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是……在下属意之人。”

    面对阮维的询问,燕殊眼眸稍稍抬起看向一旁静等的女子。

    赵明月朝他眨了一下眼,柔和的阳光穿过睫毛,抖落一些细碎的光在她眼睑上。得到了赵明月的默许后,燕殊才把自己想说的话接上。

    他终于不用晦暗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阮维长靴踩在落下的枯枝上,闻言不自觉地给他们让了让位置,脚下的枯枝发出吱呀一声。

    少年极其自然地走到了赵明月身边,自庙会之后,燕殊总是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她身边,全衙门的人都知道赵明月有一个缠她缠得紧的不知名未婚夫了。

    燕殊的手指有意无意碰着她的,最后握紧了赵明月的手,他大概等了很久,手冻得仿佛刚进入了冰窖。

    现在与赵明月温热的手交织在一起,两手交握处竟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汗。

    赵明月讨厌汗涔涔的感觉,况且还是在外人面前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赵明月不着痕迹地用了些力道,尝试挣脱少年的手。

    燕殊包着她的大手却紧了紧,被太多次挣开后,如今能正大光明地宣誓主权,他已然不想放开。

    好在他们所要寻找的黄世镜友人住的地方不远,赵明月一行人来到了日盈书院,黄世镜友人沐晃就在这里任教书先生。

    日盈书院都是十岁以上,目标科举的学生,书院中有两名秀才,四名童生当教书先生,沐晃就是四名童生之一。

    书院规模不大不小,虽然书院在潭县城中,里面还是栽种了茂密的竹林,一片暗绿幽静,尽量给读书的学生提供了山林内一般的环境。

    朗朗书声缭绕于耳畔,赵明月轻声道:“我们等散学时再找沐晃吧,也不可过于张扬。”

    他们特意等了散学休息时才叫住了沐晃,可与沐晃的交流并不是那么和谐,当阮维提到黄世镜的名字时沐晃脸色阴沉,甩袖就要离去。

    “沐先生请留步,”燕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您也知道之前黄员外一家到处寻找黄世镜,毕竟他的家人着急,请您也帮帮忙。”

    一身麻布真裰的沐晃终于停下脚步,他颧骨极高,面黄肌瘦。

    听了黄世镜的事后,他眼里还是会流露出一丝不忍,很典型的一位落魄文人。

    沐晃握紧了手里的竹简,他叹了口气才说:“你们问小生有什么用,他早些日子就不来书院读书了,被魇住了似的。”

    赵明月接着问:“那您知道他不来书院是去了何处吗?”

    “他跑去青楼了呗,就那群芳楼可是个销金窟啊,你们去问问他结识的狐朋狗友,小生记得有个姓姜的。”

    阮维看了一眼黄员外写给他们的黄世镜好友的名单,果然有个姓姜的,叫姜安基。

    问沐晃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赵明月又循着姜安基的住处走去,姜安基家里有些小钱,他们等了一会儿只有个下人说姜安基还在日盈书院读书。

    “怎么可能,我们刚刚去过……”阮维一脸不解,他想问那个下人,被赵明月赶紧阻止了。

    燕殊扫了一眼过来禀告的下人,那下人被吓得低垂了头,脚步不停地往府里赶。

    “大概是把我们当作姜安基惹了的人吧,”燕殊弯唇嘲笑道,“接下来就该去他常光顾的地方了。”

    “咱们去一趟群芳楼,能不能碰上就看运气了。”赵明月领会了燕殊的意思,她一锤定音道。

    ……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踏入群芳楼时,已经没人拦着赵明月与燕殊二人,倒是阮维第一次来,龟奴们瞧着他面生,谨慎地问了他许多问题才让阮维进来。

    又是茹娘款款而来,她甩着熏了香的帕子招呼着三人。

    一看清楚燕殊与带着幂篱的赵明月,茹娘的脸色苍白得都不用敷粉,她自然还记得过去乔装打扮来查案的赵县令。

    “两位大人,”茹娘的动作拘谨起来,她眼神中略带惶恐,“是又出什么事了吗?有需要奴家配合的地方吗?”

    赵明月道:“无事,这次我们来是真的想要来群芳楼欣赏美色,茹娘不必特意安排什么。”

    “不用把姑娘们……小倌们叫过来给您瞧上一遍?”

    “真的不用,若有瞧得上的我也不会亏待茹娘你,最主要的是保密。”

    茹娘这才按下心中的不安,她拍拍胸脯保证道:“您放心,几任县令来咱们群芳楼都保密得十分周全。”

    等茹娘走后,一双手从背后轻轻环住赵明月的腰,少年下巴搁在明月的肩膀,浓黑的发丝垂下与赵明月的长发交缠。

    燕殊肆无忌惮地与她亲密着,他特意压低了声音,略微沙哑的嗓音像是掺了毒药的蜜糖。

    “姐姐很熟练?”

    赵明月有些不适地伸手抵着燕殊环抱着她的双手,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话本上看到的,我之前哪有机会去青楼呢?”

    赵明月的神色不似做假,燕殊大掌不舍地摩挲了一下女子过软的腰肢,赵明月浑身一僵,细细密密的酥麻感席卷而来。

    赵明月朝燕殊瞪了一眼,白泠泠的脸上飞上一层不明显的粉霞,眼眸中还含着盈盈水色,让燕殊看了心头痒痒的。

    阮维则是震惊地想着,赵县令和她未婚夫似乎来过这青楼,还是一起的?

    这就是传说中宽容大度的未婚夫吗?

    还不到未时,群芳楼里的人并不多,来了的大多客人也是单独找相熟的姑娘去厢房里温存。

    大厅内,几位女子的笑语格外引人注意:“来,姜公子再喝一杯吧。”

    “姜公子划拳又输了,该喝了。”

    脸颊红得如同猴屁股的姜安基身边搂了几个姑娘,他仰头张嘴,任由姑娘们给他灌酒,嘴里醉醺醺地嘟囔着:“这……这次让着你们,下次本少可不留情了……”

    三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姜安基居然就在这大厅内。

    醉酒的人意志不坚定,也更好催眠。赵明月走至喝得烂醉的男人身前,还没开口。

    一只手就攥住了女子的手腕,姜安基眯眼看着眼前的赵明月,大笑着说:“来,美人,伺候伺候爷。”

    姜安基其貌不扬,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姜安基手脚虚浮,攥着她的力度不大,赵明月另一只手掰开男人的手就挣开了。

    姜安基凶神恶煞地指着她,男人想站起来走向她又跌了一脚,周围的姑娘纷纷去扶这个老主顾。

    燕殊拉开女子与姜安基的距离,他要了一块沾了温水干净的布,动作细致地一点点给赵明月擦拭着被姜安基握过的手腕。

    骨节分明的手指极为轻缓地抚过赵明月的手腕,带来一丝发痒的触感。

    赵明月手腕的青筋紧绷着,白皙的手腕上很快浮现了一点淤青,对比极为强烈,少年的眼眸一沉。

    她错愕看向燕殊,唇瓣先于混乱的脑子开合道:“燕殊……”

    燕殊与赵明月对视,眼底还残存着笑意,就是这样平静甚至带些柔和的脸庞让他像是画卷里不染世事的小神仙一般。

    他语气温柔,赵明月却能听出他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偏执,让人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姐姐,他哪只手碰得你,我去问问。”

    燕殊抬头时还勾着唇,嘴唇微微上翘的弧度隐含着暴怒,他抬手掐住姜安基的举着酒杯的手。

    极大的冲击力使得姜安基手指发白,酒杯从他无力的手中落到了地上,深色的酒液泼向了这一块地方的毯子,留下一点脏污的痕迹。

    姜安基痛得龇牙咧嘴,他刚想叫嚣什么,就看到自己的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着。

    燕殊没费什么力就让姜安基的这只手脱臼,但他还是故作苦恼地看了看姜安基的另一种手。

    “我刚才没看清,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只手碰得姐姐,干脆都废了吧。”

    燕殊艳丽的笑容在姜安基眼里此时犹如恶鬼在世,他痛哭流涕地摇着头,想往后退,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传来剧烈的疼痛。

    燕殊就像干了一件平常之事一样淡然地废了姜安基另一只手,全部做完他才弯眸点头一笑,笑意里掺着些天真的恶毒。

    姜安基完全清醒过来,他身体发颤地坐着,低头不敢说话,一旁的姑娘们识时务地远离了自己。

    这下也不用赵明月施展催眠术了,姜安基基本是阮维问一句就答一句,不敢有任何隐瞒。

    [姜安基与黄世镜是在群芳楼认识的,当时姜安基看黄世镜一人紧张地坐在姑娘旁边大声嘲笑了黄世镜一番。

    黄世镜钱多,姜安基忽悠了黄世镜不少钱,渐渐听到黄世镜说什么临兵斗者,什么要选人得道成仙。

    黄世镜曾经想拉姜安基入伙,但姜安基并不感兴趣,后来黄世镜还来过群芳楼一次后就消失了。]

    “临兵斗者……”阮维在一旁突然开口,“那便真是道家的,我们要调查的道观说不定便有答案。”

    姜安基在赵明月一行人走后也步履蹒跚地走出了群芳楼,他想叫辆马车回家好好查查是谁废了他,在幽暗的转角处他突然被打晕。

    醒来后,他就真的如同那位少年所说一般,两手均被残忍地砍去,都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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