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王以为如何?”

    白若桉故意让顾止延来开口,一是因为他举足轻重的身份,二是因为,她了解他。

    她知道顾止延骨子里是高傲的,这份高傲源自于他与生俱来的优越和相称的野心。他不会认为这么一个经不起推敲的人会有资格同自己相提并论,即便媒介是他一直看不上的白若桉。

    日光晃得刺眼,有那么一瞬间,白若桉感觉自己像是被锁定的猎物。

    然而这种感觉只是一晃眼,再去细看,那人依旧面带微笑,气质温润,似是完全没在意这场闹剧。

    小院内一时无人出声,众人都没想到白若桉居然会拉谦王下场。

    难不成她以为谦王会帮她说话不成?!

    异想天开!

    众人面上不显,心里都在暗暗腹诽,包括史家兄妹也是一般想法。

    这些人里,只有凤惜儿,悄悄冷了眸光。

    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巨大的,错误认知。

    白若桉这人,虽然一向胆大妄为,但论其思维,向来也是出了名的没脑子,这也是她一直没把她放在心上了原因。

    然而此时,她突然发现,从一开始,她就没在白若桉脸上看到半点想看到的,或者说应该看到的东西。

    冷静、细腻、大胆、从容。

    这是白若桉?

    她不是应该大吵大闹,满脸愤怒,理智全失地追问职责吗?还有那个药,为什么没起效果?虞娘没有给她用吗?不、不可能……但是为什么!

    她暗暗咬了咬下唇,目光也不自觉放到了身侧人的身上,心里带出了连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了希冀。

    殿下。

    你不会的,对吧?

    顾止延在一众沉默中终于开口了。他对上白若桉的眼神,黑眸里的所有情绪全部归于平静,唇角的弧度却越发上扬。

    他缓缓道:“这是自然。”

    说着,他垂眸扫了眼地上的人,像是看到什么垃圾般又迅速挪开了,轻描淡写道:“这种货色,确实差了些。”

    闻言,一阵轻轻的吸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地上的男人牙齿咬地咔咔作响,一张脸一会白一会红一会青,怎么看都是一副要气到晕厥似的模样。

    凤惜儿瞬间捏紧了拳头,她冷冷地看了眼史妍。

    史妍也是一脸惊愕,没想到谦王居然真的会偏向白若桉说话。接收到凤惜儿的目光后当即打了个激灵,壮着胆子出声道:“可是证据已经摆在面前了!”

    史明尚也蓦地反应过来,面容微微扭曲:“谦王这是信了她的诡辩?人证物证俱在,还有虞娘!若她无辜,虞娘与白小姐从无交集,难不成还会拿自己的性命故意污蔑她不成?!”

    “此言差矣。”顾止延不急不徐道,先一步于白若桉开口:“本王理解史公子痛失所爱的心情,只是如今一切因果皆是出自此二人之口……”他话音微顿:“本王自然不是质疑公子爱妾,但同样的,也无法排除有人刻意杜撰的可能。”

    “毕竟目前看来,仅凭此二人拙劣的口供,实在无法让人信服。”

    “史公子,你说呢?”

    史明尚看着谦王,顾止延回以温和一笑,他连说话吐字都是平稳和煦的。可史明尚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狠狠压在了自己身上,他看似询问,实际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力。

    谦王这是摆明了要保白若桉。

    史明尚狠狠捏紧双拳,枯瘦细长的双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一双眼血丝弥漫。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谦王……言之有理。”

    顾止延面带微笑,神色未变。

    白若桉算到顾止延不会反驳她的那句话,但是她没想到顾止延会这么“上道”。

    “你……”她刚想开口,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瞬间止住她的话头,她整个人都晃荡了一下。

    离得近的侍婢及时扶住她的臂弯。

    顾止延眼神动了动,止住了刚迈开两步的脚。他淡淡道:“白小姐身子不适,此事既一时半会儿无法定论,便先散了吧。”

    众人自然莫敢不应。

    他抬眉看着白若桉:“白小姐便乘本王的马车回府,如何?”

    凤惜儿面色一变,不禁出声道:“殿下!”

    顾止延只淡淡瞥了一眼,并不答话。

    白若桉脑子晕的厉害,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早就不愿呆在这里,心知顾止延是在帮她,便点点头。

    顾止延便吩咐侍婢扶着白若桉率先离去。

    于是看戏的人眼睁睁看着一出上好的谈资,就这麽莫名其妙的歇火了。

    顾止延也往外走,但在走到史家兄妹面前时却停下了步子。

    史明尚:“不知谦王还有何吩咐。”

    顾止延道:“本王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与她虽不算自小相熟,但比起一般人还是能称得上一句了解。此事我会交由大理寺,由本王亲自监管查证,史公子放心,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史明尚愣住。

    顾止延微笑道:“算是本王亲自做的一个担保,待事情水落石出,再问罪,也不迟。”言罢,这才继续往外走去。

    谦王走后,其他人无戏可看,自然也不愿多留,纷纷拱手告辞。

    史明尚心不在焉地摆摆手,对着谦王离去的方向有些出神。

    顾止延那一番话,声音并不重,只近前的他,妹妹,和凤小姐几人能听到。却让史明尚憋在心口的一股子气,猛地散了大半。他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为什么父亲,朝臣,同好,无一人不对这位四皇子啧啧称赞。

    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解释,什么都不作为。

    史明尚叹了口气,随口交代了一句回房,便也离开了。只余史妍独自恍惚地立了半晌,脑子里反复思考着谦王的态度和意思,内心忐忑至极。

    ……

    另一边,顾止延在第二道门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被凤惜儿叫住了。

    凤惜儿勉强露出一抹笑:“殿下,惜儿不明白。”她对上顾止延双眸,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您不是一直讨厌她吗?”为什么又要帮她,如今还要亲自送她?明明她才是和他一起来的人!

    顾止延注视着凤惜儿,少女眼角微红,贝齿轻咬红唇,天生的含情目毫不避让地与之对视,更凸显出万般风情。

    顾止延眼神却依然平静到没有一丝波动:“惜儿。”他道:“你请本王看的戏,太拙劣了。”

    他微微靠近其耳侧,感受到少女微微颤抖,用只她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本王给你时间处理好,仅此一次。”

    凤惜儿:“……”

    她看着那人说完便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不一会儿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凤惜儿木着脸立在原地,有侍婢小心上前询问:“小姐,我们也回吧。”

    少女眼神凌厉地扫射过来,扬手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贱人!”

    侍婢猝不及防被扇倒在地,一阵耳鸣后,鼻尖涌出一股温热,有红色蜿蜒而下。她顾不得眼花,忙转回磕头求饶,鼻血砸在地上宛如朵朵红梅,鲜艳又刺目。

    凤惜儿嫌恶地扫了眼,冷着脸也离开了原地。

    ……

    尚书府门口,谦王府的马车已经驱向了太师府的方向。

    长街的另一角,一道月白的修长身影静静隐没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之间,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半晌无言。他穿着格格不入的厚重衣衫,衣襟又高又严,衣袖亦是宽大,将他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

    不露一丝肌肤。

    芝兰犹豫地上前:“主子,去太师府吗?”

    身前人恍若未闻,芝兰也不敢再问第二遍,只得一直候着。许久后,面前才传来顾止羽的答话。

    “回吧。”

    芝兰忙随其一起回了轿子。

    虽然这么想有点对不起白小姐,但是主子愿意回去,他心里是真的松了口气。主子现在本就不该出府,他都有些后悔报告了白小姐的事,否则主子也不会不顾阻拦地要出来。

    好在规劝之下,主子没有直接马上用那个药,而是选择先带着。

    幸好没用。

    顾止羽坐进轿子里的时候,已经有些微喘了。

    他抬起手看了眼,手上的青斑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这毒的第一个副作用,便是乏力。顾止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厌烦这具残败至极的身子。

    他若身子康健,就不会有这么多顾虑。

    他若身子康健,就不会在她身陷险境时,自己却在龟居深院。

    他若身子康健,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眼睁睁看着她上了其他男子的马车,却无法上前哪怕一步。

    他若……

    他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

    顾止羽漠然地放下手,长袖重新滑落,将那双手淹没。他眸中涟漪微漾,仿佛有千种情绪在其间汹涌翻腾。

    “圣旨下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七夕时少女矜持的面容再次在眼前浮现出来,顾止羽指尖颤了颤,恍惚间,无力许久的双臂似乎短暂恢复了知觉。

    又归于死寂。

    他闭了闭眼,嗓音清凌凌地,似一汪深山寒潭,一丝温度也无。

    “查清楚,报我。”

    芝兰不敢懈怠,肃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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