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惜以为今夜除了赵阳那一个小插曲再无其他事发生,没想到刚一回去又被赵王的一道命令给诏走了。

    幽暗的灯火下,虞惜低眉顺眼跪在地上。

    赵尚的手轻轻抚过她的下颌,果然是年纪老迈,枯瘦的手宛若老树皮一般与虞惜白皙水嫩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鲜活,赵尚深吸一口气,真年轻啊,这青春靓丽的样子。

    他的目光定在虞惜脸上好像要寻找些什么。

    “你今天的瑟弹得很好。”

    蓦地一开口语气很温和,他似乎真的很欣赏虞惜的琴艺。

    然而不等虞惜作何反应,他突然脸色一变,又道:“可这是虞国的凯旋之乐啊,你身为虞国公主,在赵国的宫宴上公然弹奏庆祝灭虞的乐曲,你心里不恨吗?”

    虞惜赶紧低头叩拜,做出恐惧颤抖的样子,“虞国已灭,世间再无虞国公主,虞惜不过一亡国之人,王上肯留我一命已是莫大恩赐,又怎敢怨恨?”

    她心里自然有恨,而且还是滔天巨恨,但没有足够报仇的实力之前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当下一定要做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取信于赵王,至少要让他以为她对他没有丝毫威胁。

    “哈哈哈,寡人不过随口一问,你怎么如此害怕?”赵尚笑呵呵地扶起虞惜,又变成了和颜悦色的样子,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有过。

    “来,告诉寡人,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

    “王上英明神武,励精图治,在您的治理下我大赵不断开疆拓土已有称霸天下之势,虞惜才疏学浅没有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王上雄心壮志远非寻常国君可以比拟,想来即便是昔日齐桓公贵为春秋霸主而今到了王上面前也会逊色几分,面对如此伟略的您,虞惜又何敢生了反叛之心,今日得见天颜已是荣幸之至。”

    没有一个人不爱听奉承的话,虞惜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父王会那么宠信蔡宽那个小人,就是因为他会拍马屁啊,每天把父王吹捧到天上父王一高兴不就对他又是加官又是晋爵。

    现在也是如此,一有机会就对赵王吹捧,哄得他开心了那自然好处多多,所以虞惜违心对他大加赞扬,话语间还用到了“我大赵”这三个字,很明显是告诉赵王她此时已经视自己为赵人,是真的归顺了赵国。

    赵王很显然对她的话满意得不得了,当下喜笑颜开,笑声连连。

    虽然她这话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但至少明面上赵尚觉得她这话悦耳得很,令他十分高兴。

    “再给寡人弹一首曲子吧。”

    “诺。”

    琴音袅袅,如溪流潺潺。

    赵尚看着她温顺抚琴的样子神色不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在案几上。

    她很会说话,也很漂亮,最重要的是她很年轻。

    十六岁,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那么富有青春活力。

    他贵为一国之君,一生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诚然她样貌绝艳不输他见过最美的女子,但对一个已近古稀之年的人来说,这不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她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年轻。

    那种充满生机,青春洋溢的气息真是让他忍不住地想靠近。

    即便她什么都不用做,单单只是坐在那里让他看几眼就感受到了那种鲜活的气息。

    再和他说几句话聊聊天仿佛他也年轻了几岁。

    想起适才宴席上公子决看她的眼神,赵尚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如果没能得到她公子决应该会很不开心吧。

    他还并未老去,他依旧是赵国的国君,这赵国,依旧是他说得算了的。

    公子决是嫡公子出身,立下军功,刚好又赶上个病弱的太子兄长,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呢?

    自他回了邯郸后没有人不巴结他,太子栉还没去世就如此明目张胆地结党营私,若真等到太子栉去了那还得了?

    御医前几日已经告诉他太子栉的身子快要不行了,如今只有用珍贵药材吊住命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恐怕来年春天就会油尽灯枯。

    如果太子栉能多活一些时日就好了,至少名义上他们也不敢乱来。

    虞惜弹了一夜的曲子,次日一早赵王下了一道诏命,封她为美人,赐居曲兰台。

    一石激起千层浪,赵王的诏令引得众人十分惊奇,议论纷纷。

    原因无他,赵王年事已高,力不从心,早就不踏入后宫多年,突然封了一个美人本就稀奇得很,更遑论这美人听说还曾是虞国公主。

    虞惜得知自己被封为美人也是讶异,她以为昨夜不过寻常弹琴没想到赵王竟将她纳入了后宫。

    很明显并不是因为赵王喜好美色而是有什么虞惜并不知道的其他原因,但她不想去探究赵王的想法,不管他是怎么想的都与她无关,不过美人的这层身份倒是有助于她的复仇计划。

    她正愁着怎么介入赵国的权力高层,没想到刚一瞌睡就有人来给送枕头。

    原本她准备在乐坊伶人那里慢慢接触宫中贵人,利用赵国诸位公子间的争斗挑起赵国内乱,但现在进了赵王的后宫,更省心了。

    赵国还会有比国君更有权势的人吗,没有了,或许她要改变一下方向,把重点从诸位公子身上转到赵王那里。

    公子间的争斗再汹涌也没有赵王一句话来得有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这赵国的天,该变了。

    虞惜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真是无巧不成书,上辈子她饮下毒酒的地方兴乐宫就是在曲兰台的基础上重建的,那时赵阳即位大修宫室,曲兰台被修缮得焕然一新后更名为兴乐宫。

    而此时赵王尚还健在,曲兰台依旧是曲兰台,自然没有前世记忆中兴乐宫的辉煌模样,但本质上这两座宫殿是同一个地方。

    她又回来了呢。

    曲兰台内所有的宫女内监翘首以盼,恭迎新的主子,赵王不踏入后宫多年这曲兰台也虚置了多年,今日忽来一位女主人真是打破了他们许久的静寂。

    往后,这里不再寂寞兴许会热闹起来。

    她几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一个站在最后面的绿衣宫婢,前世临死前的记忆浮现,她跪在她的床榻边啜泣不止地说来世还愿与她一起。

    是季芜,那个前世她临终前身边唯一陪伴着的宫女。

    虞惜眼中微光闪烁,神色不明,还真是让她说中了,果真有来世。

    一声令下,那个满脸稚嫩的绿衣宫婢被召到前面,虞惜心中微叹,故人重遇竟有一种仿若回到前世的错觉,“以后便近身伺候吧。”

    “诺。”

    季芜满脸欢喜,虽不知道新来的这位美人为何会挑中她但此前她只是庭中一个洒扫宫婢,现在能进殿内不用干殿外的粗活已经是很好了。

    美人的位分在赵宫妃嫔等级中已不算是低了,赵宫中以王后为尊,其次是夫人,而接下来便是美人。

    当今赵王年迈,前前后后立了三位王后却都先于他薨逝,早些年的高位妃嫔也被他熬死了不少,如今一入宫虞惜顿觉清冷,这赵王的后宫比起她父王的后宫可算得上是凋零了。

    没多久赏赐如流水而来,金丝卷须红宝石镯、翠玉玲珑挂珠簪,还有约莫三尺高的红珊瑚摆件一件接着一件送过来,众人惊叹赵王对这位新来美人的赏赐。

    虞惜这里一片祥和,宫女内侍喜气洋洋然而宫外却有人得知她被册封为美人心都快要碎了。

    赵决愤怒地用剑将室内的案几劈了个粉碎,他脸色发青,眼神如同刀子一样吓退了想要进来收拾残局的内侍。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昨夜喝醉了酒没能第一时间去找她,今天一醒来却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她已被父王封为美人!

    他难得遇见一个这么合他心意的女子,若是旁人,哪怕那个要走她的是他的亲兄弟他也会上门把她夺回来。

    可偏偏是他的父王。

    他虽然平日里蛮横霸道可也不是没有脑子,在这赵国他可以不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但这些人里绝对不包括他的父王。

    因为他的父王是赵国的国君,在赵国还没有人敢公开跟国君作对,除非他嫌命太长。

    如果那一天他得手就好了,至少现在也不会如此愤恨。

    赵决气愤不已,怒火攻心。

    与赵决的大发雷霆不同,赵阳得知这一消息时略微错愕但很快就恢复平静脸色如常,只是失落感压得心越来越沉渐渐转化为一种悲伤,但这种黯然神伤被他掩饰得很好,没有人发觉。

    她已是宫中妃嫔,若他表现的反应太过激烈传出去对他们俩都没有好处。

    宫里岁月漫长,除了一夕之间多了一位虞美人好像也与往日没什么区别,就在众人对她的到来暂时放下那浅浅的好奇心之时,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又使得她成为众矢之的,而且危在旦夕。

    赵王尚被刺杀了,而凶手是一个虞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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