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降到零摄氏度以下的初冬,梁雾又见到了陈至凛,在他一定会出现的医院。

    这一次是因为,她的左耳听不见了。

    这个毛病持续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临近寒假,咖啡店里的几个兼职的大学生忙着考试,店里排不出人手,梁雾想至少有一只耳朵还好用,将就先用了几天。

    然而,病情恶化的速度超出了她的预期。左耳从听不清,到听不见,只用了一周时间。她发现是昨天身后有车在她左边按喇叭,她以为声音是从右边传出来的,人往左走,险些当着母亲的面被小轿车撵到车轱辘底下。

    坐在中医院的冰冷座椅上,梁雾仍没那么信任中医,她放下手机:“妈……我自己挂了二院的耳鼻喉科。”

    “挂什么二逼喉科?”刘建平嫌弃的瞪了她一眼,“你去年自己不就偷摸挂了这个科,让刀子把扁桃体给割了?小时候肚子疼去二院,阑尾也给割了,怎么今年这是打算把耳朵也割了?”

    二逼喉科……

    话不投机半句多,梁雾抠了抠嘴上冷空气吹干的死皮,不再自讨没趣儿。

    -

    治疗室的卫生间年久失修被冻坏漏水了,陈至凛趁空档去了趟外面的洗手间,迈着大步往诊疗室走,却被人一手抱住,雪白的哈气冲到他身上。

    “陈大夫,陈大夫,您能不能先给我看看?天一冷我腰疼到不行,站都站不直了!”

    在治疗室卫生间维修期间,每次出来都会遇到类似的人或事,陈至凛已从最初的无所适从到如今的游刃有余。

    他低头,轻推开对方低温的手,声线沉稳:“医生会叫号的,您等就行了。”

    收回视线,他余光里似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往前走的脚步未停,陈至凛又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医院的椅子硬且直,梁雾坐累了,弯腰侧脸跟身边说话。

    放眼整个候诊厅,其他人不苟言笑,就她随性的像是菜市场逛累了找个地儿歇着。

    陈至凛平静的再度收回视线,像什么都没看到。

    再见到梁雾,是两个小时后。

    冬天的白色阳光,淡淡的照在面对面分别坐两侧的人脸上。

    陈至凛看着她的病历本,微不可见地轻轻皱了下眉。

    他倒是没想到,她这不大点儿的小身板儿里,能藏这么多病。

    之前就有?还是今年得的?

    他让梁雾躺在病床上,取出针灸针。

    梁雾本来是一副任人宰割只要给我留个全尸就行的态度,在看见针的瞬间立刻变脸。

    她知道针没多疼,但是针扎进皮肤的感觉让她恐惧到头骨震溃。

    陈至凛弯腰,放松她穴位时,看到她的手正死死地掐着大腿根儿,指尖都掐白了。

    这是梁雾很早之前学到的恐惧转移大法,用力掐住怕疼的地方,这样就会感受不到扎针。

    一年不见,但看到她这个动作的陈至凛却贯彻了从前的习惯,他把手移过去,轻拍了下她的手。

    被拍了一下的梁雾从咬牙切齿变为茫然,呆呆地张着嘴,像是在问医生:有什么事儿吗?

    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动作逾距的陈至凛清了下嗓子,低声道:“别掐,这样会调气血过去。”

    梁雾“哦”了一声,不得已松开手,重重的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

    陈至凛没再管她,他的掌心还和过去一样热到发烫,冷静的扎针,取针,收针,滑过她总是寒凉的皮肤,她的皮肤本能颤栗。

    他的眼神只盯着她的穴位,直到治疗结束,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从诊疗室出来,梁雾先穿了右手的羽绒服袖子,然后捂住右耳,跟刘建平说:“妈你跟我说句话试试。”

    刘建平帮她捋着后面的衣服: “说啥?说你这羽绒服为啥不紧身,鼓鼓囊囊的透风?”

    “这个治疗没用,左耳还是听不见。”梁雾充耳不闻的下了结论。

    刘建平:“你这问题不是一天形成的,你还想一天好?那你别说求医了,求佛都没用。你刚去里面的时候我给你办好疗程了,你照着治,治不好再说。”

    “?”果然你也觉得中医治不好是吗?“妈你疗程买好了?”

    中医院跟梁雾的咖啡店就隔了一个路口,从后门出来一脚油门儿就到了,刘建平一边解锁一边说:“买好了,我跟你爸说了,今年我俩晚点去南方过冬,先陪你做两个疗程看看效果。”

    梁雾抠开车门:“不用……”

    不等梁雾说完,刘建平又一脚油门,扬长而去,留下汽车白色尾气和在冬风里零乱的梁雾。

    天气渐冷,梁雾零乱不了太久,双手裹紧羽绒服,噔噔噔跑进店里。

    步行街上连着三家店,从东边数第一家是花店,花店老板甄妮看见梁雾回来过来,拎了两束冬青过来串门儿:“怎么这个点儿才过来?”

    梁雾脱了羽绒服,换上店里的浅棕色围裙从后厨小跑出来,急匆匆把店门关上,又跑回到收银台,哆哆嗦嗦地倚着暖气:“看病去了。”

    甄妮踮脚,熟练地从收银台里掏出来一把剪子,捡了冬青的根儿:“去看耳朵了?”

    “嗯,我妈带去的。”

    甄妮依次把冬青插进透明花瓶里,抬眼问:“看到至凛了吗?”

    “嗯。”梁雾点头,回过暖,站直答说,“他给我施的针。”

    甄妮摆弄着冬青,心不在焉说:“挺巧的。”

    梁雾笑了:“巧什么?每周二去不都是他?”

    聊天的缝隙,店里来了两个外卖单,各点了一杯摩卡,梁雾碎了咖啡豆,奶咖如雪花四散的清晨,绵密而有层次,沁入鼻腔。

    甄妮往外看了一眼自己的花店,确认没人来,继续闲聊:“至凛有女朋友了吗?”

    “我怎么知道。”梁雾丢了防烫杯套和纸巾进牛皮纸袋,理所当然道,“我跟他没说上话。”

    “也是,你俩也不怎么熟。”甄妮为自己没能拉到一个得力情报员而惋惜了一秒,但她立刻原地复活,眉梢冲着西边的墙高挑,“但他跟那边那个应该是掰了,这一年他都没怎么过来这边。”

    在这条步行街从东往西数的第三家,也就是咖啡店的隔壁,是一家奶茶店。

    梁雾贴胶布的手顿了一下:“他俩真在一起过?”

    “你以为呢?”甄妮说,“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会儿吧,至凛天天往这跑。”

    梁雾语气略质疑:“就这样你就推断是他俩在一起了?”

    “那不然呢?”甄妮的语气不容她置疑,反问道,“总不能是你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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