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石板雕刻的墓碑,上面有出生年月,以及何地位、因何至此、因何而故。

    温凉走过去蹲下身抬起右手抚摸过每一个字,待摸到“白曈”二字时阖目。刹那间寒风刺骨,入境的温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只是一时拔不出了。

    阿初和阿弑护在她四周,可总有命短的跃跃欲试。

    白浪冲白中使了个眼色,头一次白中没有回应,白浪瞪了白中一眼,众目之下走到白中身边,低声嗤道:“三长老是要洗心革面从头再来啊,不觉得有点晚了嘛?这个时候你想把自己摘出去了,当初拿好处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白中厌烦,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白浪嘲讽。

    白浪看着碑前三道身影,胜券在握:“城主又怎么了,歇了这么多年早不如从前,她都不行了,那俩护法能成什么气候,何况你我有神主在,趁这个时候一网打尽,我好推举你做族长。”

    白中没有回应,但明显已经有所动摇。

    “你要是不成我就自己来,但事后可别想着在神主那有什么好处。”说完白浪就要上前,白中见状伸手象征性地拽了一下,劝道:“别冲动,那毕竟是姑娘,你你你回来。”

    可他手松的很,白浪不用挣扎就能脱出去,归月看到这一幕很费劲才憋住不笑。

    于是白浪蓄力出手那一刻身后“嗖”的一声飞来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把他死死地箍住了,其他兔子做防御状,却只见归月慢条斯理地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神色满足。

    “安静些,勿躁勿躁。”

    白楠及众兔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温凉来时还有一个归月在,也实在是那三位光环太大,掩盖了他的存在感。

    白楠将手杖置于身前,随时都要放个大招:“这位先生,恕我眼拙,您是?”

    阿初想替归月解围,归月摇摇头,笑说:“族长您居高位,不必见我区区。”

    白楠也笑了:“与姑娘一道,怕不是‘区区’二字可以说明的。方才白浪长老使了十足力,我站在此处都不敢说拦得住他,可您随便伸伸手便禁锢住了,这……”

    “朋友,姑娘的朋友。”

    “姑娘的朋友,想来……”

    “嘘~”归月忽然打断白楠的话,示意稍安勿动,“姑娘入境需得静,咱们等等,族长大人,我不会跑,也不会做出什么对兔族有害的事情,我是谁,姑娘说的话你总该信的。”

    白楠回头看看,不再多言,但手杖始终没有挪开身前。

    正当所有兔子严阵以待之时白中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不消其他兔子察觉,断指已经落在地上,白中凄厉惨叫。

    一位长老见了怒道:“你干什么?”

    随着这一声怒喝,其他兔子齐刷刷看过来,一片骇然。

    阿初和阿弑对视一眼,也是讶异,一时之间除了白中的哀嚎,其他都静悄悄的。

    白楠握着手杖的手紧了紧,他看看阿初阿弑,没有说话。

    又一位长老不发一言打出一掌,归月轻松躲过。再几位长老联手打出一招,归月本不欲挡,只想躲,想他从未被别的生灵保护过,摸爬滚打,早就能泰然自若面对一切,且温凉还在境中,他不想惹是非。

    可当那一招直直冲他而来,他提前判定招数落点,将要躲开,温凉出现在他身前,垂绸之上环佩叮当,乌发素簪,簪尾一串冥府引路铃。

    她,换衣服了。

    归月微微皱眉,不由得伸手想去扶一扶温凉,不料温凉侧身,错过了他的手,手在半空空攥,收回身侧。

    “归月先生,多谢了。”温凉说。

    归月应到:“答应你的事情,不用谢我。”

    温凉也就没在和他拉扯。

    没有哪只兔子知道温凉在白曈境中看到什么,这也是白浪阻拦温凉来坟冢的原因,她身上一切过于未知。

    但很显然,她没看到什么愉快的东西,甚至于看到的都是趋近于不可饶恕的。

    否则,一向好脾气的她怎会气到险些失控呢?

    其实温凉看到的不足以让她失控到衣裙都不能掌控,她也没有失控过,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出境替归月挡那一下需要稍稍给点力,但换衣裳毫不费力,这身衣裳上的灵力也足够抵挡那一招。

    她确实生气,也仅仅是生气。

    “姑娘……”白楠这才出声。

    温凉乜眼瞧着怒目而待的众兔,哂笑一声:“好一个清白族落,好一个出身神域的族群。一族之内族长为尊,弑尊者,无赦。”

    清冽的声音响彻后山,有兔子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有兔子自省安安分分没有逾矩,当然,也有兔子妄想放手一搏。他们以温凉和“断指者”同行为由,言说温凉是邪神种种,污言污耳,却不见反击。

    只是痛苦的是白浪和白中,温凉似是不察。

    “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温凉四分玩味,眸中尽是不屑,“骂吧,将诸位生平所有污秽之言都骂出来,你们骂一句,他们就痛苦一分,骂两句痛苦四分,我这个神一向很公平,很公平的不做吃亏的事情。”

    “她她,你你……唉!”一位长老怒己术法不精,狠狠叹了口气。

    见没什么兔子要出头说话了,温凉伸手拉过归月,走回墓碑旁。归月只是有些愣愣地看着那拉着自己的手,想着什么,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或许是九天之上的云缥缈;

    或许是旧时圆月清寒无比;

    或许是生死一诺未得兑现;

    或许是了了许多载,

    终有重逢期。

    在场所有,唯有他这短短几步路,笑了。

    “姑娘。”白楠又叫了一声。

    温凉搬来她的沙发,坐上去,审视着台下诸般面孔,她愈发觉得这些生灵真的好笑。

    冥府引路铃“泠泠”作响,却不见冥府有客来。

    明白的明白,这是温凉卡着冥府路,一时半载还算太平。不明白的不明白,铃声越响越害怕恐惧,有的甚至能晕过去。扛得住排面的也无非几位长老而已。

    “白中,”温凉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随之一同起的是地上断指,“兔族自卫无非二利器,牙尖爪利。兔爪易得,不用修行就有,而尖牙难有,非修行不可。故而归月先生体恤你,只是断了你的小指,你们在忿忿什么?”

    “何故平白断指?”有人抱不平就有人应和,“就是,无缘无故断指,小人所为。”

    “白楠。”温凉不想打什么哑谜,趁早了事,她直呼白楠名字,白楠也没什么表示,点点头开口:“刚才白中小指指尖微动,不是生灵术法,邪气。”

    白楠这么说,大家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纷纷远离,白中和困住的白浪留在最中间。

    “修为不够就勤加练习,警惕性不够就多出任务,做枪还要谢恶人,什么道理。”温凉吐槽着。

    而接下来就是温凉的主场了。

    “白曈,陌岭兔族,出于洛格拉,云祖麾下,得玄女传艺,术法精湛,灵力强大,于弱冠之年整一族,辟陌岭,亡一千四百一十六岁,魂不灭,渡不得。因洛格拉城门关闭,魂魄游荡,被禁锢于十方神龛,生死不能。”温凉语气冷漠,“参与这件事的诸位是否知道,白曈养在云祖身边时我见过,也喂养过两次,一次好奇闸刀是否锋利,他的饭食里落了我的血灵。”

    “什么……意思?”白浪不愿相信,“什么叫他的饭食里有你的血灵,那又如何?”

    “不如何,无非是多了一条命,而已。多了一条只要我不死,他就能活的命。”

    “……”

    “我说我来这儿有事情要办这不假,可我要办的事情和白曈虽然没有关系,但和你白浪却有关系,既然你要杀我,不如我们两个先算两笔账。”

    白浪脸色如蜡白,被禁锢的手指,终是动弹不得。

    “先说第一笔账,白梦你可认得?”

    “白梦?”“白梦?”

    “好端端怎么会说起白梦?”

    ……

    “姑娘,姑娘……大人,白梦,她怎么了?”忽而一个细小的怯懦的声音从众兔议论声里钻出来,进了温凉耳朵。

    循声看去,是层层之后的角落里站的那个女孩,小小的,脑袋上顶两个丸子啾啾。她低着脑袋却抬着眼睛,想看温凉又不敢直视,有些别扭。

    “你……”

    不等温凉问出口,旁边跑出来一对夫妻——事实证明确实是夫妻——抱住那个女孩,向温凉道歉:“姑娘恕罪,孩子不懂事,冲撞您了。”

    可温凉看的真切,这一双夫妻方才就站在小女孩身后,不是拦不住女孩儿说话,而是根本没想拦住。

    温凉无意戳破,问那女孩:“你认识白梦?”

    女孩轻轻地点点头:“我叫白汐,白梦是我的好朋友,她不见了。”

    细小的声音在温凉的注视下有了压过一切的气势,温凉招招手,女孩儿走上前,那夫妻眼睛分明放光,还假模假样推了女孩一把,只是女孩迈出的步子很不自然,像刚学走路的幼孩。靠近温凉的时候,女孩小跑两步,又像见了救世主,迫不及待。

    急慌慌的模样让温凉起疑,她拉过女孩的手腕装作抚摸,实则搭上脉搏,女孩不吭一声,顷刻之间温凉就断定女孩体内有和白楠体内一样的东西,无外乎是蜀葵配着绿屏草。

    温凉按下小女孩推向归月那边,转向白浪:“白梦死了,怎么死的你心里最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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