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所需时长用不了多久,也不能说短。这段时间足够你从储存器的深处挖掘出你与塔恩初次相见的回忆——

    时间?大概是许多个更替周期前。

    地点?记不清也没必要记。

    事件?清理霸天虎中的叛军。

    做为飞行单位的你无需伞包,直接打开舱门跳出,切换至载具模式翱翔于战场上空。

    疾风刮过机翼犹如利刃,你调整方向,在各翼面的协助下于空中自由转向,充分观察地面作战情况,将情报通过内线上传。

    随后你纵身跃入战场中心地带。

    杂乱的气流声响与爆炸带来的轰鸣充斥着你的音频接收器,弥漫的硝烟不能阻挡你搜寻定位目标。

    腥热的能量液溅上你的面甲,音频接收器中是不绝于耳的哀嚎。只有这时你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它们在提醒你,生命是多么脆弱易逝。

    一辆紫色重坦突兀闯入你的视线。他碾过遍地残破机体,将那些勉强称得上完整的机体碾成破碎的金属元件。

    他变回人型,肩甲沾着大片能量液,正顺着履带滴滴答答下流。你看见有亮光在他履带间闪耀,那应该是嵌入其中的金属碎片,而他全然不在乎。

    又是一次变形,他以坦克形态追杀已有溃散迹象的叛军。

    你收回对他的关注,投入当前战斗。

    任务终于结束,你们在内线确定聚集地点,清点人员伤亡。

    他也在。

    你当初看他的眼神一定是带着好奇,说不定还很炽热——否则不会有人主动凑到你身边,小声对你介绍起他来。

    “那是DJD(霸天虎司法处)的头子塔恩,专门负责清洗霸天虎的逃兵与叛徒。”

    “之前你也看见了,他痴迷于在人形和载具形态之间转换,磨坏了不少变形齿轮。”

    “变形齿轮不是只有一个吗?”你记得是这样的。

    “对啊,所以他得不停更换——而那些齿轮的来源,你懂的。”那个士兵带着玩味的语气,朝你眨眨光学镜,似乎在暗示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生冷的语气在他听来是意味直白的拒绝——而你是真的不明白。

    他无奈地耸肩,退回队伍中。

    塔恩,他的名字是塔恩。

    你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经意间与他视线对上。

    似乎是惊异于你直视他的勇气,塔恩饶有兴味地与你对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去。

    你们的初遇就是这样,对彼此的反应也是平平无奇,根本无法看出未来你会对塔恩如此执着。

    你错了,你不该任由那个士兵凑到你身边和你说话。

    他起了个坏头。

    自他之后,莫名多出不少借着各种理由和你搭话的人。你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程序设计里也无应对方案。

    你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多数人被你看得不自在,讪讪离去;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将其看作默许——比方说眼前这位。

    见你没反应,他越发得寸进尺,甚至试探着想触碰你的面甲。

    对你做过这种事的,只有你的主人威震天。那是在你出色完成任务后,他碰了你的面甲,用手指拂过上面的裂纹。

    你不解何意,他说这是对你的赞许。

    但眼前这家伙……他有什么资格?

    他不是敌人,你不能杀了他……那就用别的方式。

    你猛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撂倒在地,制止他越轨的行为。

    他没料到你会有这种反应,错愕抬头。下一秒,你踩在他先前朝你伸出的那只手上。

    伴随金属咯吱断裂声的,是他的惨叫。

    “下次我会杀了你。”你抬腿退后,以后不会再有人骚扰你了吧?

    这件小事不足以占据你脑模块中任何一块空间,更何况事后威震天非但没责怪你反而夸你做的对。

    与塔恩再度相逢于战场,这件事稍稍引起你的注意。

    你不认为顶着满脸能量液的自己有何怪异,他们惊疑不定的眼神被你自动忽略。

    你的视线牢牢跟随塔恩,扫描他别致的装甲构造。

    塔恩当然能感知到你专注的目光,他的视线犹如刀子在你机体上刮蹭。

    他指向自己的面具,对你示意。

    你微微皱眉,手指贴上面甲,不确定他的意思。

    见状,塔恩走到你面前。聚在你身旁的士兵瞬间四散开来,为你们腾出足够空间。

    他用指腹擦过你的面甲,向你展示沾染的能量液。那些喷溅在你脸上、逐渐凝固变得黏稠的能量液。

    他摸了你的面甲……此前只有威震天能这样做……

    你没反抗,没有任何抗拒的想法……

    塔恩叹了口气,留你站在原地发愣。

    为什么?

    陌生的数据代码汇聚在中央处理器,组织成这个问题。

    此后你们再无交集,这段记忆也尘封于储存器的角落。直到他叫你“小怪物”,引发你不该有的冲动。

    内线的紧急通讯打断你回忆的进程,该出发了。

    就目前情势看来,你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机体严重受损,火种几乎被贯穿。再过不多时,即使你未回归火种源,恐怕也要强制下线进入休眠状况。

    你挣扎着从地上抬起上半身,伤痛和能量缺失让你的光学镜频闪。光学镜,对,光学镜……你的光学镜碎了一只,能量液顺创口外溢,几乎打湿你的面甲。

    不只是光学镜,天线也断了根,这令你的音频接收器内充满混乱杂音。

    你在内线向威震天呼叫,请求支援。他的回应迟迟未到,你的能量流失越发严重。

    熟悉的呼啸声自空中传来,你费力抬头,用幸存的那只光学镜观察到这是霸天虎的轰炸部队。

    是支援?

    不——不是!

    是无差别轰炸!

    你不想死,更不想死在自己人手中。你拼尽全力踉跄飞扑至一旁,就地翻滚躲开投掷的炸弹。

    爆炸的余波引起震荡,你喉咙撕裂般的疼,溢满铁腥味。现在好了,就连仅剩的那只光学镜也布满裂纹。

    系统不断报错,提醒你自检。你哪有功夫顾得上这些?将所有红色弹窗通通关闭,你强撑着没有下线,拖着机体爬向战场外沿。

    短短一截路程,几乎要了你的命。

    能量液顺装甲缝不断外渗,沿躯体滑落,在地面流淌。噼啪作响的电火花跃动于外露的线路上,造成短路。

    而你最引以为豪的、带你翱翔于空中的双翼,此刻溅满能量液,仅靠几根藕断丝连的管线挂在机体上摇摇欲坠。

    那些……那些因你丧生的平民,死前也是如此绝望无助吗?

    在你下线前,你听到一声惊呼。

    “快送她进维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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