细长的丹凤眼流露着深思和精锐的神采，让人望而生怯
吴小月的维护不是没有原因。
诚然，李遥映的皮囊没得挑，但论气质，那绝对是曲绍衍完胜。
从小的精英教育，十多年的商场沉浮，最后形成了一种矜贵又淡漠、冰冷又强悍的氛围感。
真像吴小月说的那样，给人一种安心又紧张的矛盾感觉。
“好，就这样。”
曲绍衍挂断电话，侧过头，正好看见曲乔盈适时地放下水杯。
察言观色的能力比以前好了不只一星半点。
“以前都这么晚回来？”
心中打好的应对腹稿没任何用处，曲乔盈暗自惋惜，点了点头。
想起面前这位的教育经历，她又贴心地开口解释：“国内初高中学生都有晚自习。我们学校不强制，但我有在外面的补习机构上课。”
曲绍衍嗯了声，曲乔盈也嗯了声，二人陷入了沉默。
“最近缺钱？”曲绍衍打破沉默。
乔盈歪头疑惑：“没有啊？”
她害怕回到原来的世界由奢入简难，所以在平时消费的时候，设置了花销定额。有时候是会感觉手头紧，但绝对不可能缺钱花。
曲绍衍摆弄了几下手机，打开一张图，递出去。
乔盈接过手机，放大图片一看。
是她这一个月来的消费记录。
有金额，每条款项后面还有表明了商户！！
小到超市日用品，大到吃玩花销，应有尽有。
窒息啊！
哪家好人专门去调流水明细制成表格，监控孩子生活！
她将装内敛的劲儿收了回去，抬头半气半笑：“舅舅，虽然我未成年，但也有隐私权。而且您从小生活在国外，应该更在乎这些才对吧。”
曲绍衍淡淡地说：“你刷的是我的副卡。”
“......”
！
乔盈的沉默震耳欲聋，好好的桃花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曲绍衍抽回了手机：“你以前从来不用。”
最初刷的那张卡丢了，当时没来得及挂失，她就随便在卡包里挑了一张最好看的。用着用着习惯了，一连刷了两三周。
没想到是周绍衍的副卡。
是不是每次她刷卡，曲绍衍的手机就会弹出短信？
有时候一天一两次，多的一天五六次。短信肯定多得简直构成了骚扰啊！
她刚刚还质问来得太理直气壮，简直太丢脸了。
曲绍衍随意翻看消费明细，手指一停，眉头一蹙：“玩隅餐厅。这是什么？”
每周都要消费两三次，还定时定点，十分有规律。他不觉得仅仅是因为餐厅里面的菜品很好吃。
对上曲绍衍意味深长的眼神，曲乔盈心中咯噔一下，信手拈来地撒谎：“我同学家新开的，让我去捧捧场。每周她都会拉着我去试新菜品。”
新开的确实没错，试菜也没错。
但那家店只是李遥映兼职的地方，所谓的试菜也只是她每次刷卡付钱点新菜品，消费被老板算作李遥映的工资提成。
“试菜还要你付钱？”
“...我不好意思吃白食。”
她眨巴着眼睛。矫正视力后，终于取下了那架他每见一次都皱眉一次的厚镜片黑框眼镜，露出了那双眼尾微翘起的桃花眼。
可惜桃花眼继承自她父亲那边，在光滑圆润的脸上过于扎眼，看着居然比戴上眼镜的模样还要让人不爽。而原来安静内向得不像父母两家任何一家的性格，如今居然演变成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不想做令人生厌的事无巨细的大人，可陈秘书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最不需要的是呵护，最需要的也是呵护。
曲绍衍放下杯子，捏了捏眉心。
见他神色带了丝烦躁，曲乔盈心虚，拿起两个杯子，把里面的水倒进水池，接着冲洗，贴心地说：“小舅舅，不早了，刚刚还在忙工作，肯定累了，你上去休息吧。”
曲绍衍沉了口气，靠在吧台上没动，淡淡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会待在国内。”
“哐”一声，水晶杯磕在了水槽上。
曲乔盈倒吸了口凉气，一时不知道是心疼进口的水晶杯，还是顶奢的水槽。
曲绍衍细狭的眼睛覆上一层阴翳：“你以前并不在乎这些外物。”
他不是处处关照人的家长，但还算了解面前这个唯一的侄女。
除了画具要求最贵，其他的物品或奢侈或廉价都不重要。生活在水里的生物感受不到水，从小过惯了应有尽有的生活，对金钱的度量没什么概念，如今却心痛家具的损耗。
太奇怪了。
太可怕了。
不愧是敏锐又多疑的商人。如果他知道她不是原来那个曲乔盈，要么会送她去精神病院，要么让特殊机构上门带她走吧。
曲乔盈背后发凉，咽了口唾沫，若无其事地拿起另一个水晶杯冲洗，强扯出轻快的声音：“有吗？可能是因为我同桌的原因，所以有些变了吧。”
“同桌？”
“嗯，一名男生。可能他家里面出了些事，让我见识到了钱来得不那么容易吧。”
她将杯子放回架处，转过头笑说：“比起金钱观，小舅舅怎么不说我性格的变化。不觉得我变了很多吗？”
少女笑盈盈的眸子里掩藏不住伶俐，似是等着夸奖，曲绍衍挑眉。
他没有继续深究变化，曲乔盈暗自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小舅舅还是第一次在国内待这么久，是有什么大项目吗？“
“应你的要求，多陪陪你。”
又来.......
周绍衍眼神未变，嘴唇淡抿，冷静而冷疑。她跟他对视短短几秒，眼睫毛要颤未颤。
有些话并不用放到台面上来，气氛会告诉一切答案。
空气冷静，她却嗅到了一丝冷疑。
她真的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