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被软禁在永安侯府邸的日子常常在晚间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

    她被关在府里得不到一点外界的消息,燕殊的谋反进行得如何,一点风声也传不到她耳里。

    府里的侍从们向来闭口不言只专心照顾她,燕殊几次回来也只是给她带些稀奇的珍宝让她看个乐趣。

    她把那些颗闪闪发光的宝石堆到角落去眼不见为净。

    到了燕殊府邸,他终于得到机会把明月那些低调的葛衣都扔了,明月只能拣些绸缎穿。

    她有个坏毛病,夜里睡不着就爬起来看书,燕殊不是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守着,一来二去真让赵明月感染了风寒。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永安侯府邸大半烛火都熄灭了,只有永安侯寝房内还点着盏灯,侍女们怎么劝也没用。

    明月披了件缠枝卷草纹蜀锦,帷幔高高拉起,她半躺在床上看燕殊带回来的查案录。

    “咳……咳咳。”

    静默的宫室内飘出一阵细声细气的咳嗽声,明月捂着嘴微皱着眉。

    “大人喝药吧,又温过一遍了。”侍女为她掌烛,观察着她的神色软语劝着。

    赵明月对府邸里燕殊之外的人都称得上客气,她点头应答:“把烛台和药放这吧,我待会儿就吃。”

    她又翻了一页书,半旧不新的书页被她翻得卷了边,这几日也只有这点乐趣了。

    曲廊处远远地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开头还有侍女的答话,少年高束着乌发,黑眸灼灼。

    他猛得推开了门,由于他的急切,发尾因这阵急风胡乱飞扬着。

    燕殊看了一眼唇瓣苍白,两颊绯红的女子,又看了一眼桌上迟迟未动的药,脸色阴郁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他微微阖眼之后整理好情绪,好言好语地劝着:“就算恨我,姐姐也不要用自己的身体抗议。”

    说着,燕殊将那药端给了侍女嘱咐道:“把这药倒了,再煮碗新的送来。”

    燕殊以为她是故意感染风寒的吗,不至于不至于。

    明月这些天食欲是减小许多,但远没有到绝食或是不肯吃药的地步,今日只是书看得入迷了一些。

    但不想面对燕殊是真的,明月放下帷幔将书放在一边,背对着少年道:“我会喝药的,你走吧。”

    她听见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燕殊掀开帷幔忽然弯下腰来,他刚从外面赶回来,身上还有些冷意。

    他以骨节分明的长指试了试明月额头的温度,已经有些烫了。

    燕殊攥住明月在被褥外的手臂,拉着赵明月必须与他面对面,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明月,心疼、愤怒与无奈几种情绪在他眼眸不断变换,他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今日我必须看明月喝完药才行。”燕殊说完之后顿了顿,眼里有些自嘲的神色,“倒是我讨嫌了。”

    侍女很快将煮好的药与粥都端了过来,燕殊摆手屏推了周围。

    明月被燕殊扶起来,她背后靠着少年,长发从她肩头滑落下来,几缕发丝被压在燕殊胸口处。

    “先垫一下肚子再喝药。”燕殊先端了粥过来。

    “不用。”赵明月冷冷地拒绝着。

    “这是和膳房特地说过你喜好的,应该合你胃口。”

    燕殊故意忽略了明月的冷漠,他极有耐心地讲着,语气柔和。他之前与赵明月讲话向来是快速而带着期待的,因为他知道姐姐总会答应他的一些请求。

    明月几个时辰滴水未进了确实有些饿,但她不想在燕殊面前屈服,况且燕殊已经将装了粥的勺子递过来,一副要逼着她喝完的样子。

    明月当即拍开了燕殊的手,那粥是刚出锅的,为了在寒凉的秋日让她这个病人暖胃做得十分滚烫。

    燕殊动作没有丝毫的闪避,他护住了端着的粥,而勺子里的粥大部分溅到了他的手背,手背立刻泛起了艳红的颜色。

    燕殊只是将勺子先放回了瓷碗里,然后攥着她刚刚拍自己的手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溅到赵明月手上之后他才掏出干燥的布巾将溅到手背上的粥擦拭干净。

    “姐姐食量小,这粥溅了一些。剩下这些总能吃完了吧。”燕殊的话语里没有一丝怒气,只是有些无奈。

    “……”明月垂眸,不想与他对视。

    态度软和了一晚的少年现在才被惹怒了一般,他死死控制住赵明月的两只手,喝了一口粥之后含在嘴里,按着赵明月的脑袋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丝毫没有任何旖旎的吻,燕殊只是为了将这粥渡到女子口中,明月舌尖拼命抗拒着,却被燕殊凶猛的攻势下不得不咽下这口粥。

    温暖的流食进入食道,逐渐暖了明月的胃。

    “咳……咳。”

    女子一把推开了燕殊,拍着自己的胸脯在床榻边干呕着,幸好粥已经被悉数咽下,她没咳出什么。

    “会传染的!”明月朝他吼了一声。

    “姐姐想清楚了,是接下来就这么一直以这样的方式把粥喝完,还是自己喝了。”

    燕殊呼吸微微加快,恶狠狠地问道。

    明月伸手接过粥,她不太情愿地妥协:“给我,我自己能喝。”

    明月接了药,虽然态度还是冷淡的,好歹一口一口喝进去了,燕殊也安静下来看她喝药,掌心温柔地顺着她的发丝。

    将所有该吃的吃完之后,明月立刻闭上眼背对着燕殊想要送客,她将床榻占了一大半,想让燕殊知难而退。

    少年却还没有走的意思,他隔着被子捏住了她的脚踝,摸了摸之后将她慢慢拽出。

    明月伸手不安地攥着被子,不知道燕殊有什么企图。

    燕殊在寝房内早就发现了把明月丢下的红绳,他摩挲着她脚踝,将那红绳帮她妥善系在脚踝处。

    微凉的指尖让明月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燕殊眼眸漠然,语气平静地宣布着:“红绳或是锁链,姐姐总要选一个,不然阿殊心里难安。”

    赵明月在他系好红绳之后便缩回了脚,她极为不赞同他的话,周围却没什么东西可以发泄,于是明月顺手捡了被扔在一旁的书朝他扔了过去。

    燕殊很轻易地躲过了飞来的书,他看着已经钻回被窝把自己裹成一团的姐姐,只默默地捡回了地上的书。

    “姐姐不要乱扔书了,”燕殊替明月掖了掖被角,确定不会透风进去之后哄着,“看腻了的话,明日再带些书给姐姐打发时间。

    再过些日子便安全了,可以出去了。”

    最后燕殊真的出去了,没有继续烦她。

    ……

    赵明月不知道燕殊说的过几日是多久,但她常听到永安侯府邸外会有几次噪声,朝侍从们问他们又不理,只是又继续问她要不要去后院赏菊。

    直到一次,永安侯府邸外又吵嚷着,这一次侍从们没有拦着她,反而领她前去。

    “赵大人,陛下口谕召您进宫面圣。”常跟在燕樾身后的太监朝她说着。

    所以,燕殊这是谋反失败了?

    明月抿唇,耳垂渐渐泛上热意,无论燕樾召她进宫什么意思,她总不可能回绝了这太监。

    赵明月平静地点点头,只说自己要换更正式的衣服面见天子之后回到了寝宫内更衣,如果燕殊谋反失败了,她希望见燕殊最后一面。

    明月默默地叹息着,她朝服没有带过来,于是明月换了一身较为素净的衣物。

    最后她愣愣地看了一眼脚踝上的红绳,顿了一下手还是将那红绳取了下来扔在矮榻边。

    皇宫之内却不是一派镇压过后肃静的画面,许多太监宫女脸上涕泪交加,他们怀里揣着些珠宝慌乱四窜。

    太监急忙叫了些御林军保护她,明月跟着太监走至一处自己从未来过的宫殿。

    这宫殿富丽堂皇,上书——坤宁宫。

    明月心里逐渐起了疑惑,这是皇后的居室吧,她跟着太监一路走到宫室内。

    坤宁宫虽是皇后的居室,此时除了她和引路的太监在走竟然看不到其他人。

    走了许久,她终于看到了坤宁宫的主人,温皇后坐于案前,织着金凤的衣袂垂挂在地面。

    温皇后容貌是温润明丽的,与裴秾告知她温皇后善妒的性子完全对不上。

    “拜见皇后娘娘……”

    虽不知道为何是温皇后与她见面,礼数是不可缺少的,明月行着礼。

    温皇后看她就要跪下去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急忙拉了明月坐下。

    “赵大人喝口茶吧?”温皇后开口,为她倒了一杯茶。

    明月接过茶水,瓷杯正腾起白蒙蒙的水雾,明月简单地喝了一口茶,望着还在往上飘的雾她迟钝地眨了一下眼说着:“不知娘娘找下官来所为何事?”

    “陛下与裴大人已捉拿了叛贼燕殊,裴大人说您也有功,陛下还有事处理,所以来让本宫先告知您。”温皇后缓缓道来。

    赵明月说不上心里升腾的是什么情绪,她只知道这时候掉眼泪是不好的,所以应该是雾气蒙了她的眼睛,才让自己眼角泛红。

    “那……”明月露了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她轻声而客气地询问,“永安侯他还活着吗?”

    温皇后看着明月终于问了燕殊心下松了一口气,她忙回道:“永安侯被捉拿于长秋宫,大人要去看……要去审问他的话要尽快。”

    穿着天青莲纹褙子的女子忽然单手捂了捂自己的脸,再抬眼时她鹅蛋脸上已经平静下来,她急切地起身朝温皇后行礼后便往长秋宫跑去。

    至少,让她见燕殊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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