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道观建得很高,还需爬山。

    据说白云道观是真的灵,所以就算是去白云道观的路途艰辛,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白云道观在群山环抱之中,道观的飞檐从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下斜着探出。

    红漆大门半开着,黑色匾额之上写着“白云道观”这几个烫金大字。

    看起来像是气派的府邸,倒不像是世人眼中隐居山林的道观。

    他们还没表明来意,道童就习以为常地引他们来到道观内,白云道长执着拂尘在道观中挥舞,他面前正是一户面容憔悴的人家。

    道童带他们去了能看清作法仪式的房间,里面有着几个和他们一样前来拜访的人,他们都眼神崇拜地看着白云道长。

    “道长正要为吕家主母招魂,各位可在此观看,千万不要乱走,招了阴气入身就不好了。”道童昂着下巴,神情傲然地嘱咐道。

    黑漆彭牙四方桌上备了茶水,燕殊给赵明月倒了茶水,他手里不紧不慢地把玩着菊瓣翡翠茶盅,眼神戏谑。

    “姐姐,你猜这招魂仪式得收他们多少钱?”

    赵明月润了润喉咙,她略感新奇地看向道长他们:“就算是假的也能大饱眼福了。”

    他们说话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被其他客人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一会儿看他们信不信,客人们心里想着,他们不屑地看了一眼赵明月三人。

    “道长,只要您能让我母亲现身与家人再说说话,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领头的中年男人开口了,他紧盯着白云道长手里的拂尘,眼神半信半疑。

    “善,”白云道长另一只手抚着自己的长须,一副仙风道骨的做派,“贫道也是看与您有缘才出力帮忙的,至于报酬全不放在贫道心上。”

    说着,白云道长伸出手指做出掐算的手势,他眼神一凛,对着眼前的人喝道:“快快退开。”

    接着,几位道童拿了炉子来生了火摆在空地上,道士拿出吕家人之前交给他的主母生前的衣物一把丢了进去。

    熊熊烈火攀上了衣物,那衣物却沉沉地压下了火势,久久未被烧毁。

    白云道长满头大汗,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衣物,厉声道:“这衣物上有逝者生前的怨气久久不散,这可麻烦了。”

    “天呐,居然是这样。”阮维口中喃喃道,他身体微微前倾,看这样子已经信了。

    而此时少年瞥了眼昏暗的窗外,看到什么后他轻笑一声,目露睥睨地继续看着白云道长接下来的举动。

    那素白祥云纹大袖衣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蹿出了炉子,带着炉子中无数灰烬一起在地上翻滚着,仿佛真带了逝者滔天的怒意。

    “母亲……”男人惊恐地喊着,全家人却不敢上前,他们还互相推搡着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白云道长挥舞着拂尘在衣服上用力拍打着,他快速取出一张画满符文的布罩住了衣服。

    衣服逐渐渗出了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白云道长将这么一团衣物再次丢进炉子,这下他关上炉子加大了火力,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逝者生前没有受吕家好好对待,家人照顾不周后病情加重,逝去时不得安息啊……”

    白云道长摇摇头,接着他又为难地说道:“贫道暂时压制住了逝者的怨气,但逝者想得到该有的待遇。

    至于怎么消灾,便全看你们的诚意了。”

    吕家人被戳中了心事,胆战心惊地面面相觑,他们连忙叫下人抬来了一箱箱银子来消灾。

    赵明月被眼前惊骇的一幕吓到了,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冷静下来后又发现了许多疑点。

    燕殊从身侧锢紧了女子,他的手心贴着赵明月瘦削得突出的脊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

    燕殊本来事不关己的声音中带了点苦恼,他柔着声音道:“姐姐被吓到了吗?可发现了什么不对?”

    当时的害怕只是一时的情绪,赵明月沉了沉眸,她转头与燕殊说道:“我有些看不清,但那衣物下似乎有什么活物,道长的动作太快了些,看起来要掩人耳目。”

    燕殊垂着眼眸低声笑着,笑意盈满了满足的意味,他呼出的气十分温暖,给赵明月的耳垂带来一丝痒意。

    “我带姐姐去看看。”

    赵明月告知了阮维一声后便随着燕殊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个角落,燕殊记住了刚才道童走的方向。

    燕殊和赵明月躲在一侧,他抬起下巴示意女子去看。

    角落里散发着一股恶臭味,一个大笼子里面装了许多小兽,这些小兽瘦骨嶙峋地挤在一起,叫也叫不出来。

    赵明月眯起眼仔细观察,这些小兽都是猫,大概是为了能被放入衣物中,体型都不大。

    “衣物能动起来大概就是这些猫最后的挣扎,这也能解释道士击打衣物时渗出的血,但这衣物不燃……”

    赵明月和燕殊一起慢慢往待客的房间走去,她认真地思考道。

    屋檐挂上的灯笼照进她侧脸,显得她整个人白璧无瑕,淡红的唇张张合合像是淡墨白描的海棠花般。

    不知不觉间,燕殊与她换了位置,少年直起身为她挡住稍冷的晚风。

    燕殊噙着笑,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那衣物做了手脚,应该是加了层火浣布。”

    回到原地后,赵明月将事实真相告诉了阮维,阮维点点头,他神色苦恼地看着两人:“这白云道观大量钱财的来头是搞清楚了,那么线索就这么断了吗?”

    赵明月手指曲着支起下巴,她看向与其他客人交谈的白云道长:“是不是完全没有嫌疑,我试一试便知。”

    白云道长在众人面前时忍着没有去数那一箱箱银子,现在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吩咐道童们清理着现场。

    他自己则搬着箱子到了房间里美滋滋地数了起来,窗外树林里不知道是什么动静,一群黑鸦扑着翅膀纷纷飞走。

    白云道长不在意地看了眼窗外,他走至窗口伸手去关窗。

    就在他关好窗户兴冲冲地转身要去看自己的一箱银子时,突然银光闪闪的匕刃抵住他的喉咙,他往后退了几步又被一股力道死死钳住。

    白云道长吓得眼睛也不敢睁开,他喏喏道:“好汉饶命,银子就在木箱子里面,千万别杀我!”

    阮维钳制着白云道长的双手,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脸上多了一丝尴尬之色。

    清脆的茶盏与茶盅相撞的声音不经意间传入他的脑中,一道让人不自觉信服的声音响起。

    “道长,咱们刚才可是看见了道童们往衣物下塞的活物。为了保全名声,您最好不要隐瞒。”

    掌握白云道长的底细加上赵明月释放的催眠术很快使得白云道长的心里防线彻底崩塌,他反应迟钝地上下点头。

    “很好,”赵明月坐在道长房内名贵的梨花木红椅上满意地挑眉,“自四月十日至四月十五起,您都干了什么,有没有离开过白云道观?”

    “我四月十一时接到了吕家招魂的请求,与他们交谈后,我要求去吕家探查逝者的魂魄,其实是去了解吕家主母的性格和逝去的原因。

    四月十三至十四都离开过白云道观去了吕家,四月十五在道观内为一青楼女子做了驱魔仪式。”

    “青楼女子多大了,谁带来的?”

    “大概十三四岁,是个姓黄的年轻男子,说要去除这女孩的污秽。”

    熟悉的姓氏引起三人的警觉,阮维掏出黄世镜的画像给道长看:“是这个人吗?”

    “对,就是他。”

    赵明月轻声问着最后一个问题:“临兵斗者这九字真言,是道教的对吧?”

    “是啊……不对,最初好像是其他教的大师传来的,这个贫道也不太清楚。”

    赵明月向燕殊点头示意着,少年迅速收了匕首。

    他瞧了一眼两腿抖擞的白云道长,姝俊的脸一半浸在阴影里,他柔声威胁道:“道长要是说出去了,这道观定能在次日夷为平地。”

    少年声音泠泠动听,像是烧烫了的松脂,看似颜色柔和,实则一靠近就会被其中蕴藏的杀意包裹住,直到不能呼吸为止。

    白云道长蜷着身子,他眼神涣散,胡乱地点着头。

    阮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在下刚刚环顾了四周,是没什么异样。白云道观地方小,也藏不了那么多人。

    他们带着人会去哪里呢……”

    赵明月眼神疑惑地看了看阮维,她急急地说道:“都带着人吗?阮大人怎么这么重要的线索都不全部告知呢?”

    “那些富家少爷大都带着青楼女子走的,黄世镜也带了个女子,这些女子这么重要吗?”

    明月冷了语气,她朝阮维伸手要更加详尽的记录:“自然重要,这些女子也是人。这么多失踪的人都流连烟花之地,都带了青楼女子走。

    凶手必定有所图谋才会让失踪的人带上她们。”

    赵明月一目十行看完了所有记录,黄员外并没有提到黄世镜是否带了青楼女子走,那么她就需要找到这名可怜女子最后的踪迹。

    “再去群芳楼一趟。”

    赵明月和燕殊看了记录后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在对方的眼眸中瞥见了笃定的意味,他们异口同声地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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