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季末月第五天,从南端边境传来新一轮泛滥的讯息,洪水已在月初涌过象岛,此地的哈比降临庆典却还有七天才到。河两岸农事稍歇,空出整片整片无人劳作的麦田,为所剩不多的余年拉启节庆连连的序幕。城中各神庙初选已毕,为了安置各处新选出的神侍,两陛下恩准在穆特神庙辖域内拨出一座祈愿堂,允许哈托尔女神的待选乐师们入内研习乐理与舞艺,等到新年过后欢宴节时,再行甄选。

    众多新鲜美人的涌入,令这座荒废多年的小神祠忽得重生,女孩们未加掩饰的笑闹声顺着高墙飘出门禁,声声都带着倒钩,祭司们听闻,怫然不喜,却引得曼赫普瑞与他那班军中同好,借了各自名衔的光,每日里呼朋唤友,争着去饱餐秀色,私下里竞相压注,赌的是究竟哪道佳肴会被主宰留用宫中?旁观似乎有些可笑可怜,活像是害了馋痨的路人,非要在别人的飨宴开始前先溜进去过一过眼瘾,只是泛滥已近,水位渐高,父亲大人将返北地,等到欢宴节过,进不了后宫的乐师们便是神赐的玩伴,这祈愿堂便是他们香艳靡丽的乐土,一天天厮混过去,无忧无虑。

    便这么心痒痒地盼着,等着,过午闲在回廊下观赏哈托尔的乐师们在庭院里排演镜舞,明明队形齐整,却直觉得少了人,果然听见近旁谁说:“今天缺了几个姑娘……”

    “天晓得这是谁给定下的规矩,”另一人道,“预备选到穆特神庙里的姑娘,竟然还放她们回去上莲会!不过话说回来,能放回去的肯定选不上,既是早有内定,那也不用做得太绝了……”

    再细看那庭院里的美人,猜想哪几张面孔会是内定,眼光绕着她们一圈走过,没找见他认得的那个阿蝉。

    他莫名想起了七。

    金合欢的甜和在风里,拂过她细碎的额发,颊边浅浅浮起的羞怯,好像一朵尚未绽开的白莲,却先被风淡淡抹了一道霞晕。

    一闪念间似有凉风直入肺腑,久醉于浮光声色中的神思跟着一醒,忽然厌倦了脂粉香,却想起西塔门前巡游大道上,那西岸田庄出身的掌药祭司曾说:“……七妹身份低微,不日将上莲会许配人家。”

    平滑如镜的心境漫生出微刺,突如其来的烦躁。

    可总不能连个借口都不带就特意跑去看望人家闺女,忙里忙慌奔到渡口,用金片换了六罐酒,也管不得天色已晚,渡河到西岸。离那片柽柳林越近,步履越是缓慢,满心希望那柽柳田庄的七能迎面跑过来认一认他,也好免去他不请自来的尴尬;及至蹭进田庄,一步步挪到院中,仍是无人接应,二楼向北的窗都敞开着,瞧不见窗后有人影晃动,四下环顾,连奴隶们都不知所踪,而他也跟这庄院一样,心上暗影憧憧的空荡。

    顺手将酒罐浸在屋前水池里,想要离开,又想等待,一时难决,他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踱步,盼望那姑娘会在他决定以前出现。

    不知不觉绕过墙桓转到后院,一抬眼瞧见了三方雪花石膏的碑,碑上无名无字,便知这是夭折子嗣的归葬地。

    这样的碑他家也有,有十六座。

    他想,还是走吧。

    一转身,望见了楼上烛火荧光。

    循着烟火气找去,沿着灰泥糊过的阶梯上到二楼,暗沉沉的房里,每个角落都弥漫着明亮的薄荷香。七背对着门半跪在桌边,留心着他的走近,却没听出是他,她说:“都说了我会晚的,这就过去!”

    “去哪?”他问。

    她回头看,愣了愣才敢认出是他。

    “大人!”她忙站起朝他行礼,格外殷勤地招呼道,“塔内尼哥哥这会儿没在,你要是着急,我就去找他过来好吗?”

    他开口时想笑,结果却笑得像是不怀好意。

    “就你一个在家?”

    “都到莲会上去玩了。”她答,“一会我收拾好了也要过去的。”

    “这时候办莲会,是不是早了点?”他随口问。

    “今年是早了,泛滥起得早啊!邻近几个村的莲会都定在这几天。”

    “既然都在莲会上,我和你一块过去好了。”

    他说,不等她请就席地坐下。

    她便也回到矮桌边坐下,灯盏扩出的光弧柔柔拢住了她的脸蛋,她纤巧的嘴唇上像是泼了层金粉,在半明半暗里碎碎折烁微光。

    他盯着她流光的唇,忽说:“你的嘴没擦干净,看着油汪汪的。”

    她眨眨眼,灯影里泛出的红晕,转瞬溶入火光。

    “只是——抹了一点点蜂蜜,” 她小声辩解,“真有那么油腻吗?”

    “你就这么想嫁人啊?”他取笑她,“要是明天都排着队来向奈巴蒙祭司提亲,你怎么办?左右都是熟人,条件都相差无几,大概最后只能用拳头来抢亲了。”

    “那很好啊,”她抹了蜜的唇角牵起微笑,“有人喜欢总是好事……”

    “真够贪心的。”他摇头笑道,“你是无花果吗?都还没真正开出过花,就急着要结果子啦?”

    “别家姑娘在我这岁数早都成婚了,我今年才上莲会,已经很迟啦!”

    “别跟她们比,你不一样!”

    她听得一怔——连他自己都不免怔了一怔,给这冲口而出的一句一下掀去了居高临下的假面。

    她低下头,倒不自在起来,顿了顿,才说:“虽然三哥也总说我没长开没长开的,但终归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再拖下去,娘要着急,哥哥们要挂心,村里的人也要起疑说闲话的。”

    听来仿佛是无奈勉强,望去却见她眉目舒展,那对黑而清亮的眼瞳恍如覆水之镜,镜里倒映着跃动的灯影,近在咫尺,遥不可及,他真想拨开那层拒人千里的镜光,将她拉近,好看清明镜止水下暗藏的秘密。

    “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他忍不住问。

    “等什么呢?”

    “等着更好的人来娶你呗。”

    “更好的人?会有吗?”她笑着摇摇头,露出不以为然神气,“那才是没着落的贪心呢!反正不管怎样都要嫁出去,看不到太远的人,能够抓住也只有眼前了。”

    他盯着她看,又一次看见她露出不甚在意般神情,他反而觉得愉快,就像是被诡异的风带引着航向未知里的船,一路莫名其妙地闯来,终于候到云开雾散,找见了桅杆上指路的星。

    他的嘴边慢慢浮起微笑,“说得也是,”他点头笑,“女孩子养大了,都是这样给她安排去路。七,为了能让更多更好的人家看上你,我好心给你一些指点,你要不要听?”

    她迟疑地望他一眼,等着他说。

    “你该修修你的眉毛,”他一本正经指点她,“把眉弓削掉点,画得细细弯弯的,别显出棱角,得让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位性情和顺的好姑娘。”

    她犹豫地抚眉,“很难看吗?”她瞅住他问。

    “看起来凶巴巴的,活像一只好斗的猫。”

    “是吗?”她微一蹙眉,为难道,“还要动刀子啊?这我可没预备,娘还说我的眉毛长得不错,连画都用不着多画呢。”

    “我这有刀,”他马上抽出别在腰带上的黄铜剃刀,顺水推舟,舞动着刃光冲她笑,“你不用担心,这刀我每天都磨,刃锐得很,看在扈从统领的面上,我就帮你一次好了!”

    “可是大人!”她急忙拦他,“您又不是理发师傅,会给修眉毛吗?”

    “修眉毛跟刮脸剃鬓角不是差不多吗?”他奇怪道,“你还怕我会手生?”

    她无语。

    “你闭上眼,别眨巴眨巴的让我分心!”他摆开架势命令道,举着剃刀,眼见她的睫毛密密覆下,在她白生生的脸蛋上绘出两弯弧线,而她眉心微蹙,仍还对他将信将疑。

    他更不假思索,刷刷几下,将那两道弯眉剃得干干净净。

    她睁开眼睛扭头望向镜里,以为是自己眼花,还用力擦了擦镜面,等移到灯盏旁边再仔细一看,登时呆住;他凑近去,与她一同看着她倒映在镜里的脸,柔嫩如初生花蕾般的容颜,少了勾勒,顿时惨淡到近乎怪异,直教他想起神庙里那些青涩稚弱的小祭司。

    “糟糕!”他冲她笑,“这下可真的嫁不出去了!”

    她在镜里定定瞅他一眼,看清了他脸上得逞的坏笑,才知他是故意。

    “你又耍我!”

    “不要冤枉人嘛!”他摆手笑道,“这下你不就有了拖延不去的借口?你真该多谢我的失手才对啊!”

    被他说中,她更恼了,反身将他用力推开。

    “谁说我不想去的!”

    “不想去莲会就别去,你躲在这磨蹭又算什么?”

    “那——那明明是因为大人您不请自来才耽搁到这会儿的!”

    “所以我叫你都推到我身上嘛!”他满不在乎道,“反正你也不想去,干脆就留在这里陪我玩吧。”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推托之辞了,她也该知道,可这一此刻她还无心领受他这一番好意,隐藏在心底的释然还不敢有丝毫流露,惟有背过身去不理,她立在镜前抚眉不语,也许只在等他一句装模做样的自责与宽慰,便能借机掩过她心底里对于母亲与兄长的歉疚抑或畏惧,坦然避开她理应在今晚领受的平淡村居日常的后半生。

    他便又笑嘻嘻地挨近去,在镜里望住她一筹莫展为难模样,偏是瞧不见自己眼瞳里跃动的光芒,正在发生的将来与过往。

    “七,你到底是太愚蠢?还是活得太过小心?”他嘲笑道,“用得着去管别人怎么想吗?又不是他们要嫁人!”

    她迅速瞥他一眼,又飞快垂下眼,像是不愿与他对视,匆促之间,很有些被刺痛的在意,身畔昏黄灯影染过镜面,幻像一般,无端凭添几许无奈可怜。

    “大人您一定从小到大都是宠儿吧?”她在镜里瞅着他问,“一定是被众星捧月似地护着长大,夜黑天里孑然无靠的滋味,您一定是不会知道的……”

    他想了想,决定不和她争辩,顺着她的话笑着说:“虽然是管不着无关紧要的别人们,但我总是会罩着你的啊,七!”

    “我要是拿您这位贵人的顽话当真,那才真是大傻瓜呢!”她飞他一眼,隐然是个白眼,“说得好像您真有本事能让我的眉毛隔天就长回来似的!大人您玩过耍过转身就没了影了,单留下没了眉毛的我,就算去了莲会也再不会有谁家瞧得上我,娘和哥哥们可不都得跟着丢脸?后边跟着来的哈比降临庆典和欧佩特节,一定也都是抬不起头见不得人,就只能躲在屋子里和光一块儿捡豆子——大人您倒说说看您会怎么罩着我啊?哼,尽说大话!”

    他以为她总该会有那么一丁点谢意,不料她竟是毫无觉悟,半点都不感激他的多管闲事。他反倒给她霹雳啪啦这一通说逼得反躬自省,惴惴疑心自己是不是又自以为是帮了倒忙?

    “算我多事!”他只得认输,“去把染眉膏拿来,大不了我再给你画回去好了。”

    她朝他眨了眨眼,偏一字一字问他:“染眉膏是什么啊?”

    他语塞。

    笑意泛上她流光的唇,她在镜里歪着头嘲笑他:“曼赫普瑞少爷,我才不是对岸贵人家的小姐,那样金贵玩意,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那墨水和笔刷总有吧?”他挠挠头,“实在不行炭条也能用的,”他连忙又说,“你等会,我去找找——”

    “别费心啦!”

    她摇头叹了声气,却又低眼颔首,规规矩矩向他行过告退礼,然后扔下他飞快跑出去了。他停在原地,忘了追去,茫然只想,她是不是躲到哪个角落去哭了呢?

    屋内灯盏空照,烟熏火燎地,渐渐掩住了干薄荷的清香。

    走吧,走吧,他想,就不该来的。说到底,这都是他自己讨来的教训,何必平白无故非要去招惹她?好笑!管她是不是北边来的,他干嘛要拦着她去相亲?

    怏怏步出田庄,打听到举行莲会的所在,走到半道,又觉得荒唐,待要折返,又厌烦这心虚似的牵挂,干脆光明正大地去,倒不怕她家六个兄弟守在那儿等着教训他,怕的是他们会缠着他追问他所有无可奉告的初衷——想到这,步伐重又踌躇,莲会就在半竿开外,年轻男女的笑闹声裹着熏人的劣酒味迎面扑过,劈头盖脸的粗鄙,他皱起眉,拿定了主意,一步一步挨近去,去找七。

    幸好她并没让他找很久,周遭人流如潮水,随势运涨落,她悄悄停在被人潮涌没的莲会的最远处,像一枚潮水退去后遗落沙滩的贝壳,为该不该随波逐流而踯躅不定。

    他不敢贸然靠近去,停在她目之所及的最远处,一旦她终于下定决心走进去,他想他也会跟进去的,她需要一个迟到的借口,他可以是那个“借口”——必要时不妨吹嘘宫里边最美的姑娘也都争抢着要把眉毛剃掉,好扮作祭司模样侍奉主神之女她陛下,以此为她缓颊,给她增光添彩,让她能被她家期望中的亲家高看一眼;虽然从此以后她就要给这劣酒气味熏得面目全非,虽然到那时他不会再有闲心回来看望在此生儿育女的她,但这一此刻她若是进去,他一定是会帮她的。

    可是柽柳田庄的七,并不曾再靠近,却转过身,背离了莲会所在,飞快没入了另一个方向的夜色里。

    他别无选择,疾步跟去,她惊觉,回头望见是他,倒放慢了脚步,却不停住,继续往前去。

    默默随着她在夜路上走,夜太静,静得他心生不忍,陌生的安宁。

    可也不能像一条忠犬似的一声不响地跟她走,他总得开口。

    “七,”他说,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地方我不熟,你带我去渡口吧!”

    “大人您去找塔内尼哥哥吧!”

    “就是没见着他才另找你的!”

    分明听见她烦恼不已地叹了口气,找不到别的理由拒绝,只得无奈应下。

    “那好吧。”

    他沉默着忍过这个丢脸的此刻,看着她的洁白裙摆随她的匆促步履在满月光里轻扬。

    又走了一程,夜风里嗅见了水腥,想是不远了。

    “七,”他忍不住问,“去都去了,你干嘛要走呢?”

    “不想告诉你。”

    “你就这么走掉,回去准得挨骂,你娘多半提了鞭子在田庄里等着收拾你呢!”

    “噢,”她轻快地答,“没事的,我会全推到大人您头上的,这可算不得是扯谎,本来就是为您耽搁的嘛!有您这位贵人挡着,娘也不好开口说我的。”

    “早知道你会走得这么干脆,我也不拿你的眉毛开刀了!”听出她终于领会了他的好意,他倒高兴起来,“七,就算是少了眉毛,你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反正眉毛早晚会长出来,你干嘛不露个脸再走?是不是看不得从前一起玩耍的阿蝉眼下已是一步登天?”

    “是又怎样?”

    “你嫉妒了!”

    “嫉妒了又怎样?”

    “嫉妒就嫉妒呗,看她飞上去了,还趴在泥里爬的你当然不爽了。”

    她转过头看他,以为她又要回嘴,却听她说:“那边就是栈桥了,大人,您走好!”

    她扭头要走,他急着留她道:“怎么连一艘船都看不见?人都哪去了?”

    “船家都还在莲会上喝酒吧?大人,您得等一会了。”

    “那你就陪到底吧!”他求之不得,“我可不想一个人站在这里傻等。”

    “那好吧。”

    她居然一口答应,甩掉他挽住她的手,先往栈桥上走去。他追上她,随她在栈桥上坐下,河水漾涌,她一晃一晃地踢着水花,数着河面上来来往往的夜航船,蓝莹莹的夜色没过两岸,西塔门柔和得像是母亲的召唤,静静伫立在对岸,正等着他回去。

    “七,”他低声说,“你要是也想一步登天,也可以另想法子的……让奈巴蒙祭司去求求认识的大人举荐你,只要能赶在第二轮甄选前进到祈愿堂,回来不就和阿蝉一样光耀门楣了吗?”

    “祭司哥哥不会的。”她俯身去挽起濡湿的裙角,不经意地答,“为了遵奉神明定下的等级与秩序,他连自己的心意都是不屑不理会的——我想,在祭司哥哥眼里,这次甄选从一开始就是对玛阿特秩序的混淆吧?村里的姑娘能上到圣庙地界,说是妄想也好,说是梦想也好,总归是脱离了命定的路,越过了秩序下属于自己的位置,祭司哥哥对于这种逾越,一定是不赞成的,他一定认为这是对玛阿特秩序的破坏,因为真正能飞上去的人很少很少,多数人安分守己的心却会因它而败坏掉。”

    “你想错了。”他嗤之以鼻,“奈巴蒙祭司会同意家养奴隶和你四哥的婚事,他便算不得是坚定的玛阿特秩序的守护者。”

    “您说光的事啊……”她轻声辩,“但祭司哥哥也有他的苦衷啊……”

    “人人都有苦衷,谁都能找到要别人体谅的借口,如果因此就能为所欲为,还要秩序做什么?”

    “连亘古不变的泛滥都会来得或早或迟呢!玛阿特的秩序里,应该能容得下无关大局无碍他人的小小变动吧?”

    她眺望着河上船火,自言自语一般,分辩抑或是求肯,一厢情愿地为长兄的小小逾越向神明祈求结局圆满。他被她问住,一张嘴呼出一口空气,驳不了她,倘若他是此刻侧耳聆听的神明,准得受了她的蛊惑,将玛阿特女神守护下不容混淆的等级与秩序一笔勾销。

    哑口无言中,听她愉快地舒了口气,说:“有船从东岸过来了,大人……”

    他没有听见,他正出神地看着她,看她白生生的脸上浮起浅笑——满月光里渐要开出的一盏白莲,花蕾上飞起蜻蜓,透明的翅膀在热气里扇出叠影——哦,那是她长长的睫毛在扑闪……飘到他心里面的百里香,泛起微甜,眼前她侧脸的角度,她毫无防备的姿态,她笑意流转的黑瞳,还有她那盛着蜜的嘴唇,都是一句句确凿无疑的暗语,集结在他耳边甜甜地催促:“吻我吧,吻我吧,吻我吧!”

    于是他就吻她了,仍还是播种季暖风里的男孩,纯挚而浮浅的轻轻一吻,给了曾经那个未完结的午后一道不期而然的折转。

章节目录

Summermoon . 初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mingnihaha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mingnihaha并收藏Summermoon . 初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