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旬艳阳昭昭,潭县街道两侧的垂柳长条嫩枝,新叶在枝头与轻风笑闹。

    空中飘荡着洁白的柳絮,柳絮缀着满身的光泽轻轻柔柔地往地上飘去。

    柳絮中途却被几个网兜拦住,军巡铺的几个军士拿着工具呆头呆脑地站在柳树旁,脑门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这柳絮聚在一起容易爆燃,上头才派他们几个把这扰人的柳絮给收集起来,不要堆在街道上。

    “这可真不是个好差事啊。”一名军士揩去要流到眼里的汗珠,他甩着酸痛的手抱怨道。

    另一名军士也停了手上的动作,他眼底沾上了些对昨日美事的怀念:“可不是嘛,还让我们来得这么早。

    我今早本该在群芳楼的莺莺怀里醒来的!”

    那莺莺如花似玉,尤其是她那细柳般的腰肢让人魂牵梦萦。

    “你去过群芳楼?”谈及这潭县最大的青楼,军士压低了声音,他朝四周看了看才带着艳羡问道。

    “你不会没去过吧?应该去见识见识的,兄弟我今晚就带你去群芳楼找那里的姑娘……”

    说到这,两名军士默契十足地对视了一眼,手上的动作快了许多。

    ……

    城门处,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驶入潭县,马儿的蹄子“格嘚格嘚”地踏在地面上,声音掺杂在熙熙攘攘的行人、马车之中,并不引人注意。

    马车中的女子眼眸半闭,保持着抱着双膝盖的姿势蜷在窗边,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动着。

    赵明月认真地数着自己的呼吸声来转移注意力,她现在可是又困又累。

    不知不觉间,她的头一点一点地碰上了膝盖,女子又猛然抬起头,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些。

    她自己是不晕车的,坐燕殊的马车时也不晕,没想到现在晕起马车来了。

    到潭县的行程大概十天左右,这还是在她走走停停的情况下延长了几天。

    意识模糊之间,马车停下了前进的步伐,车夫小心翼翼地在外头提醒道:“赵大人,驿站到了,咱们就送到这儿了。”

    “欸,我马上下来。”赵明月睁开眼,微微提高声音回了一句。

    她整理着捏在手上的橘子皮,橘子皮在外晒了许久已经干瘪了,但好在还有一丝清香,帮助她撑过这几日的路程。

    赵明月提着行囊下了马车,她未施粉黛,眉眼与唇色都很淡,像是一副寥寥几笔画就的水墨画。

    她背着行囊付了车夫钱,驿站的小厮们把两匹同样劳累的枣红马带去了马厩修整。

    “赵大人,赵大人,您可算来了!”牙人就等候她多时,见她来了脸上笑容可掬,惊喜地喊道。

    这是她在洪县就写信联系要买宅子的牙人,姓周,此人身量微胖,脸型圆润,看起来挺和善的。

    赵明月比信里说的日期晚到许多,这周牙人应该是多日等在驿站的,真是敬业啊。

    他们穿过街道,现在不早了,一座高大的楼却还紧闭着门窗,时不时有衣衫散乱的男人从里面出来,他们的步伐还有些轻飘飘的不稳。

    他们踉跄着走出来时,大门里隐约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懒洋洋地与他们告别,那些男人通常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门口,嘴边挂着甜蜜的笑意。

    赵明月眯着眼看了看牌匾——群芳楼,这里果然是潭县最有名也是最大的青楼。

    群芳楼边有杂役低头清扫着,地上是一堆的牡丹花瓣,漂亮而颓靡,应该是群芳楼昨日举行了什么活动。

    周牙人带赵明月看的宅子有好几个,她现在正在看第二个宅子,第一个离自己办公的衙门太远了,赵明月直接看起第二个来。

    这小宅子有一进大小,比起她之前看过的吴家府邸小上许多,但是宅子白墙黛瓦,还带了个小院子,小院子种了竹子、柿子树等应季的植物,布局雅致。

    脚上踩的青砖据说是出自名窑师傅之手,青砖方正有序地排列着,显得古朴平稳。

    赵明月问了周牙人,这宅子是一百五十贯,已经便宜了许多。

    对于赵明月来说,还是有点负担不起,幸好男主找到与自己春风一度的宫女后龙颜大悦,赏她不少钱。

    赵明月好不容易将钱砍到了一百四十贯,周牙人就苦着脸说再降就要赔钱了,她才点点头说买了。

    “那可恭喜赵大人乔迁新居,安宅潭县了!”周牙人喜滋滋地将地契交到了赵明月手上。

    赵明月虔诚地双手捧着着地契,上面自己名字还有未干的墨渍,她轻轻吹了吹,心底还有点不真实感。

    这房子就是她的了。

    赵明月放下行李,将钥匙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拿着任命状准备往衙门去上任。

    地砖在阳光长久的照耀下变得滚烫,潭县的衙门紧闭着,门前的衙役们无精打采地站着,跟群芳楼有的一拼。

    赵明月催他们去禀告一下,那些衙役们也只是瞥她一眼,眼里还有些轻蔑,他们都雷打不动地站在原地。

    “这是任命状,我也不信一个女子来潭县上任县丞的消息你们不知道。”赵明月故意顿了顿,语气带着猜测。

    “难道大家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故意来欺负我这个新县丞?”

    “这人地位不低,难道是县……”令。

    赵明月说到“地位不低”时,那些站在门口的衙役们脸就如同打翻了的染缸一样变得五彩缤纷,更是在赵明月要说出“县令”一词时急忙打断了她。

    “赵大人说笑了,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小的们这就去禀报,这就去!”

    赵明月和善可亲地说道:“对呀,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劳烦各位禀报一声了。”

    大堂内,汪安通汪县令带着他的手下汗流浃背地站着,他给了自己手下一个狠狠的眼刀。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不仅没有把那女的打发了,还让她发现了。

    汪安通今天本来就不想来衙门的,实在是要事在身过不来。

    他想着这赵明月虽然是皇帝任命的,但只是个县丞罢了,骗她自己没在衙门里不就行了。

    没想到赵明月居然识破了自己的计划,他被手下叫醒,紧赶慢赶才来到了衙门大堂内。

    赵明月步伐极慢地走到了大堂内,优雅温和。她在走的路上左顾右盼的,悠闲得就像是在散步。

    赵明月心里也有数,县令不就是没来衙门嘛,她这新来的也不想太拆台,故而自己走的速度放慢了许多,给汪县令延长赶来的时间。

    “赵县丞来得可真慢啊,我可是等了你许久。”

    汪县令大腹便便,眼边一块铜钱大小的斑,他将原本威严的官服穿得散乱。

    一看就是刚套上的,官服上的花纹被汪县令的身子撑得极大,略显滑稽。

    赵明月浅笑道:“是吗?那真是怠慢了汪县令。”

    “赵县丞今日可以处理事务了?本县令会安排得简单一些,赵县丞毕竟是个女子,能干的事少……”

    赵明月已经很给汪安通脸了,不料汪安通真以为自己是个软柿子,作威作福起来了。

    赵明月再次看了眼汪安通,此人眼眶通红,眼睛布满血丝,时不时打着哈欠,袖子边还沾着熟悉的东西。

    汪安通见眼前的女子并不回答,而是收起了笑意打量他,还以为赵明月被自己威慑到了,心里不禁浮现一丝得意。

    可是,女子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彻底叫他惶恐不安。

    “汪安通,眼眶通红,眼睛布满血丝,昨日没有睡好吧,为了百姓这么辛苦?”赵明月淡然开口,直呼汪县令大名。

    汪安通不明所以,道:“为了百姓这是应该的。”

    赵明月嗤笑一声,眼底深沉得让汪安通有些害怕:“在我进来后,你衣衫凌乱,周围散发着酒臭味,舔嘴唇咽口水的次数达到六次。”

    “好,现在是七次。”汪安通闻言,不自觉又舔了舔嘴唇,被赵明月轻笑着补充道。

    “加上你两次紧按太阳穴的动作,这是宿醉导致的极度口渴和头痛,这也是为了百姓吗?”

    汪安通心头一颤,他用眼神示意着不知所措的手下,手下慌忙道:“汪县令昨日是去办事顺便……”

    手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被汪安通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赵明月微微一笑,像是战场上的女武神,兵不血刃地赢下这场战争:“汪县令,您的袖子边注意整理一下。也不知衙门里多少人看到这独属群芳楼的牡丹花瓣。

    汪县令昨日是去青楼办事了吧,那我这个女子确实有点难办到。”

    汪安通已经完全没有了要反驳的心思,他伸着自己肥胖的手,慌乱地取出自己衣袖间夹带着的牡丹花瓣。

    汪安通朝赵明月讪讪一笑,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连具体事务都来不及布置就匆匆离去。

    赵明月面对着集体摆烂的衙门叹了口气,还好当差的衙役们见识了刚刚赵明月反击的英姿,倒是听话了许多,给她介绍着衙门的各个部门。

    赵明月不急着马上接手县丞的活,有这么个县令,她先去看了看潭县几年来的大案子,心里默默记下破案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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