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听阮维说过僧人们佛塔自焚的事情后的衙役们将他们绑得严严实实的,不给僧人们在被关押中一丝纵火的机会。

    虽主犯已亡,但幸存的僧人们作为毒药害人、掳走人质、甚至打算纵火烧寺的帮凶。

    按照盗贼律这剩下的僧人们也应该被处以绞刑。

    茹娘和几位姑娘复述了一遍自己被掳走的过程,在这个时间段里明月也想了想慧心和尚该如何判刑。

    慧心和尚同僧人们跪在一起,他承认了自己也参与过空明大师的罪行之中,慧心和尚是免不了牢狱之灾的。

    作为最后良心发现还告知了他们线索的人,慧心的判刑降到了最低,明月根据大梁律法判他杖责三十后服苦役十年。

    慧心和尚上了年纪,在刑期中撑下来的可能性已然渺茫,听了赵县令的判决后他反而惊诧地觉得自己被轻判了许多。

    他助纣为虐多年,已经背离了佛祖期望之道,先人们留下的明怜寺也不复之前的好名声了。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明月喊住了茹娘:“昨日救起的小莺儿,她伤势还好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茹娘心底存着对赵大人真切的感激,她眼含热泪道:“多谢县令大人了,那孩子至少保住了性命。

    但即便医师再勉力救治,她被封在神像里的时间太长了,双腿还是废了。”

    明月蹙着眉问道:“那她现在还在群芳楼吗?”

    茹娘眼里带着坚定,她点头道:“再怎么着,是奴家看人不仔细,以为让小莺儿过上了享福的日子结果还是害了她。

    我会养着小莺儿的。”

    明月又在心里算了自己的俸禄一遍,她语气轻松道:“茹娘大义,本官也存了些钱财,等群芳楼再开时一道送过去。”

    “不不不,县令大人救咱们于危难关头。奴家感激涕零,只是这勾栏勾当做得太倒霉了些。

    奴家不自量力,又起了带众姑娘、小厮开酒楼的心细。到时候还请县令大人来喝个痛快。”

    茹娘一身素衣,病容未散。没想到她竟早早从昨日惊心动魄的祭祀仪式中走了出来,还想好了以后的出路。

    茹娘朝明月郑重地行了一个礼,群芳楼所系命案众多,在潭县那些流连烟花之地的人们之中名声已经差了许多。

    她一来还想谋个生计,二来也不想放弃那些孤苦伶仃的姑娘们。

    茹娘已经将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了底下人,姑娘们有些自己另谋出路,有些还愿意跟着她开酒楼。

    开酒楼可不是个易事,明月扶起茹娘,心里沉思着。

    潭县酒楼众多,竞争激烈,即便茹娘还有些积蓄也很难维持。

    茹娘邀请她去酒楼喝酒应该也存了通过县令来她们酒楼的事迹扩大酒楼初期的名声。

    “放心,本官会如约而至的。”明月点点头。

    茹娘也松了口气,她知道,赵大人最是守信,想必聪慧如赵大人,肯定看出来她计较的这点心思了。

    明月接过县丞端过来的书简,她这些日子心系于阜州多人失踪案,公务就像是碎雪般呼啸而来堆积了许多。

    在她处理公务时,前去清理佛塔的衙役们不断推来了留在神像中面目全非的尸体,饶是见多识广的阮维眼里也泛起不忍。

    作为提刑官,阮维在停尸房根据失踪人士家人送来的画像与口述一一对应着死者的身份。

    一具保存还算完好的尸体被送了过来,他口中的牙齿被全部敲碎,脸部的神情狰狞不堪,左肩有一处胎记。

    “……这是黄世镜。”

    明月被忙碌的阮维叫了过来一起帮忙辨认尸体身份,她记忆力极好,还记得黄员外与她说黄世镜的特殊胎记。

    黄世镜从家里带走的钱财全被空明他们卷走,一部分挥霍在了青楼中,一部分用来铸造了神像。

    明月为黄世镜盖上白布,她轻轻叹息朝着衙役们道:“收拾一下这位黄少爷的遗容,然后去通知黄员外他们来认领尸体。”

    官府并不负责为尸体整理遗容,只做简单的处理,以免吓坏了前来认领尸体的家人们。

    明怜寺从香客们那里敛来的香火钱由主簿算好后会分别补偿给痛失亲人的家人们。

    阮维记录好又一尸体的身份后走向明月,他脸上还残存着些悲痛。

    他清了清嗓子后正声道:“赵大人,在下记录完案件经过与尸体身份后也该回阜州了,来运尸体的人大概明日就到。

    与赵大人、王爷一起破案后在下学到了许多,大人英勇冷静的举动实在是令在下佩服。

    未来有什么悬案或许还要劳烦赵大人助在下一臂之力。”

    明月没想到阮维这么快便要走,她认真听了阮维所说后想到了什么,她留阮维继续记录,自己则跑去取了两个竹简来。

    “这些或许对阮提刑官有用。”

    明月将两个崭新的竹简递给男人,这是她闲时抄了萧原在顺天府破案的记录,还有……

    还有李蝉衣的《潭县冤案纪要》,她也抄了好几份,这位李县令对于案件的见解十分独到。

    若她不进入皇宫,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的。

    阮维擦拭干净自己的手后惊喜地捧过,若不是自己还要继续辨认,他必定要当场拜读起来。

    停尸房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黄员外一家压低声音哭着,他们对黄世镜的死亡心里已经有数了。

    但他们在看到面目全非的儿子后,黄员外还是忍不住放声痛哭。

    在阜州,又有多少个一样支离破碎的家庭呢?

    ……

    此案完结后,明怜寺没留下一个僧人,早就被关闭了起来,与以往香客熙熙攘攘的氛围相去甚远,往年热闹的庙会再也不会有了。

    百姓们在经过明怜寺时都会加快脚步,以免沾染上晦气。

    他们也同样敏锐地察觉到了明月脖子处的伤口,一开始他们都只说县令大人是潜入佛塔时不慎受了伤。

    之后事件传得是越来越离谱,说她深藏不露,与百十人对峙后被人偷袭才受了伤。

    真正对峙百十人的阮维回到了阜州,而燕殊看热闹不嫌事大,常常听了说书人天花乱坠的描述后学回来讲给明月听。

    燕殊作为捐给明怜寺善款的“受害者”也拿回了自己的补偿,他转手资助了茹娘办的酒楼,使茹娘酒楼开业请他们喝酒的日子提前了许多。

    万家酒楼外人声嘈杂,喧闹异常,除了往日光顾过群芳楼的一些恩客,还有想看县令大人都来的酒楼有多厉害的路人们经过。

    几位擅长音律的姑娘们在楼中吹拉弹唱,说书人就站在酒楼大堂里唾沫星子横飞,讲的故事引人入胜。

    如果讲得不是她勇战百人的事迹就更好了,明月不堪其扰戴上了幂篱,她为万家酒楼引流的使命完成得几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少年牢牢护着她,脸上的烦躁在明月再次被客人达到顶峰,他暗自啧了一声,一步步扯开人流往楼上走去。

    茹娘告诉他们雅间的位置后便又忙着招呼起客人了,女人无奈地表示自己实在是分身乏术后将他们抛在了人群之中。

    明月也是个顶怕麻烦的性子,看到眼前这摩肩接踵的人群后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她的手抵在燕殊胸口,她推了一下少年道:“阿殊,反正我们目的也达成了。喝酒也不急于一时,要不……”

    燕殊脚步稳在二楼朱漆的柱子旁,他正面圈住明月,让她不被拥挤的人群冲到。

    少年耸起一双眉目,眼眸中的寒意如巍巍高山一般升起,他凑近她耳畔道:“姐姐想喝什么酒告诉阿殊一声便是,这酒楼下次再来吧。”

    燕殊声音泠泠犹如冬日寒潭,他早就厌烦了这喧嚷的地方,对明月的提议很是赞成。

    “小娘子,这里这里!”

    就在他们执意逆流而下时,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喊着明月他们,明月转头一看,正是过来帮茹娘忙的赵银星。

    这下溜走的计划泡了汤,银星带着他们艰难地找到了为明月他们准备的雅间。

    不得不说,雅间的隔音效果极好,中间摆着极大的席面,除了银星忙完后坐了下来,玉儿、杜娘她们也纷纷留了下来。

    最后进来的是忙碌的茹娘,她与一些熟客交谈时已喝了不少酒,茹娘伤势未愈,喝了酒后微皱着眉。

    女人惶恐地朝他们道歉,她的侧脸像是剥了皮,放了许久氧化发黄的紫柰一般。

    明月明白了茹娘的身不由己,连连称自己不在意。

    酒菜陆续上桌,菜式丰盛,摆满了一桌。

    酒是温好的,在场的各人除了茹娘几乎没有酒量极好的,酒也不会太醉人。

    “小娘子尝尝那道菜,是银星做的。”银星依偎着她,小声说道。

    明月刚拆了纱布,不宜饮酒。燕殊那酒量从他在山庄喝醉告白时就被明月看出他酒量极差了。

    所以他们二人颇有自知之明地夹筷吃菜,酒他们选了味道极浅的一种酒喝着,这酒量不多,但味道回味无穷。

    席间就他们两个人喝了这个酒,由于银星还要继续留下来帮衬着,明月干脆和燕殊回山庄去。

    咚咚咚,一阵乱翻的声音在明月他们离开后响起,茹娘收拾着便察觉了不对劲。

    “谁喝了春幸酒?

    那酒喝着很淡,常人喝了一杯就醉了啊。”

    茹娘看着已经见底的酒壶,看来是被人不慎拿到这雅间里来了。

    不过,大概不会出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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