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静悄悄的,那把顾止羽常坐的躺椅上空空荡荡,并不见人影。

    芝兰道:“主子在房内。”

    白若桉点点头,随他一起走向院子深处。

    半开的窗台前,隐隐能瞧见一道修长身影半靠着。

    白若桉眼睫微颤,愈靠近,苦涩的药味愈浓郁,让她甚至感到些微的呼吸不畅。这让她的心控制不住地一提再提,连脚下的步子都快了些许。

    然而就在走到微阖着的门扉前时,那股浓郁的苦味忽地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缕馥郁的桂花香,虽不能完全替换掉药味,却好歹是将人的嗅觉短暂地解救出来了一点。

    芝兰低声道:“主子,白小姐来了。”

    熟悉的清冽嗓音自门后响起:“进来吧。”

    听声音倒是和往日并无不同。白若桉捏了下手,突然感到一阵迟来的紧张。但是若让她说个原因,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芝兰已经推开了门。

    白若桉定了下神,跨步走进。

    她视线在房内粗略扫过,然后直直落向了窗台方向。

    今日的天色其实并不算很好,云层低矮,眼见着是要落雨的。

    窗台前放置着一张软榻,面色苍白的青年半倚在榻上,正含笑望来。他身上盖着一张不知什么动物皮毛制成的棕色暖席,一手执卷,大抵方才是在看书,见她进来了,才垂下轻放于胸前。

    梧桐候在一边,正沉默地侍弄着香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那抹桂香正是由其散出。

    人带到后,芝兰便先退下了。

    梧桐搬来一张凳子,细心地铺上软垫,然后在顾止羽的示意下到门外守着。白若桉走近坐下,见他卧榻却依然穿的厚实严紧。她对他的病了解不算特别深,即便知道他有体寒之症,但恰逢夏日,一直以来他表现又十分自然,所以一直以为早就没什么大碍了。

    但除了穿的比平日更加厚实,脸色稍差点,似乎也没有其他不同了。白若桉细细打量一番,如是想到。

    她不禁问道:“你很冷吗?”

    顾止羽缓声道:“还好,今日天冷,所以差点,不碍事。”话音刚落,低咳声便接连不断的响起,白若桉忙起身替他顺了顺背。

    感受着掌心下的颤动,白若桉蹙着眉:“很难受么?”

    顾止羽闭着眼,待呼吸略微平复,这才张开眸子:“好多了。”白若桉见状,重新坐回去。

    她道:“你的病怎么突然就重了?”她想了想,语气带出几分疑虑:“是不是谦王……”

    她虽感觉此事大抵与那人无关,但那晚顾止延宛如掌控者的姿态还是让她一想起来,便会心生焦虑。

    顾止羽微怔,打住了她的猜想:“不是。”

    白若桉便望着他不说话。

    顾止羽道:“确实不是,是我自身的原因,你不要多想。”他见少女眉间似有惴惴,提起另一件事:“……你还记得之前你让冬月给我传过一封信,我回过你什么吗?”

    白若桉:“……”

    “信我。”

    少女微锁的眉宇慢慢松缓开来。

    顾止羽弯了下唇角,“你安心,许大夫医术很好,就是开的药实在苦口,难以下咽。”

    白若桉想到进屋前闻到的那股味道,认同的点点头。好在屋内的熏香能盖过一部分味道:“那我回头给你带点蜜饯来。”

    顾止羽笑着应了声,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抬了抬眉:“听芝兰说,你翻墙进来的?”

    白若桉:“……”

    她面上闪过一抹尴尬,转而很快又被她压下去,她嗓音放软,不自觉带上了点娇憨:“那个……我担心你嘛。”

    “我不是怪你。”顾止羽摇摇头,一双琉璃眸静静看她:“没伤着吧?”

    分明是湖水无波般平静的神色,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里面的忧色。白若桉连忙摆摆手,对着他眨眨眼:“我身手好着呢。”

    “下次不要这样了,万一……”顾止羽抿了抿薄唇,没说下去,而是道:“之前不想你来,是因为许大夫嘱咐过让我静养,我也没什么精神,怕你无聊。”

    白若桉低头搅着手指,没说话。

    “我已和芝兰提过了,你若想来,提前说一声便好,他不会再拦着你的。”

    白若桉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真的?”

    顾止羽“嗯”了声。

    白若桉便展颜笑了。她想了想,道:“不过许大夫都说了让你静养,那我还是少来吧。”她本就是被顾止延突然来的那一出弄的心乱,这才忙里忙慌地折腾出这些事。

    不过如今既然知道顾止羽没出什么大事,那自然还是以大夫嘱咐的来比较好。

    顾止羽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等会应该会有雨,你要不先回,我让芝兰送你。”

    白若桉也跟着看了眼外面,顺从地点点头:“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顾止羽便将梧桐唤进来,让其带白若桉离开。

    芝兰守在更外间的院门口,梧桐在院门口将白若桉带给芝兰后,便转身回了院内。

    见她出来,芝兰欠身道:“白小姐,小的送您出府。”

    喻知卿守着太师府的马车,一直在王府外候着。芝兰送白若桉上了马车,目送轿子走远后,这才重新锁上门,而后不敢有片刻懈怠,一路急步赶回了主院。

    ……

    另一边,梧桐刚转回,还未进屋,就已经听到了一阵压抑的急促喘息。他连忙跑进,就见自家主子趴在床头,一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襟,低咳不止。

    梧桐连忙上前将人扶起,熟练地按压在顾止羽身上的几个穴位处,而后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两枚药丸喂他吃了下去。

    顾止羽闭着眼,眉宇紧蹙,一张脸比之方才更加苍白,连带唇色都尽数褪了下去。他纤长的睫羽不停震颤着,全身控制不住地发着抖,似是冷极。

    “主子,你感觉怎么样了?”梧桐也跟着皱紧了眉,一向的冷静淡定全然不见。

    顾止羽不作回应,他只觉得连带意识都要冻僵了似的,即便张开眼,看到的都是模糊不清的雾色。

    方才拿在手里的书早就被他丢在了一旁,他竭力抬起手,只见原本如玉修长的手掌此刻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青紫之色,手背的青筋更是夸张的突起,可怖至极。

    梧桐也见着了,脸色瞬间一变。

    恰此时芝兰也已返回,梧桐立刻急声道:“快去请许大夫来!”

    芝兰视线在顾止羽身上一扫,神色一凛,连多问一句都没有,便又直直往外冲去。

    顾止羽只觉得自己疲惫的很,明明很想睡,偏偏全身又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让他的意识只能在混沌和清醒间来回转换。

    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划过一道亮眼的光照。

    不过几个呼吸,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开始接连不断的落了下来。

    下雨了。

    梧桐望着窗外的雨幕,一颗心却是一沉再沉。雨天,只会让顾止羽的病症变得愈发糟糕。

    然而想再多也无用,他只能努力的照看好主子的情况,等芝兰带人回来。

    约莫两刻钟过,芝兰带着许望言回来了。

    顾止羽意识已经彻底陷入半混沌状态了。

    许望言一看到顾止羽的样子眼神就是一沉,他什么也没问,把过脉后便利落地取下药箱,拿出一包布袋。布袋展开,各种细长的银针看得人不禁心里发怵。

    梧桐和芝兰沉默地守在旁边,替许望言打着下手。

    如此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许望言才放松地舒了口气。顾止羽已经睡过去了,他替其掖好被角,给梧桐和芝兰使了个眼色,三人便出到外间去。

    门一合上,许望言便立刻责问起来:“殿下吃那个药了?”

    二人知道瞒不过,只得点点头。

    “胡闹!”若是许望言的其他病人在此,就会发现这位一向面色和善,以和蔼可亲著称的老大夫,此刻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严厉之色。

    “那药是能让殿下胡乱吃的吗?!”许望言沉着脸:“到底发生了什么?!”

    芝兰梧桐的脸上俱是露出一抹为难和无奈,将事情前后慢慢和盘托出。

    梧桐道:“我们劝过主子,但是……”

    但是没用。

    许望言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沉默半晌,恨铁不成钢的道:“那你们也该劝着!”他叹了口气,苍老双眸此刻满是愤怒:“那药是老夫为殿下应急时所备,虽可以短时间恢复精力,但副作用也一样大,甚至会加深他体内的毒性!老夫说过,不到必要时不可用!”

    “这些殿下都清楚。”梧桐道。

    芝兰亦是抬首看着许望言:“但是殿下对白小姐的态度一向坚定,先生您也清楚。”

    许望言一时无言。

    良久,他才慢慢说:“我们暗中经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就算是现在,芹皇贵妃一脉依然不曾完全放松对殿下的监视,尤其是当殿下重新回到朝堂之后。”

    他抬眼转向那扇合上的门扉,似是透过那扇门直直望到内里:“等殿下醒了,老夫亲自和殿下谈谈。”

章节目录

夫君人设不太对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竹子抱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竹子抱兔并收藏夫君人设不太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