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纪(圣心纪),第年,十一月初八,阴。

    我叫水昀芯,是栖息在仙禽界百羽仙境“静瑶水”湖岛上的一只小小灰鹭。

    就像紫鸾公主说的那样,哪怕我再重新投胎十次,也是没有资格和仙禽皇族的储君七公子产生交集的。

    然而,偏偏就有那样的幸运,落在了我的身上。

    一千五百多年,我一直记得锦翎宫前那棵冰桐树淡淡冷冷的香味,记得那块为我裹伤的绒绢上的每一格花纹。

    如果失去自由,就是为着这一切所付出的代价,那么我欢喜,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我只向公主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让我能再见他一面,跟他说一声,哪怕,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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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鹭焦急地长声嘶鸣了阵,少妇看看男童不屑的模样,微笑道:“翼儿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还是走吧,锦翎宫不缺人侍候-----”

    小鹭仍想伸颈申辩些什么,男童突然冲它冷笑道:“你想的话,等能穿了衣服走路时再说!”

    小鹭呆怔了一息,终于哀啁着振翅飞起,在栖羽榭台上空恋恋地盘旋,良久,才向着茫茫云海越飞越远。

    男童向着小鹭飞去方向呆呆望着,脸上显出一色不舍的凄迷。少妇怜惜道:“不舍得吗?那为什么要急着赶它走?”

    “谁说我不舍得!我-----”男童正欲强辩,长廊尽头飘跃来一团紫色云烟,一个十来岁的圆脸女孩风一般驰来,见到少妇,彬彬作礼道:“小雅见过纯姑姑皇后!”

    她声音甜美,巧笑媚然,大眼骨碌碌乱转,一派天真模样。

    少妇微笑迎纳,紫衣女孩起身来扫视周遭,向着男童道:“翼哥哥,那灰毛的小贱羽呢?昨天竟然敢啄我,今天我非要拔光它的烂毛!”

    少妇闻得此言,不悦地皱了皱眉。

    就听男童不屑地甩手道:“我早赶它走了,你问这做什么?”

    小女孩颇是失望地撅嘴道:“哼,便宜了它!”转瞬即又回过笑脸来,扯住男童衣袖道:“翼哥哥,陪我去玩儿吧。”

    “我没空!父皇还等我回去练功呢!”男童高高仰头,甩开女孩的手,转身消失在云烟间。小女孩呆怔良久,突地哇声大哭。

    少妇无奈,只得上前去好言哄劝。柔声细语淡淡,淡淡----渐渐隐去-------

    右手中指根突地一阵刺痛,毒琵琶的手倏然撤去,杜圣心恍自梦中惊醒,睁开眼来痴愕地望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毒琵琶眼中聚起浓浓眷恋,疼惜地望着他紧锁的眉结,艰涩地笑道:“那个小男孩多像您,总是那么高傲,那么任性。每次就算做好事,也总用别人看不透的法子,苦了自已也伤害别人-----”

    她伸长脖子叹了口气道:“在玄天界,有很多很古老的故事,这只不过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个。那只小灰鹭在小男孩的檐栏下养了十七天的伤,就发誓一定要报答他。”

    “当它终于修成人形,能穿衣走路的时候,那个小男孩却因为触犯了仙禽界的禁忌,被贬到人间。小灰鹭不死心,居然偷偷买通了往生阴司,篡改了他的往生册,托生到他身边,希望能服侍他十七年,以报还他的十七日活命之恩。可谁知,阴差阳错之下,本该留在他身边,陪伴他一生的人,却被他的一辞戏言,生生地逼死了--------”

    “够了!”杜圣心忽然疲惫地截断她,惨笑道:“你该不是想告诉我,你就是那只小灰鹭?”他的脸因愤怒而开始变得狰狞: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将我当个傻子?啊!?------”他眼中显现出的失望和恐惧,令他的声音异样地高亢。

    毒琵琶没有害怕,也不怨愤,只是锥心地酸楚。

    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在听到这样可笑的解释时都会这么愤怒的,更何况是她从不甘受人愚弄的令主?

    她凄迷的泪眼无力地望着他,哽咽道:

    “是!----可这的确是真的!我的本名叫水昀芯,不叫楚环秀,也不是毒琵琶。”她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采歌雅:“她是我们仙禽界的紫鸾公主采歌雅,她答应帮我找到你,从今后,我必须奉她为主人。”她坚定地直起脖子,一脸的决绝。

    “呵,仙禽界?有人不做,非要说是天上飞的禽兽!那么说来,我又是什么?!”杜圣心仿佛在听着一个荒诞至极的笑话,情不自禁地缩紧了瞳孔。

    “姓杜的,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别不识好歹!”采歌雅闻听他诋谤仙禽界上元神誉,恨不能狠狠骂他个痛快,终是碍于天机不可泻,只得愤愤道:“我们这次来只是想来告诉你,你的时日不多,顶多两年,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只希望到那时候,你还能这么地不可一世!”() ()

    “我杜圣心不可一世也不只这一年两年了!”杜圣心双目寒光犀冷,残忍地咧开唇角,盯着采歌雅一字一顿道。

    “那你就好自为之吧!”采歌雅恨恨顿足,猛地一甩大袖,赶上前抓起水昀芯的手:“走!跟我回百羽山!”

    “慢着!”杜圣心厉声大喝:“她是我手底下的人,哪儿也不去!”身影掠动,已拦了她去路。

    今夜的杜圣心有些失控,他和采歌雅天生就似镜影中的两面,却又是水火不融的对头,几次面对这骄横任性的女子,平素里再好的“涵养”都让他难以包容。几十年来惯就的淡漠自持,毁誉不惊,在今晚统统作了虚里风烟去!

    采歌雅侧身蔑笑:“杜圣心,丑话我可跟你说在前头,任凭你有再高的武功,也绝不是我的对手,你最好现在就让开,免得自取其辱!”

    “能有这样的体验,我倒真想试试!”杜圣心微挑唇角,森冷而笑。

    采歌雅竟不自觉被这笑容忡怔了去,乍一神懈,杜圣心右手中食二指直夺眉心而来!

    “你——”采歌雅急怒,拧腰扣仰,疾提左掌拦切,右手兀自拽着水昀芯不放。

    杜圣心指法刁绝,招招挤迸她右腋。采歌雅终于烦怒,撒手甩却水昀芯,右手临空一招,大袖虚摇掌心凭空多出一柄尺许长紫色蛾眉刺般的奇异兵刃,寒冽大起,反取杜圣心胸膛。

    杜圣心指有所短,不再攻夺,变指为掌,身形步法大开大阂,将采歌雅的剑势封在掌肘之界,如何也开化不得。

    采歌雅双目厉光突闪,娇喝一声,手中刺刃陡然发出骇人紫光,崖顶草木碎石旋翻疾剧。

    杜圣心正自惊诧,突觉双目剧胀两耳轰响,周身筋络震冲剧烈,内息狂窜不能自制。恍然又应过几招,自觉再难收制周身气血,狂乱中一掌直进,竟不避险锋全力拍向采歌雅心脏。

    采歌雅于武道修为本就有限,无力冲破他掌法封锁,急怒间方才使出了天元诸法中主攻之无上心法,谁知杜圣心这一掌拍来,看似蛮力施为,其掌风之中竟夹杂着一股强悍无比的元神真力。

    采歌雅惊觉之时,气劲诸脉已如窄小河道遭潮汐倒灌,震得她真气乱行险险走火,慌乱中撒开右掌蛾眉刺,运动真气全力拍向来掌。

    “呯”地一声闷响,二人皆感对方来力之凶险,一股真力夺脉而入,双双向后跌出。

    采歌雅足下猛跺,无奈来力酋急,一退再退下一掌拍向身旁山石,将所受掌力尽数转泻,石架轰然崩碎!

    杜圣心向后滑出三步,右足下挫急欲化去掌力,谁知那道真力汇入他任脉之中竟消融得无影无踪。

    他自觉蹊跷,疾运真气察探内视,全身无一丝不适,内息较之先前还畅顺许多,心下惊惑脸上微微一呆。

    采歌雅见他神色,亦是惊怔,随即面上恍然,侧身来怒瞪向他撅了樱唇气鼓鼓嗔道:“我忘了你练过悯天幻影诫,便宜你了!你功力已这般高了,还吸我的玄阴真力干什么?也不怕阴阳之气不协,冻死你!哼!”

    言下之意,方才她掌下的真力竟已被杜圣心尽数吸纳。

    杜圣心曾被开派祖师越老子所擒,销去全部功力罚坐日月台思过。无巧不巧之下,被修罗神君和心砚大师双双所制,借其驱体以毕身功力作阴阳正邪之搏。

    杜圣心避无可避之下,以虚空之境将二人的近三百年功力尽数吸纳,至此一阴一阳一正一邪一柔一刚两种功力在杜圣心体内奇异持衡,竟让他在险死之境脱出生天,功法大成。

    杜圣心虽有此奇遇,却也遭受了本性离乱、日正夜邪的入魔之苦,能回复本性已属侥幸,自不信自己真有海纳百川之能,采歌雅这奇怪言语只作冷冷一哂。

    “毒琵琶,你听着,无论你我前世今生有何渊源,只要我杜圣心还在这一天,就永远是你的令主!没有我的准许,哪儿也不许去!听明白了没有!”杜圣心挺胸瞥视采歌雅,挑衅道。

    水昀芯幽暗的双眸中亮起一色狂喜,鼻中酸楚,抬脸来侧转嫣腮强装着一副娇柔笑意:“您-----您是要我留下吗?”

    杜圣心点头。

    “是命令,还是请求?-------”水昀芯笑得更苦涩,眼中媚光流转,唇角挑着少女特有的娇怯。

    杜圣心低低叹了口气,柔声道:“随你喜欢。”

    “那就当是请求-----是令主第一次请求我啊!”她像一个抢到糖果的孩子,兴奋地喊叫着,眼中泪珠断线般滚落,一粒粒划向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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