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娘”榻上人不断呓语,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嘴唇微微发白,像是一朵脆弱的小花。“我想回去,我想回去···回去”

    “回去?这女娃要回哪里?”边上面容温柔的女子微微皱眉,细麻布擦拭着她的汗。“也只是扛不住暑热昏倒了,怎么就有些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仿佛是快速冲过一个黑洞,前方隐隐光亮指引着,之前身体的飘忽感渐渐安定下来,只是觉得脑海里有东西在翻腾,晕晕乎乎。“快醒过去,你可不能在这里久留,如今可不敢留下你,不然那个凶神可就敢来毁了此地。”一个软绵绵的声音飘在耳边。“这里又是哪里?凶神又是·谁···”只觉得后背被什么一推,她仿佛从虚空之中跌落,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呼吹过。素日的种种急速变得模糊,一些不认识的人的音容笑闹在脑海里不断清晰又模糊。“这边的人都在等你了!”

    再睁开眼,秀丽温柔的面庞印入眼帘,莫名一阵心安,仿佛有被什么牵连着开口:“阿娘,刚刚我仿佛到了一个陌生地方,然后······?”她摸一摸自己的衣裳,环顾四周。“这是在哪里?我记得,之前是突然昏过去了?”脑袋里嗡嗡混乱,觉得周围环境陌生又有一种强烈的熟悉,仿佛生活了很久又好像才到。

    卫子夫摸摸女孩依旧有些热的脸蛋“你睡了一会儿,这里是你的起居所,刚才你因为暑热晕倒了,连你阿父都急忙来了。”卫子夫温和说着,脸上满是宠爱的表情。

    “暑热?刚刚我记得是被唐姬母女气到了,她们···?嗯?阿父?阿父也来了!”女孩儿软软得手牵着卫子夫,感受着温热所带来的安稳的力量。似乎,卫子夫并不想要她说出‘唐姬’母女,可能是顾及阿父在这里吧?“既来之,则安之吧。”心底一个声音轻轻说来,于是她好像有了依托一般,底气突然很足了。既然之前的事模模糊糊不甚清楚,但是她大概也不会怎么吃亏,所以还是安安心心吧。

    “才一醒过来又出一脑门子的汗,你们去把消暑汤水端来,喂了她喝一点。”俯下身查看的刘彻入眼是满头汗水、娇娇弱弱的小女孩,与平日的张扬跳跃毫不相关。“现在你觉得怎么样,如果还是不舒服就叫医正过来。”

    “阿父,你让他们打开帘子,现在我舒爽多了,就是天气太热了。”女孩娇憨擦擦额头,拉着刘彻的手晃啊晃,卫子夫在边上看着觉得有些好笑。

    “吩咐凌室以后元子公主要取冰,朕有多少可以用,那么她也有多少可以用”他对黄门令吩咐。“南越王不是进了一件冰丝衣么,给公主吧”

    “诺”

    “陛下,妾记得上次王夫人想要这件冰丝衣,现在却给了一个小女娃,怕她····”卫子夫欲言又止,看着软乎乎的元子“您太宠着她了。”。

    “阿父!”元子搂着刘彻脖子说话。

    “王夫人怎么可以比得上朕的公主?”刘彻点点女孩鼻子说。

    “万岁,万岁”骄阳大声欢呼着,脑门上的汗水也晶晶发亮。

    “她以后会更加无法无天的,您太宠着了。”卫子夫上去,扶住元子,挑挑她被汗水沾湿的头发“快是大娘子了,还是这么疯疯癫癫不成体统”

    “如果守着体统,你的弟弟卫青,现在还是一个马奴?如果守着这些体统,那个人也就不会将这个椒房殿让与你。”刘彻一声冷笑,四周的侍从立刻低下了头,他们已经非常习惯这位正值鼎盛春秋的帝王的无常喜怒。

    卫子夫脸色一黯,低垂着头。

    “您又在欺负阿娘了,我看到了。”小元子看着这个场面,嘟着嘴巴委屈说着。

    他拈着胡子一笑,拍一下元子的脑袋“那是因为你阿娘说错了话啊。”

    卫子夫听到了,笑着看着骄阳“你呀,才好起来就咋咋呼呼的,可真让人伤神。”

    “如果我不咋咋呼呼,那么母后又要发愁了”骄阳摆摆手,抱着刘彻的脖子

    “子夫这几天你也累了,下去休息”他回头对着元子说,元子点点头,抱着锦被看着他们并肩走开。

    翌日,殿内已经变得清凉。她发现自己的枕头边上放着一架风车,粗狂又结实,但是边叶处理的很好,不会割手。她拿起来对着吹一口气,叶轮就呼啦呼啦转动起来。“这个东西是谁送来的么?”

    “昨天昏时,霍郎君来看您,可是您睡着了,他嘱咐我们不要闹醒你,郎君拿着风车看了你一会儿就离开了。”傅母上前回答。

    “他说你们不要叫醒我,你们就真的不叫醒啊”骄阳嘟囔着,手中还是紧紧握着风车不放。

    傅母无奈一笑“贵主是晓得郎君的脾性,他能够听如耳的话也就那么几个人。”

    元子“现在他一定还在麒麟阁读书。”

    麒麟阁一向是皇室子弟读书的地方,由于刘彻对于霍去病的特别偏爱,所以就让他进来宫里和其他的皇子一样起居生活,一起由五经博士教导。

    骄阳举着风车一蹦一跳朝着麒麟阁的方向走去,宫苑中的绿草树木都因为炎热而有些恹恹的样子,可是骄阳却觉得周围凉丝丝的“果然阿父给的冰丝衣是个宝贝”

    复道迎面碰到了唐姬正带着女儿溆浦公主刘婷款款走来,几个侍女在前面举着伞或者是纱巾。“唐娘娘,阿姊。”元子和他们素日不太对付。元子也曾复盘过,自认从来不曾在她俩面前过多耀武扬威,但是她们尤其是刘婷却始终不是很善待她。那日为何中暑,是因为天气炎热,也是因为刘婷明里暗里在说一些外家德不配位的酸话。

    “我正准备和你的阿姊一块去飞瀑下休息,如此奥热的天,而你连汗珠都没有,看来陛下给你的冰丝衣裳果然奇妙。”唐姬有些不怀好意的说

    刘婷的目光变了又变,一直以来刘彻喜欢的是元子,对于其他的女儿都寻常,虽然唐姬是宠姬,但是刘彻对她比起对元子来虽然说也是疼爱有加,但也比不过元子,她对冰丝衣也是觊觎已久了,谁想到却赐给了眼前的女孩。说起来卫子夫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歌姬,而自己的母亲是良家子选入宫的女人,但是为什么成为皇后得会是卫子夫而不是母亲?

    “妹妹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她巧巧笑着。

    元子疑惑看着一眼刘婷,这位阿姊□□奢侈,其实她们那处宫殿中奇巧东西有些比自己这里的还要好,她现在又看上了自己这里什么东西呢?“阿姐?”

    刘婷笑了一下“这个?”刘婷指着元子手中风车。

    “霍去病做得如此粗疏的东西,也能够入阿姐的眼?”元子迎着刘婷的眼光如是说。她的手把风车的木柄攥的紧紧的。“连我都觉得马虎至极,你确定?”

    “我就喜欢这个。”知晓是霍去病自己做得,刘婷的脾气上来了,上前一步瞪着眼睛看着元子“既然妹妹觉得粗疏,倒不如就给我罢了。”

    元子皱眉看着刘婷和唐姬。唐姬笑着对她说“好元子,你就从了吧,你也知晓你的阿姊是什么脾气,她要的东西自然是要的。”她拉着刘婷的手“元子,你就听母妃的话,把这个给你阿姐,等明儿我做一件长乐明光锦的衣裳给你?”

    “阿姊要的,为何不去请霍去病再给你做一个?既然霍去病可以给我做这个,必然也会给阿姐做一个。”刘婷一听这话,脸色变了。“还有唐娘娘,元子叫您一声母妃,您就真的以为是我的阿母么?我的阿母还轮不到你来当,你只是我父皇的一个姬妾,也敢让我称呼一声母妃?”元子低头说着话,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两个人表情一下子都变得极其难看,唐姬一向是看重自己出身,可是现在却被一个小丫头如此教训。“你竟然牙尖嘴利到这般地步,如此羞辱我们。”刘婷说着就要冲过去就想要拉扯元子。怒气之中好在保留一丝清醒,唐姬一把拉住她“元子公主可是你能冒犯了。公主说的对,您是大宗之女,我们都是姬妾小宗。可是,你真的觉得自己养在椒房殿,就是那里的骨血么?你区区罪妇的女儿,因为养育在皇后那里就眼高于顶,你说这个是不是笑话啊?”唐姬走近压低声音说,元子听到了,脸色一下子是煞白

    “你,你在胡说什么!”她看着唐姬得意的笑容。

    “去去风车也不过如此,阿婷不必过于留恋,我着人为你制作一个更好的奉上来。百戏快要准备好了,还是回去松快松快吧。”唐姬牵起刘婷的手,款款从元子身边走过。

    “公主,您怎么站在太阳底下,等会又中暑了要怎么办?”一个黄门立马跑上来劝说。仿佛是一声惊雷一般,将元子“炸”醒,风车跌在地上也顾不得提裙就向西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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