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史同满斩钉截铁道,“明日院正要查看,来不及,今晚就要取出来。”

    杜宣缘为难道:“可存药堂已经落锁,咱们没有钥匙进去不得。”

    史同满不以为意道:“不论如何,你今夜去将账目取来。”

    原来走得是以势压人的路数啊,难怪不讲逻辑呢。

    杜宣缘就像过年接红包的那只手,递出去又收回来好几次,终于满脸难色的应下,就是眼睛里亮着笑意。

    可惜史同满也很紧张,没能发现她的“言不由衷”。

    .

    夜色沉甸甸压下来,月光从斑驳的树影中挤出,轻柔地覆在来者松散的发丝上。

    杜宣缘没束发,身上的衣物也是草草披上,懒散从骨子里漫出,她还在轻声哼着曲调,也许是穿越前某首流行歌曲的截断,轻快而节奏分明。

    她很享受一个人在夜色中独行,尽管途径的每一处摇曳的树丛都像是潜藏着魑魅鬼影。

    没多会儿,便走到存药堂的门前,确实锁上了,在月色下还泛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线。

    杜宣缘摆弄了一会儿锁头,磕碰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静谧的夏夜宛如残破的乐曲,也许有人在听呢。

    她打了个哈欠,又绕到屋后,准备从那个隐秘的通道进入存药堂,淡然地不像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散值前杜宣缘最后清点一波药材的时候顺手将自己设置的机关卸下来,这会儿进去得十分顺利。

    她点起灯,借着那点儿晃悠悠的火光装模做样地寻找账本。

    当然是找不到的,杜宣缘散值的时候看着史同满把一摞存药堂的账本搬往郁然轩去。

    也不知道存药堂的账本是什么时候归张渥管的,也许院正还想把自己那乖乖闭嘴的副手也一道拉下水,毕竟卧榻之侧,容不下一个自诩清正的人也很正常。

    否则干嘛要大费周章地叫史同满强逼着她晚上走这一遭?

    不就是为了暴露这条仅张封业知道的秘密通道,好把祸水东引。

    杜宣缘和张封业往那儿一杵,史同满再发现这条缝隙去打小报告,院正稍一联想出此计策也没什么奇怪的。

    杜宣缘又打了个哈欠。

    她心想:什么时候来啊,困死了。

    今早四点爬起来干活,现在天一黑她就困得不行,还是因为水圆给出提示,杜宣缘才强撑着没有睡过去。

    杜宣缘一面思索、一面等待,可周围安静到可以听见烛芯“噼啪”作响,她盯着灯花落下来,片刻后起身吹灭烛火,准备折返。

    等杜宣缘人刚刚踩上院子里颇为柔软的土地,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谁在那里!”

    是太医院的守夜人,不过大部分时候形同虚设。

    杜宣缘心道:在这儿等着呢。

    瞧,屋里灯亮了这么久,也不见有巡视者上前查看,而不过是一些走动时细碎的声响,竟然能将人径直引来,一定要等“可疑人员”与这条密道一并出现,抓一个人赃并获。

    她觉得有点儿好笑,并当真笑出声来。

    在这只余蝉声夜晚里,阴恻恻仿佛毒蛇吐信一样的笑声掺杂在风声里,叫守夜人提灯走近的步子猛然一顿。

    “你深更半夜出现在存药堂做什么?”守夜人壮着胆子质问道。

    “史源盈叫我来拿账本,院正明早要过目。”杜宣缘平静说道。

    因手抖而颤动的火光从无悲无喜的面上一扫而过,像凡人不小心拦下的鬼魅,在夜色的掩映下淡然述说着自己的来龙去脉,叫守夜人寒毛耸立,一时间不敢回话。

    “你、你……”人分明还是那张脸,可守夜人看见她却心中发颤,“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下一句话。

    杜宣缘眨了下眼,换了个老好人的笑到脸上,对他道:“我没找着账本,史源盈许是记错了。”

    那股叫人毛骨悚然的森森气息瞬间褪去。

    守夜人壮壮胆,终于又想起来前为人交代的话,厉声道:“夜半鬼祟,先随我去到静阁,待明日查清再说!”

    静阁是太医院里暂时荒废的小屋,把人放里边临时关一夜不成问题。

    他不负责审,只要守株待兔,今夜将人控制起来就好。

    毕竟更深露重的,太医院中德高望重的大人们还要好好休息,夜半抓住一个“小毛贼”哪里需要惊动他们,得等明天早上,人都来齐的时候,在天时地利人和的众目睽睽之下,揭露一个大秘密才合适。

    真好玩。杜宣缘微笑着想。

    她脚下不动,只重复:“我是听命史同满,前来去账本的。”

    守夜人原先设想着若是“陈仲因”不配合,他便将人强行绑到静阁,然而此时此刻,他面对杜宣缘一个劲心里发怵,不敢轻举妄动。

    听她重复着“史同满”,守夜人眼咕噜一转,心道:先顺着她,快快离开此地才是。

    守夜人只当是这地方无人荒僻,叫自己心里发毛。

    于是他道:“好,我们去寻史源盈对峙。”

    半夜三更,一个人坐在屋里忐忑不安的史同满就这样被叫了出去。

    他一头雾水地看看杜宣缘,又转头看向守夜人,挤眉弄眼着,看起来两人应当熟稔。

    史同满的意思明显到杜宣缘都看出来了,他俩肯定早就对过剧本,这会儿守夜人在杜宣缘强烈要求下将她带来与史同满“对峙”,史同满当然觉得不可理喻,人都已经逮住了,直接关静阁去,等明天天一亮,搜出早已准备好的证据,这事儿不就了结了吗?

    做什么还要走这一趟?

    史同满目光来回瞟着,要守夜人给他一个解释。

    不过解释还没要到,史同满从杜宣缘那划过的视线突然僵住,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只见杜宣缘歪头盯着他,忽然朝他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在这阴凉的深夜,屋里的灯光打在她侧面上,一半熏得暖红,一半披着夜光,突然这样一笑,吓得本就心虚的史同满急急向旁边一倒,险些将一旁的守夜人撞飞去。

    二人都觉得“陈仲因”不对劲,动作神态总是莫名其妙,齐齐心里犯嘀咕,不约而同地怀疑她是不是晚上撞邪了。

    这两人又面面相觑一番,谁也不敢开口,生怕一说话,口中的生气就要被不具名的妖魔鬼怪夺走。

    就在此时,杜宣缘先开口了:“我受史兄所托,去寻账本的。你看他夜半三更灯火依旧点在那里,总不能是钱多了烧油玩,又衣着整齐,就是在等我回来。我们并未做什么宵小之事,你不应关我。”

    守夜人面色沉肃下来——加班都完成不了领导的指派的任务,这可比什么魑魅魍魉要可怕得多。

    他看向史同满,史同满从他的目光里读到一些莫名的坚定,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一个“哎”字刚刚出口,便被守夜人粗暴打断:

    “言之有理,你二人一道在静阁去,等明天结果出来!”

    不过守夜人可不管那些,他只要把人关进静阁就成了。

    史同满暗暗骂了句“蠢货”,他觉得守夜人是困糊涂,不想继续纠缠下去,才选择干净利落的简单法子,将二人一道关起来完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守夜人要想得更多些——静阁地处偏僻,他现在是不敢跟杜宣缘一道走了,抱着“患难与共”的想法,拉上一个史同满,管他跟杜宣缘关一夜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呢,他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大家都很满意,除了史同满。

    总而言之,最后两个人被一道关进静阁里咯。

    史同满压根不敢跟杜宣缘靠太近,静阁里只有一盏油灯,豆粒大的灯火被他一个人牢牢占住,火光像是撑开了一道结界,叫频频回头看向杜宣缘的史同满勉强有几分慰藉。

    “史兄,人可怕还是鬼可怕?”杜宣缘突然开口。

    史同满一怔,这个问题突然将他从阴森恐怖的境地里拉回人间,叫方才还看着神神叨叨的杜宣缘又透出几分人气。

    他答着:“人和鬼都可怕……”

    正说着,史同满屡屡从杜宣缘身上扫过的目光忽然一顿,似乎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

    他回身仔细打量杜宣缘,忽然发现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杜宣缘此时正托腮坐在原地,面颊上还未完全消去的软肉被挤作一团,搭上微微垂下的眼尾,有种天真的茫然。

    这是一个有点……娇气的动作,叫史同满一时间流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难道附身“陈仲因”的,还是个女鬼不成?

    严格来说,倒也没错。

    杜宣缘抬头望向他,盯了好一会儿,忽然道:“我可是特意这样做的。”

    特意钻这个陷阱,把你拉进来。

    她虽然已经准备好“证据”,可也不想打狗的时候被狗反咬一口,还是叫他们狗咬狗,自己继续做个无辜被陷害的小太医更好。

    史同满突然明白过来,猛地起身揪住她的衣领,怒不可遏道:“你装疯卖傻?!”

    被他揪着领子,杜宣缘反倒“咯咯”笑出声,明亮的眸子盯着史同满,并倒映出跳跃火光来。

    “唔,院正明天姗姗来迟,他会说什么?我猜他会说不知道,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对他差别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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