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庙里的大门,里面灯火通明,神仙们从鲜艳的壁画中飘然而下,他们披着羽衣,面容可亲,他们簇拥着富家少爷往内殿走去。

    内殿装饰富丽堂皇,暖意从他脚底升起一直到头顶,他轻咬着舌尖,头皮微微发麻,全身战栗。

    许多和他一样幸运的男子表情狂热,与女子交叠着,他看到了女子扭动身体时柔软的腰肢。

    不,不对。

    富家少爷愣住了,他死死地咬着舌头,直到嘴里涌上腥味,血红自他唇边漫出。

    冷风吹进寺庙,带不走浓浓的腥气,庙里灰暗异常,仅有月色惨淡的光照。

    之前还带着笑容的和尚面目狰狞,神仙化作了一地的白骨,富家少爷脚踩着地面,脚底沾上一阵粘腻。

    他惊愕地往下看去,地上白色,红色的液体交织着,散发着复杂难闻的气味,几乎要使他恶心得呕了出来。

    一群僧人抓住他的四肢,将他往莲台上按,大师脸上出现悲悯的神色,低声念诵着经文。

    金色的佛像轰然倒地,其上忽然落下了一滴血,正投入他的眼眶。

    富家少爷茫然地往上看,尸体全身青白,还在涂金色染料的过程中。

    “来吧,来吧……”

    不知是谁的呢喃要引他们早登极乐。

    粘腻的一点血扒在巨大佛像的脚侧,像是完美画卷上的一处瑕疵,碍眼极了。

    大师将白色石状的小东西拿出来,他将这打磨得光滑精致的牙齿小心翼翼地供于台上。

    他眼神狂热地喃喃道:“此乃舍利子。”

    ……

    庙会结束不久,黄员外携着妻女便急匆匆地来报案了。

    黄员外穿着真丝织的靛蓝色长袍,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身边的夫人扯扯他的袖子,给他递了手帕。

    黄员外慢腾腾地拿着手帕擦汗,他呜呜地哭着,手帕逐渐用来擦拭泪水。

    “县令大人,您可要好好查查啊。小人可就世镜这么一个儿子,若他死了,小人就活不下去了呜呜呜……”

    黄员外的泪水濡湿了鬓边夹杂着的白发,黄夫人嘴唇颤抖,小声地说着安慰丈夫的话,也一副悲伤欲绝的神色。

    “肃静。”

    赵明月拍了拍惊堂木,等黄员外的情绪稍微镇定了一些,她才继续说:“黄景仁,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清楚,本官才好办事。”

    黄员外答了一声,他将手帕握在手里,尽自己所能拼凑着事情的由来。

    [黄世镜,黄府大少爷,黄景仁的唯一嫡子。他功课不算十分优秀,但平日里很老实,从不乱出门惹事。

    最近,此人突然痴迷于得道成仙之事,花钱也大手大脚了起来。

    黄家能支撑黄世镜的消费,故而家人们起初没有太过在意。

    黄世镜与家人交谈之间曾兴奋地透露自己找到飞升的诀窍了。

    黄员外骂着儿子学坏了,曾与黄世镜大吵一架。

    就在成安九年四月十三,也就是庙会前几日,黄世镜说是出门闲逛,在午后消失不见。

    当日夜晚,黄员外清点发现家中少了一大笔钱,黄员外怒不可遏,在黄世镜朋友面前扬言要等黄世镜回家教训他一顿。

    此时黄家仍然没有觉察到不对劲,直到过了三四天,黄世镜还没有回来。他们思考过一夜后决定报官。]

    “也就是说,”赵明月接过黄员外递过来的黄世镜的画像,“黄世镜也有可能就是因为和父亲吵架赌气离家出走,不想回来。”

    黄员外尴尬地陪着笑脸,其实他心里对儿子的存活还抱有很大的期望。

    他拉着妻女行礼:“县令大人,劳烦您吩咐将这张画像四处张贴,并且写上小人不生气了,犬子回来就好。”

    赵明月点头表示同意,但不能排除黄世镜遇险的可能,她向黄员外问了黄世镜的人际关系后准备将他们召来盘问一番。

    一个衙役突然道:“大人,提刑官阮维求见。”

    赵明月嘱咐几个衙役去寻找黄世镜的几个朋友后,提刑官阮维就走到了堂前。

    一看阮维就是赶路而来的,他穿着粗布长衫,是个中等体型的男人,岁数稍大,五官平平,唯有一双眼睛释放着浩然正气。

    阮维不拖泥带水地与赵明月寒暄,他开口道:“赵县令,现陆续收到阜州的多起失踪案,失踪的人皆是及冠的年轻男子,家里富裕。

    他们失踪前突然执着于修仙之道,卷走家中多数金银珠宝后失踪……”

    “什么!”刚要离开的黄员外听到了失踪案中与自己孩子熟悉的经历后不顾礼数地打断了阮维的话,“难道我们家世镜也遭人杀害了吗……”

    黄员外闻言整个身子瘫软,直直地栽在夫人怀里,旁边的几个衙役见黄夫人支撑不住,很快上前扶住男人。

    阮维本就紧蹙的眉头不禁蹙得更深,在他额头留下深深的沟壑。

    “赵县令,得让黄员外留下配合调查一番。”阮维快速开口道。

    他顿了顿,继续接上刚才被打断而未说完的话:“在我们调查中发现,一个失踪人士给好友写信时提到过潭县,在下特来此地调查,希望赵县令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赵明月也觉得事情实在是太巧了,她观察了下黄员外,男人面如土色,意识不太清醒。

    赵明月对黄员外刚才的描述记忆犹新,她便替黄员外复述了一遍事情的发展。

    复述完毕后,赵明月紧紧追问道:“阮维,和阜州多人失踪的案件有无相同点?”

    阮维沉思了一会儿,慎重地点点头道:“几乎可以并案一起调查。”

    黄员外此时幽幽转醒,他踉跄着步伐跪倒在地,猛然磕头道:“求大人们救救我儿……”

    赵明月展开黄世镜的画像给阮维看,她犯了难:“还需要张贴黄世镜的画像吗?”

    阮维几乎是立刻决断道:“不能张贴画像寻找。若凶手真的在潭县中隐藏着,在看到画像之后必定会打草惊蛇。”

    黄员外怔住了,他声音沙哑地问道:“阮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儿子他……”

    “凶多吉少,”阮维以自己以往的经验冷漠地评价道,为了稳住黄员外的情绪,他又说道,“为了将凶手绳之以法,您千万不要声张此事。”

    “继续找,但很快你们要放弃这个行为。”

    呆在一旁的赵明月这时开口,黄员外一家来报案的事不知已经被多少人看在了眼里。

    完全没有反应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赵明月的授意下,官府和黄家要找失踪的黄世镜一段时间。

    黄员外忍住了泪水,他想不到前些天还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的儿子可能已经遇害了,早知道在儿子迷恋得道的那一刻他就该阻止儿子。

    黄员外一家走后,赵明月给阮维介绍着潭县的各处道观和寺庙。

    “白云道观,在城外偏僻之处,但总有大量钱财进账。”

    阮维伸手点了点竹简上白云道观黑色的字迹,得道成仙,也像是道教的说法。

    很快,他们确定了调查的顺序,先去找黄世镜的几个朋友了解黄世镜失踪之前的近况,再出发去白云道观。

    赵明月换了一身低调的淡紫色纱裙,她和阮维往门口走去。

    走着走着,阮维突然以极力推荐的口吻说道:“赵大人,在下刚刚受了一少年指点才到了衙门。

    他十分聪慧,还等在门口呢,说是等家人,我看可以将这少年收入衙门,成为提刑官也不错。”

    “明月。”

    赵明月马上就知道了阮维口中的天才少年是指谁。

    少年站在杂乱的枯枝下朝她招手,枝头已经长出了些新叶,犹如他眼瞳中不断涌现的春意。

    燕殊脸上笑容热切,带着热恋时一刻也不愿与恋人分开的心思,他一直等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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