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潮湿阴暗的教堂里,一只油黑发亮的硕大老鼠飞遁过眼前。

    这里是哪里……我是谁……好饿……

    “离格里拉,快吃。”

    一只带伤犹且流血的手伸向眼前,听声音这是一只女性的手。但少女眼前昏昏暗暗,一片阴沉,什么也看不清,就连视线的焦点也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只见大致的色块。

    可她实在太饿了,肚子里有割肉般的苦痛,她的身体早在食物出现的时候就有了动作的倾向。于是没有过多的思考,她立刻就把东西接了过来。

    不知形状的食物被含进口腔,那一瞬间,强烈的汽油味道和腥味造成了大脑的错觉,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吞咽食物,而是往胃里导入汽油和泥土。

    女人似乎是发现了她面部抽搐,她用手捂住了少女的嘴,不让她将食物吐出来。

    “对不起,离格里拉,但妈妈只能找到这个了……”

    还没说完,女人就抽泣起来,她的声音很柔弱,就连哭也是细细的。

    离格里拉。

    她叫离格里拉。她是孤儿,被师父养大,师父教会了她许多,包括如何生存,如何吃饭,如何穿衣,以及如何刺绣。

    “阿离,你要记住这根绣针,不要小看了它。它不仅是我们吃饭的家伙,它通过穿线,缝缝补补,可以让旧衣服焕然一新,可以创造美丽的图案。”

    女人见离格里拉自被捂住嘴后就没有动作了,哭泣越发地止不住了。

    “呜呜——阿离,是妈妈没用,只能找到这个。但你一定要吃,妈妈只有你了,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阿离格里拉几乎是微不可察地点头,她就着诺维亚的手咽下腥臭的食物。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两个孤寂弱小的灵魂紧紧相拥。在一方的安抚下,另一方的哭泣也渐渐停止。

    之后离格里拉又吃下女人诺维亚带来的其他食物,诺维亚总是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离格里拉能感觉到诺维斯不是害怕自己,只是这种眼神似乎就是她的习惯。

    “妈妈。”

    恢复了一些气力后,离格里拉尝试性地叫了一声诺维亚。

    诺维亚先是震惊了一下,像是很久都没有被如此称呼。

    离格里拉还以为她没有听清,又叫了一声。这一声过后,诺维亚方才像习惯了,开心地“嗯”着。

    离格里拉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诺维亚面露难色,她支支吾吾,而后又沉默不语,周围的环境都陷入了沉静。

    良久她才像找到了声音般回道:“我们被地下赶出来了,这里是废弃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居住……”

    “赶出来?”离格里拉疑惑问道。

    看到诺维亚的蓝色眼珠里突然噙出泪来,离格里拉感觉她要碎掉了,她忙不迭伸手帮诺维亚拭去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

    话没说完,只见诺维亚摇头,她掀开自己的衣袖,光滑的,如同瓷一般泛着不健康白的手臂上不合时宜地长出了几个肉瘤。

    “从西方来了一个水手,他说他很爱我,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事情,最后他说他要去追求自由,带走了我所有的钱,”诺维亚道,“对不起,离格里拉,是我天真,我以为我终于追求到了爱情。”

    诺维亚说着,从一开始的回答原因,到后面的自说自话。离格里拉静静地听着面前的女子讲述自己多次追求爱情,又多次被爱情抛弃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人公原本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却在少女芳心萌动时被意中人狠狠抛弃,意中人失踪了,杳无音讯。她相信罗曼书里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她觉得自己那么漂亮,怎么可能会被抛弃呢。于是自那以后,她就痴狂般地探求爱情,可丘比特并不眷恋于她。

    离格里拉耐心十足地听她讲完,面前的女人拥有一头灿金的头发,湛蓝的眼眸本该是如同蓝天般的清澈明亮,此刻却在经受蒙蒙细雨,不曾有光。

    “阿离,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值得被爱。”

    诺维亚双手抱着头,像一只应激的小兔子。

    诺维亚自言自语:“离格里拉,你恨我吗?”

    离格里拉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这个问题,她是外来的灵魂,并不会对这里的人产生特殊的情感,但离格里拉自己也能感知到,这具身体并不抗拒诺维亚。

    于是她靠近这只无助的小兔子,在她耳畔轻声道:“妈妈。”

    她只是又叫了一声她。离格里拉看到诺维亚的哭声暂停了,诺维亚不确定地道:“妈……妈?”

    “嗯,你是我的妈妈,我为什么会恨你呢,”离格里拉柔声道。

    两个人沉浸在各自的氛围里,并没有在意在她们所处的这座废弃教堂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月轮照下霜华,一个人靠近了这荒败的房屋,他听见了里面传出的低语,面具之下的秀美眉头微皱。他没有带任何照明的东西,就凭借着月光,走进了这座他已经踏入14年之久的破败教堂。

    他循着声音的源头找到了两个拥抱在一起的雌性。

    感到有趣,他说道:“活着的尸体?”

    话音未落,两道尖叫声同时响起,振聋发聩。

    被这吵闹的声音搞得心烦,他正想转身离去时,突然看见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

    “你,是谁?”

    离格里拉挡在诺维亚的身前,她犹疑地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带着灰黑色鸟嘴面具的男子。

    她发出疑问,可那个男子却久久不回她。

    离格里拉等了好久,终于见到他有了动作。只见他蹲下来,面具上面的鸟嘴很长,几乎就要贴到她的脸上。

    “维奥里,是一个医生。”维奥里看了她很久才回应道。

    “医生?”

    “嗯。”

    “医生不应该在医院里吗,再不济也该在有人群集中的地方,为什么跑到我们这个荒郊野外?”离格里拉不敢轻易相信他。

    “我要找到被人遗弃的尸体解剖。”维奥里基本上对她有问必答。

    一旁的诺维亚见离格里拉沉默了,她贴身在离格里拉的耳边轻声道:“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有许多腐败程度不一的尸体,但都被我简单清理了。”

    诺维亚语气上扬,还有点小骄傲。

    离格里拉转头看向诺维亚,赞道:“妈妈真厉害!”

    诺维亚脸红了片刻,她不好意思了。

    维奥里默默注视着不再关注自己的离格里拉,他插口道:“这个教堂年久失修,四周荒芜,却离城镇不是太远,于是总有一些人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遗弃尸体于此。”

    他淡淡道,算是补充诺维亚没提到的信息点。

    看到离格里拉又看回了自己,维奥里轻轻拍了拍衣袖:“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需要我的医治。

    “你已经食物中毒好几天了。”

    “......”离格里拉看他,眼神里还是警惕居多,但维奥里知道她已经是默许了。

    “我姑且相信你是医生,”离格里拉思考许久,道,“但是,”她让开位置,露出身边的诺维亚,“你能否先医治我的母亲?”

    “不,我要先治你。”维奥里态度不容拒绝。

    等着维奥里检查完离格里拉身体的所有细节去诊断诺维亚时,离格里拉站在一边,明明说是食物中毒,可他却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放过。

    离格里拉看到维奥里只是简单看了一下诺维亚手臂上的肉瘤,就开了药,不免目瞪口呆,为什么他在看自己的时候看了那么久?

    离格里拉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绝症了。

    眼睁睁地看着维奥里收拾行李转身离开,就要越走越远了,离格里拉突然叫住了他。

    她开口有些生涩:“维奥里医生,您明天还能不能再来,我的母亲需要长期治疗。”

    离格里拉看到维奥里的背影似乎是紧绷了一下,他沉默了良久才问:“条件。”

    “我,”离格里拉看向荒僻的四周,狂风骤雨像在哭号,还有狼群对月嗷叫的声音。

    她几近不假思索地道:“我所能付出的一切。”

    离格里拉并不知道彼时的她既没有利益可以利用,有没有金钱可以攫取,却不知从何处而来一种勇气,只说出这一句话,好像就要付出今后的全部。但她认为一个稳定的居所对她和诺维亚都十分重要,换言之,是对每一个女孩子都十足轻重。只一个安稳,就足以付出她的全部了。

    此后,维奥里带着诺维亚和离格里拉来到了他居住在德普特小镇的驻医站,在那里,离格里拉结识到了弗兰格,他是一个和维奥里性格差距很大的人,却和离格里拉有许多的共同话题,他们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但随着离格里拉同弗兰格越走越近,她和维奥里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就连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是维奥里带着面具来给她送药。除此之外,他似乎是有意避着她。

    离格里拉在烛火前赶制绣帕,前几天她尝试拾起自己的手艺绣了几个手帕送给德普特小镇的人们,意外地发现她们很喜欢。

    离格里拉看向被她放在一旁的绘画图纸,上面绘制了一些房子,她现在想赚钱并且买一个房子,和母亲诺维亚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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