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去心生怯意,将鹰羽系上发辫,三哥门神似地守在前院里,看见她穿戴整齐走出来,瞪了她一眼,倒没留心她辫梢的点缀,只问:“上哪去?”

    他脸上有股警觉的神气,随时在提防着她的执迷不悟。

    “想去宫里问问。”

    她小声答。

    他听了像是稍感宽心,缓和了语气,说:“我送你去。”

    “要是三哥你也在,”她垂下眼,故意现出为难表情,“宫里头的姑娘会不好意思出来和我说话的。”

    “噢。”他信了她的话,仰眼瞧瞧天色,“那你自己过去吧,晚点我去接你。”

    “那也行。”

    她匆匆应下,因为心虚,脸又红了,生怕他又起疑,忙背转身朝外走。三哥准以为她是去求问法老的归期——也不能说是骗了他,但此去更多还是为了祭司哥哥。

    连日来六华宅的监督大人们在弑母重罪与神谕邪灵之间反复权衡,不敢擅断,最终决定将此案转呈首辅大人裁夺。不知这算不算是祭司哥哥走运,今年正轮着普查大年,整个泛滥季哈普赛那布首辅都在南来北往地奔忙,为两陛下清点王族私产。祭司哥哥是会被定罪行刑还是能得赦免开释,都须等到首辅大人返回都城一锤定音。她只觉得祭司哥哥的虔诚终究不是白费的,她无论如何也要利用这神赐的良机,将那则诡异神谕的来龙去脉理个分明。

    她等在宫门外一径徘徊,等待通报女侍传回消息。神前第一祭司森穆特大人自开年起就为她陛下在西岸的祭庙工事(1)忙到分身无暇,她先前已到王宫求见过好几回,都没能够如愿。此时朝觐早已结束,宫门外只有几名杂役领着劳力在忙碌,都是些趁着泛滥季的农闲来服劳役的村夫,各自散在羊头狮身像大道的两侧挖坑填土,预备移栽树木。大道两旁原就密植着好几排油棕,仆役们从宫里出来,攀在树干上采收酿酒的花汁,树冠亭亭,弧如羽扇,垂到低处,骑在马上的少年不得不抬手拂开枝叶,寸短的头发擦着绿荫穹顶的叶梢,沿路慢慢悠悠地踱来。

    她是一听见马蹄声就飞奔过去了,少年挽缰停步,当她仰起眼,翦水双瞳里倒映着他的缄默无言,彼此心上不约而同地一沉,都听得见。

    “七,”他望着她说,“我回来了。”

    “曼赫普瑞少爷……”

    她轻声应,行礼时一低头,咽回泪水,复又抬起脸朝他笑,“你回来啦!”

    坐骑知他心意,犹疑踏步,最终他还是移开了目光。

    “你在这里等谁?”

    “我在等待森穆特大人的召见,”她答,“也许他这会儿并没在宫里,我正想要回去呢。”

    “他在,”他顿了顿,翻身下马,又道,“我就是来见他的,我领你去。”

    他的语气淡淡的,敬而远之的意味,她也听出来了,没有多问。

    默默跟他进去,沿途侍卫们望见,只是行礼如仪,并不见阻拦。觐见厅的门敞开着,神前第一祭司迎面站在里边,目光先往她辫梢鹰羽掠过,而后含笑将他俩一一打量,待他们行过礼,方才颔首准许。

    “进来吧。”

    厅内避光处悬着一重亚麻隔帘,帘后隐然端坐一人,双冠高耸,圣蛇挺立,连住她曼妙的侧影,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相宜。

    “柽柳田庄的七,你是来探问小法老归期的吧?”祭司总管头也不抬,漫不经心打发她道,“北库什骚动,昨日已派出传令兵前往北地,急召法老回返王都,连上返程不出两月,耐心再等等罢!”

    “大人,”她躬身应道,又轻又弱的语声中难免怯意,“我是为了掌药祭司奈巴蒙前来求见您的。”

    祭司总管略微有些不耐,抬眼瞟过隔帘,“请说。”他垂眼允道。

    “大人,”她深深吸了口气,仍是不敢直视神前第一祭司,低头小心问道,“上个播种季次月月初,掌药祭司奈巴蒙上到至乘之地领受神谕的那一天,您还记得吗?”

    “虽已隔去数月,多少还存着些许印象。”

    “大人,那时您与奈巴蒙祭司说过的话,您可还记得吗?”

    祭司总管右手握拳抵在鼻尖,目光闪动,似是回想姿态,偏敷衍她道:“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并无深意。”

    “那么,大人,”她追着问,“奈巴蒙祭司可曾对您提及他所领受的神谕?可曾有不解之处请求大人您给予指点?”

    神前第一祭司缓缓摇头。

    她有些泄气,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可还不能就此放弃。

    “大人!”她抢在祭司总管摆手遣退她前急着又问,“上到至乘之地里求来的神谕,真的是半点都不能违背吗?”

    “神谕既是主神旨意!”

    祭司总管肃然道。

    分明此刻帘后舒出了一声轻笑。

    她怔了怔,彷徨不知吉凶,眼见大祭司倦怠地扬起手,就要赶她走。

    “大人!”她急急又问,“倘若主神降下的是弑母的旨意,大人您又会怎么做呢?”

    似见神前第一祭司身形一凛。

    “这——便是奈巴蒙祭司上到至乘之地领受的神谕?”

    他终于正眼看向她,启口问她。

    “是!”

    “绝无可能!”

    她不明白这位大人凭什么回绝得如此不留余地?这一急,几乎就要举着穆特女神的鹰羽指天誓日,但这里并不是说孩子话的地方,不是大声发狠就能把话说明白的。

    “可是大人,”她再说,一说起就忍不住眼泪汪汪,“这神谕已经被我家祭司哥哥兑现了呀!他是在主神御前领受了神职的奉献祭司,一字一句,语出真心,他的话,我不敢不信!”

    神前第一祭司沉吟不语。

    “大人,我家祭司哥哥比任何人都更加虔诚地敬奉主神,为何还会陷入神罚的泥沼?此间众生敬奉的神明果真是这般践踏人心的主宰吗?连罪人的过错尚且能因虔心悔改而得宽赦,为何主神偏要降下如此荒谬残酷旨意,逼迫最虔诚的侍奉者亲手害死他的母亲?大人,倘若万物之主阿蒙-拉确是不容质疑,那必要追责的只能是传达神谕的那个人,对不对?大人,对不对?”

    主神名讳骤然入耳,在场的几位虽然都没有闻之跪拜的虔诚,却也不免被她脱口而出的放肆给惊了一下。

    “大人!”她紧紧盯着祭司总管,身形微颤,锲而不舍地追问,“那时那地,我家祭司哥哥所领受的神谕,真的就是主神的旨意吗?”

    在她身畔始终观望不语的曼赫普瑞少爷,忽在此刻向她靠近了一步,她飞快瞥他一眼,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笑。

    祭司总管避开她话里锋利的刃,只问:“你以为呢?”

    她黯然摇头。

    “大人,我不敢评判,但是,如果真的有谁以主神之名假传神谕,骗得我那祭司哥哥以虔心侍神之诚而犯下如此人伦重罪!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他才是那个真正不得永生的罪人!”

    大祭司仍是不答,神色温和,似有怜悯之意。

    神官不可妄言,神前第一祭司的避而不答,她还没有力量深究。

    便在此刻,隔帘后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直身立起,救兵般突兀,再要如何乘势追击也不得不戛然而止,曼赫普瑞急忙拽住七一齐伏倒在地,朝向那款款步出帘栊的另一位陛下行跪拜礼。

    哈特谢普苏特陛下,玛阿特乃拉神之卡,万物之主阿蒙-拉赐予两地的女儿,继承了世间仅存的神之血脉!她是赤金的荷露斯!铂金女神!南北第一尊贵女子!身为主神诞于人间之女,多年来辗转神庙与朝堂,辛勤耕耘,与人间的荷露斯神共同为南北两地守护住玛阿特秩序的恒定。而今她已头戴红白双冠,更拥有了至高无上的五王名,以法老之名主宰两地。人世间的共有记忆已被修正,今时今世,再无人记得她曾经是先王遗留人间的寡妻。

    “走近些吧,好让我仔细看过一回。”

    凌空飘至的语声,温和慵懒,令人不由自主心生亲近。

    曼赫普瑞急忙用手肘碰了碰身边屏息伏地的七,提醒她给予她陛下回音,她飞快瞥他一眼,极为不情不愿的惶恐,求救似的。

    他没有办法,只得自行站起,硬着头皮迎上前去,立时就听她陛下轻笑出声,明明取笑意味,听来倒也不似凶兆。

    “你好啊,曼赫普瑞,”便听她陛下含住笑问他,“是刚从东境回到都城的么?返程路过阿瓦瑞斯城,可曾回家去拜见过梅瑞特夫人?我久不见她,她可还好?”

    曼赫普瑞忙谢过陛下牵记,回禀说自己去得不凑巧,母亲先已带着府上众夫人去往西南边的贝斯特女神之城了。

    “那正是好时节呢,连我也曾经听闻,佩贝斯特城(2)中的开年庆典是举世无双的热闹。”

    她陛下对他赞许道,却垂眸瞟了眼地上跪拜着的七,微微一笑。

    曼赫普瑞会意,返身俯去拉她立起,“七,”他在俯近她的瞬间轻声安慰,“别怕。”

    忐忑中她只得遵命趋前几步,迎光而立,敛眉垂眼,不敢张望,耳听这位陛下的话音里泛起了笑。

    “说是在闺苑里住过了好些天的姑娘,为何仍旧穿着田庄里的粗布衣裳?”听来似有几分疑惑,又似几分轻蔑,吩咐她:“可以抬起你的双眼看一看我,必不因此而怪罪于你。”

    她依言抬眼,第一次在午后明朗的光线里看清了主宰两地的另一位陛下。

    这位容貌温婉的女法老,眼神极有光彩,不知是为影着日光,还是因为映着誓要女主两地的坚定心念?线条圆润的下巴,轮廓优美的嘴,为何他笑起来总让她有如沐春风的暖意?原来这份柔和是出自王族的遗传。

    对视之际,这位陛下大笑起来,从未在宫里听见过的放肆笑声,却不能从中感到被接纳的愉快,只更衬出了她的卑微,极度的不安中,脸蛋又烧着似的红了。

    “曼涅托是从哪里找来这通透水灵的孩子啊?”她陛下抚掌笑道,“看着一揉就会碎了似的!真怨不得小法老一看见就急着将你藏到闺苑里。”

    “‘学过圣书体的姑娘,简直就是为着侍奉图特神才降临的。’”

    森穆特大祭司低声接应,宛似寻常闲谈口吻,意外的熟稔腔调,曼赫普瑞在心底里愣了一愣,望去她陛下竟是不以为意,仍是瞅着不敢擅言的七微笑,接来点头只笑:“是啊,后宫中美人们的艳羡,我在这里都能看见。”

    说话间,这位陛下慢慢走近七,未必就是顺手无心地,轻拨了拨她辫梢上系着的鹰羽,捎带着又端详了她一回。

    “眉眼生得真好,”她轻声笑,“可南边的水土是养不出你这朵莲的。”

    一念之间稍纵即逝般静默,许是正思量眼前这田庄姑娘的真正来处,她陛下一时未有言语;始终不敢言语的七,想必是鼓起了心底里残存着的全部的勇气,竟然怯生生地将旧话重提。

    “陛下……我斗胆前来拜见……只为问一声森穆特大人——”

    “你想说的话,我已听见了。”女法老含笑截断了她的期期艾艾,“掌药祭司奈巴蒙所领受的神谕,我会亲自过问。”

    说罢她纤手轻摆,七无奈低头,伏地行过告退礼,怏怏退去。

    曼赫普瑞目送她离去,当即也跟着行礼告退,全然忘记了神前第一祭司将他召唤至此原是有要事相商。

    大祭司现出愕然之色,举棋不定般望向那另一位陛下,她陛下轻轻点头。

    “一同去吧,”她颔首允他退下,悠然只笑,“年轻多好啊……”

    快步走出觐见厅,他没几步就追上了她。

    “七,”他跃到她跟前,挠挠头,有点尴尬。好久没见,他好像忘记了私下里该如何与她寒暄,等不及说一句完整的话,先来拉她的手,带着她避到莲束柱后,躲开了廊道里来来回回的注目礼。

    她停下脚步,仍还沉浸在一无所获的懊丧中,对于他的焕然新生,还无暇留意。

    “七,”他低声问,“奈巴蒙祭司也让你伤心难过了?”

    她仰起脸朝他望,她是很想找个谁倾诉一下,可是曼赫普瑞少爷——还是算了吧!她此刻最不想听见的就是冷冰冰的大实话,她费尽心力试图查证的是最为渺茫不可期的猜疑,这位少爷只会劝她接受现实,他那张没遮拦的嘴顶爱说一刀见骨的话,根本不管听的人会不会疼。

    她叹了口气,微笑着反问他道:“曼赫普瑞少爷,你几时回来的啊?”

    “昨晚上到的,”他笑着答,“一到就过来回禀,不想陛下没在都城,在宫里遇见了森穆特大人,他让我今天再来,说是有要紧事跟我谈,可偏就遇见你了!”

    她别过脸,垂眸不应,许是听不得他说起那远在北地的荷露斯神,他只好讪讪住口,等着她忍下眼泪,视线转处,他在她的辫梢上看清了穆特女神的鹰羽。

    他一愣,一把扯过她的长辫,细细再认,“你干嘛把它们系在辫子上?”他诧异道,觉得不可思议,“我还当是赝品呢!居然是真货!莫非你是怕别人看见?难不成你当它是鸵鸟毛,想怎么戴就能怎么戴?”

    她想挣开,可是他攥住她的发辫不肯放。

    “七,”他认真地问,“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王后的鹰羽吗?”

    “我不想太张扬了,戴着它一个人行走在宫中,总像是在炫耀,那会招来祸事的。”

    “那算什么?陛下完全能让你张扬炫耀的——”

    “可是他没在这里啊……”她很轻很轻地驳,“谁也没在……”

    “七?”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忍得快要断气了。

    “七?”

    “对不起……少爷……我……我实在是太想太想他了!”她突然抱膝蹲下,把脸埋进臂弯,闷闷的啜泣声里拖着重重的鼻音,“……总是……总是一想起他就会哭……他要是再不回来……他要是再不回来……我真怕……我真怕我会连祭司哥哥都不管……只想顺流直下去找他……”

    他屈膝半跪在她身边,想了想,问:“那我陪你去找他吧?”

    她埋住脸拼命摇头,辫梢的双羽给蹭落了,落在他脚边。

    他拖过她长长的发辫,手伸进衣兜里,摸出被他擅自借走的她的护符牙牌,给她结在辫梢。

    她觉得了,抬起泪潸潸的脸蛋。

    “我的护身牙牌?”她困惑地朝他看,哭得红红的眼,“我还以为丢了的……”

    “托她的福,”他微笑道,“安然无恙地从西奈回来了。”

    她被他的微笑给魇住了。

    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过这般亲切友善的笑脸了。

    他拾起鹰羽,给她簪上,双羽在她鬓边舒展,醒目而锐利。

    “这样戴才好,”他笑道,“把鹰羽和护符牙牌绑在一起,两位女神会打起来的。”

    她抽抽噎噎跟着他笑,护符牙牌磕在地板上,几声轻响,哈托尔女神在底比斯艳阳下笑得格外柔媚。

    “七,”他说,终于说了,“我真的很想你。”

    她仍朝他笑,泪珠回应般滚落,远胜过她说不出口的谢意。

    他递给她手巾,“把泪擦擦,”他说,“然后告诉我,你的祭司哥哥究竟犯了什么错?”

    “说了……你也不会站在我这边的,”她哑声说,“我不想再听见泄气话了。”

    “七,”他小心问,“奈巴蒙祭司真的以神谕为名,害死了他的母亲吗?”

    她点点头。

    “你相信他是真的在主神那里领受了弑母的神谕?”

    她再一点头。

    “主神不会降下这样大逆不道的谕旨的。”他说。

    她垂下眼,并不与他争辩,眼角唇边,浮现出厌倦的神气。

    如果是法老,就不会这样说,哪怕仅仅是充满善意的一句提醒。

    就算整个人间都与她为敌,身在人间的荷露斯神也会站在她那边,无条件地相信着她所认定的一切。

    他又想了想,才问:“七,你相信奈巴蒙祭司是被陷害的吗?”

    她“嗯”了一声,几不可闻。

    “奈巴蒙祭司在至乘之地有对头吗?”

    他问得更小心了,自己也晓得问得荒唐。

    她湿漉漉的睫毛扑扇了几下,忽然抬起眼来看他,异常柔和的目光。

    或许他无法像她一样相信祭司,但他是想站在她这边的。

    “祭司哥哥不肯告诉我神谕里到底说了什么,”她轻轻告诉他,“可他是会向神前第一祭司寻求指点的。领受神谕的那天,他也见着森穆特大祭司了,也同那位大人说过话的——曼赫普瑞少爷,会不会是那位大人在三言两语间误导了祭司哥哥对于神谕的释读呢?”

    “为什么你会怀疑他?”

    “因为他最可疑——”

    “还是你找不到别人来替你那祭司哥哥顶罪?”

    “三哥也这么质问我呢,”她寂寞地叹出口气,“是啊,我自己听着也觉着荒谬,她陛下跟前无人可及的宠臣,又为什么要设计陷害田庄里的母亲与身份卑微的祭司哥哥呢?我的怀疑根本就是空口无凭的嫁祸!所以三哥很生我的气,祭司哥哥对娘犯下的罪孽是他亲口承认的,我却非要从渺不可追的缘由里替他寻出脱身的缝隙……”

    “无论神谕是真是假,奈巴蒙祭司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且让他领受他该受的惩罚!七,你为什么还想着要原谅他?”

    “因为他是祭司哥哥……”

    “就不想想枉死的母亲吗?”

    她顿住,眼泪又扑簌簌地掉。

    “少爷你不知道——唉,你又怎能知道?”她忍着啜泣叹息,“不可预知的命运里,我们是多么渺小——正因为太过渺小,所以更不能轻易放弃,那可是祭司哥哥啊!七年里朝夕相处,教我说话,教我圣书体,比任何人都更虔诚的祭司哥哥,如果连我也放弃——如果连我都放弃——是啊,他会为他亲手犯下的罪承受责罚,但是那借刀杀人的神或人,才是害得娘无辜惨死的祸首!不管那所谓神谕的背后是人是神,那受着祭司哥哥的虔诚却将他引向罪孽的,才是真正不可原谅的罪人!”

    不用朝她看,也知道她的眉心里又绷起了弓弦。

    “能够住进你心里的人,再要说是渺小的,那可就太贪心了。”他平静地说,“即使是受着神罚的戴罪之身,却还有你在御前为了他质疑主神——七,我能想得到,那些住在你心里的人,该会是多么坦然心安——七,孤军奋战你还不够力量,我帮你去把陛下找回来吧!”

    “那也不用,”她呐呐道,“刚才大祭司说,已经派传令兵去了……”

    她越说越轻,如此软弱无力的劝阻,几乎就是违心。

    “传令兵不会提到你的事的,况且我比传令兵快得多。”他说,“陛下是人世间一切纷争的最高裁决,难办的是,而今两地之上有着两陛下,我们得赶在另一位陛下决断之前先将陛下找回都城!”

    “少爷你是说,”她疑惑道,“要是她陛下插手,情势只会更糟?”

    但凡涉及神庙方面,她陛下的天平从来就是倾斜的。

    可是她正朝他望来,一无所知的表情,仿佛对于女法老的秉公断案满怀信心,他便留了心,佯作打趣地对她笑:“她陛下自会有她的裁决,但是只要陛下回来,你想要的结局他都会给你,不是吗?”

    她对他微笑,终于如释重负般缓过口气,用他给的手巾抹掉斑斑泪迹,手巾里浸透着百里香的药草气息,突然闻见,冲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凝神看着她,看她的眼里已迫不及待亮出了希翼的光彩,空气里正淌过萌芽月的柔风,多么应景,他没在她心里,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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