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焱像个孤魂野鬼般,失魂落魄地在茫茫雪地中行走着。

    此时此刻,他的意识早已丧失大半。只剩身上那近乎沸腾的鲜血,以及一腔无处发泄的□□。

    “芙儿…芙儿…”

    他一遍遍地念叨着,如同一只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他双目血红,脑海中为数不多的那点儿清明在告诉他:

    他要找到她,他要找到他的芙儿!

    “皇上…”

    模糊的世界里,隐隐约约有一道晃动着的身影走了过来。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纸伞,用以遮蔽铺天盖地的雪花。虽看不清面孔,可呼唤他时,那甜甜的声音,却和他记忆里芙儿最快乐的时候,颇有几分相似。

    “芙儿…是你吗?”贺光焱又惊又喜,几乎是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

    再次站到她面前,失而复得的她面前,贺光焱内心的澎湃,根本无法言喻。也不知是冻得还是难受,他鼻尖都红了起来。那一刻,他微微吸着鼻子,难过得像个孩童。

    他终于抱住了她。

    用尽自己此生最大的力气,抱住了她。

    “不要离开朕…”

    “不要离开朕,好不好…”

    那满是磁性,却又带了一点儿祈求意味的男性嗓音落到碧心的耳朵里,几乎是顷刻间,便把她的耳廓蒸成了通红一片。

    她起初还深埋着头,生怕皇上发现不对。到后面意识到皇上体内的媚*药已然发挥了作用。她内心的高压与恐惧,这才一点点地卸了下来……

    纸伞被风吹走;脑袋依偎在他的胸膛上;一双长满茧子的手,也终于鼓起勇气,将男人劲瘦有力的腰肢轻轻抚摸……

    她一点点地抬起头去,在漫天大雪中,偷偷看他。

    那是一张只看一眼便会让她心跳不已的容颜:白皙立体的面孔上,沾了血和一点浅淡的脏污,分明是狼狈的样子,可却莫名给她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

    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男人。

    碧心年幼入宫,在这深宫之内,也算是熬了这么多年。

    青春如流水,一去不回头。她已经不再是个小姑娘了,身体伤痕累累,就连那张一直以来让她引以为傲的娇俏面孔,都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与非人的磋磨中尽显蜡色,再不复青春靓丽。

    她最好的年华已经要过完了,可她却还从没有一刻,得到过一个男人的爱。

    她是个女人,是一个有自己情感的女人,她不是什么永远只知顺从主子的工具。她也想要爱,不是那些没了根的太监的爱;也不是那些到了年纪,便被随便许嫁出去的,贩夫屠户的爱……她想要的,是眼前这样的,真正的,完整的,无数次在她梦里出现过的,完美男人的爱……

    哪怕是假的…

    哪怕是她偷来的……

    可是拥有一次,也就不枉此生了罢……

    “皇上。”她在男人炙热的怀抱中低低哀求道,“求您疼疼奴婢罢…”

    “奴婢好喜欢您,奴婢好爱您呀…”

    “再抱奴婢更紧一些,好吗……”

    ……

    当天半夜,驻守在养心殿大门前的侍卫们,看到了令人意外的一幕:

    一个陌生女子搀扶着皇上,两人一路卿卿我我地,朝着养心殿去了。

    石磊恰好今夜值班,他见状不对,第一反应,便是想要上前盘问。

    却被领队喝止道:

    “你小子,想做什么?”

    领队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皇上想宠幸谁,轮得到你过问?”

    “今天是丫鬟,没准明天就变成小主骑到咱们头上了。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该管的事,你就少插手!”

    领队都说出这种话了,石磊自是不敢再自作主张。只是心里难免犯嘀咕:

    宓妃不是今日生产么?

    皇上怎么还有心思宠幸别的女子?

    就算生产顺利,皇子公主成功诞了下来,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庆祝罢?

    就不怕伤了宓妃的心?

    原来天潢贵胄,背地里的私德,也没比他们这些常人强到哪里去嘛。

    啧啧啧……

    ·

    另外一边,永和宫内。

    生产时的血污已经擦拭干净了。那个死胎也派人送出了永和宫,很快就能处理掉。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状,变成了这个房间最开始时的样子。

    只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沈芙冰面色苍白,在昏黄的烛光下,静静地安睡着。

    林早早守在她榻边,拉着她的手,低低啜泣。

    赵若嘉的状态也不好,她立在一个角落里,不说话,也不出声。唯独那一张脸,分明是比深秋的枯叶还要憔悴。

    慕容依见众人如此,心知劝是劝不动的。事情既已发生,那便只能交给时间来慢慢消化。眼下,对她而言更重要的,倒是另一桩事。

    她不动声色地把君如风叫到了殿外。两人在后院角落的无人处,低声对谈。

    慕容依眉头紧蹙:

    “怎么回事儿?”

    “姐姐的胎一直都是你在保的,分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你可不要告诉我说这是意外。再怎么意外早产,生出来的孩子,也绝不会是那个样子!”

    经历一整夜紧张的接生后,君如风的状态也实在算不上好。如此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更是把他吓得脸色发白。

    “依依,依依…”他着急道:

    “我若说我对这一切也始料未及,你可信我?”

    慕容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的神色实在不似作伪,心里那根犹疑的弦,这才稍微松了一松。

    “我自然信你。”慕容依道,“毕竟你也不是神仙,总有顾全不到的时候。”

    “你且说说看。我姐姐的小产,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君如风的眼底依稀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因为他看出来了,依依虽然嘴上说信他,可方才心里,分明也是疑了他的罢?

    这份怀疑让他难以自抑地患得患失了起来。

    他知道宓妃娘娘骤然小产,依依心生疑虑是正常的;也清楚今夜谁都不好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争风吃醋。

    可是,可是……

    他终于还是意识到。相比起她的那些姐妹,自己在嘉嘉心里,依旧是一个“外人”。

    她大概永远都不会怀疑她的姐妹们罢…

    到底是自己不配……

    君如风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方才艰涩道:

    “是…是麝香……”

    “胎儿成血脓状娩出,显然是受了麝香的影响。”

    “且就在不久前,微臣给宓妃娘娘把脉时,她的脉象都还没有太大的异常。短短数日内就造成流产,如此恐怖的功效,除了麝香,天下恐怕就再没第二种药物能做到了。”

    “麝香?”慕容依倒吸了一口凉气,道:

    “既是麝香,那总该有味道罢?可为什么永和宫每日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却无一人察觉?”

    “……”君如风一时也被问倒了。慕容依则在那重重的疑影中遍体生寒:

    会是谁做的?

    究竟是皇后…还是伶嫔?

    敢用这种法子害人…当真是好毒的心!

    她目露恨色,抓着帕子的手,亦在这一刻狠狠绞了起来:

    不管那人是谁,既是做得出,就休怪她容不下了!

    打定主意后,慕容依第一个找的人,便是赵若嘉。

    早早年纪轻,心思也还单纯,这般阴毒黑暗之事,她还不想让她那么早地牵涉进来。

    她只把真相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赵若嘉一个人。

    慕容依冷静分析道:

    “姐姐这段时间几乎就没出过永和宫的大门。如此想来,那害姐姐的麝香,必然就在永和宫内。”

    赵若嘉脸色灰败,身子早已抖得不成样子。

    许久之后,她才用那几乎要被愤怒撕裂的声带,艰难地回了一句:

    “可是这几个月…不管外面送些什么,我都是打起十万分的精神,一一查验过的。”

    “怎么可能…会把那么危险的东西,误放进来呢?”

    慕容依抬头望着茫茫雪夜,叹道:

    “只怕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赵若嘉微微抬起猩红的眸:

    “你的意思…是永和宫出了内鬼?”

    慕容依道:

    “至少目前看来,再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那麝香大概率还在永和宫内。我会把大门牢牢守住,不让那内鬼把麝香带出去。”

    “与此同时,嘉嘉,你得把皇上请过来。”

    “现如今,凌氏一族风头正盛,伶嫔在宫里的地位亦是坚如磐石,任何人都得罪不得。”

    “如果这事儿真是伶嫔做的,咱们就必得让皇上亲眼看到证物,才能逼他下定决心,去处置荣嫔。”

    “否则,我真怕他会打个马虎糊弄过去,那样的话,姐姐的孩子,可就真是白死了。”

    赵若嘉难过到声音都在发抖:

    “放心吧,就算到时候…皇上不管…”

    “我也绝不会坐视不顾。”

    “哪怕豁出这条命去。”

    “我都会为姐姐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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