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的降生,彻底颠覆了后宫原有的格局。无数人的命运,都因此而改写。

    大家都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皇上疼爱哪个皇子,不疼哪个皇子,那是一睁眼就能看出来的。更遑论还不知从哪传出了皇上欲立沈芙冰为后,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消息。于是一时间,人心浮动:

    朝臣、命妇争先恐后地讨好起了沈芙冰,各色礼物、珍宝如同雨点般纷至沓来。连太监、宫女,都要使上银子,求着掌事的派自己去永和宫当差。

    若只是那些便也罢了。可偏偏还有一撮人,巴结不上沈芙冰,转头,便要在赵若嘉和大皇子身上踩上一脚。也不知是在发泄自己的怨气,还是觉得背地里多说说大皇子的坏话,自己便能在沈芙冰那得了青睐了。

    总之…两边同样是有孩子的,沈芙冰那儿门庭若市,花团锦簇的同时。赵若嘉在宫里的生活,却是备受冷落,举步维艰。甚至到了派下人去内务府取趟物资,都要被奚落嘲讽的地步……

    春日里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天,赵若嘉拉着聂儿的手,带他离开了永和宫。

    这孩子出生十日便离了自己,孤零零地被抱了过来,自此,便一直在永和宫养着。也曾被人当做过香饽饽一样,追着、捧着;也曾被皇上和贵妃视如己出,疼爱有加;也曾被文武百官看做大雍朝未来的储君,寄予厚望…可惜到了,一切都没了……

    抱过来的时候有多热闹。如今离开,便有多冷清。

    只是两个太监抬着聂儿的随身物品去了景阳宫,自己再把人领走,一切便结束了。

    无人在意,无人相送,连天公都不作美,一个晴好的日子都不肯给,始终下着不大不小的雨,阴沉沉的,让人心烦。

    “母亲。”聂儿拉着她的手,脆生生地开口道:

    “咱们要到哪里去呀?”

    母子二人撑一把伞,静静地走在石板地上,周遭是空荡荡的街巷,一个干活的人都没有。赵若嘉道:

    “去母亲的景阳宫。”

    “往后,你便住在景阳宫了。”

    “…景阳宫?”聂儿望着四周,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可是这里好偏…地上的砖都裂了,花草也没人修剪。”

    “母亲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么?”

    赵若嘉语塞,竟是答不上这么个小小孩童提出的问题。她只能紧紧攥着聂儿的手,低声道:

    “偏点儿也好。偏了安静,母亲喜欢安静…”

    聂儿眨眨眼睛,像是信了,又好像没信。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道:

    “那聂儿以后,也会跟母亲一样么?”

    “景阳宫这么偏,又这么远,是不是以后父皇就跟不看母亲一样,也不会再来看聂儿了?”

    “父皇本来就喜欢弟弟,聂儿又连父皇的面都见不着。那将来,父皇一定会把皇位传给弟弟罢?”

    孩子童稚的话语,却听得赵若嘉心头一惊,她下意识地环视四周,确定无人以后,方才弯下腰道:

    “聂儿,你告诉母亲,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没有人教儿臣。”聂儿小小的身子明明此刻就被她抱在手里,可赵若嘉却意外地感到了陌生,仿佛自己从没真正认识过自己的孩子:

    “聂儿不是小孩子了,聂儿什么都懂。”

    “聂儿还知道,如果弟弟当了皇帝。那将来有一天,或许他就会杀掉聂儿,对不对?”

    一道春雷猛地劈下,带着轰隆隆的闷响。一瞬间,风和雨一起砸落,头顶树木的枝叶不住摇晃。赵若嘉手指发颤,缓缓地,贴上了聂儿的脸颊。

    指尖所触之处,没有温暖,只有雨水的冰凉。

    她看着男孩幼小而坚毅的脸庞,再次感受到了这无尽深宫对于人性的摧残。他才五岁,他才只有五岁。没有人教他,他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仔细一想,其实哪里又还需要人教呢?

    有了弟弟以后,他的父皇是怎么对他的;贵妃是怎么待他的;宫里的下人们又是以什么样的眼光打量他的;他们是怎样有了小的忘了大的,把他当个累赘一样打发出永和宫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落在一个五岁孩童身上,哪一件不是在颠覆他原有的世界观?

    孩子小小年纪,心思便如此深沉。可是这能怪得了孩子么?

    谁不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瓢泼大雨中,赵若嘉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她不会怪他,她不会怪他问出了那样的问题。她只会心疼他。心疼他在本该是一张白纸的年纪,便早早地没了那点儿最美好的童真。

    “母亲…你哭了?”聂儿热乎乎的小身子贴在她的胸膛上。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情绪低落,便一边用软糯的小手轻拍她的后背,一边低声说着。

    “母亲没哭。”赵若嘉道,“母亲想告诉你,你和麟儿是亲兄弟,他是你在这世界上,除了母亲以外,最亲,最近的人了。”

    “母亲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的。”

    “那么你呢?”赵若嘉用手指抚摸着孩子的脸蛋儿,“如果你当了皇帝,你会杀掉弟弟么?”

    贺子聂想了想,认真道:

    “不会。”

    “我会把江山分一半给他。”

    “好…好……”赵若嘉的声音带了颤,欣慰道,“那母亲便想办法,帮你登上皇位。”

    “别的孩子母亲不知道,也控制不了。但母亲知道,起码我的孩子,不会是残害手足的暴君。”

    一次次的失望下来,赵若嘉已经没有办法再相信姐姐了。她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她自己。

    若换做以前那个深爱着姐姐的自己,恐怕不仅不会反对麟儿登基。甚至哪怕牺牲自己孩子的前程,都愿意让姐姐的孩子得偿所愿。

    可如今的她终于明白,一切都变了。

    不止是和姐姐疏远了,这么些年下来,包括依依、早早在内,她们四人之间谁和谁不是渐行渐远?

    没有人使坏,没有人从中作梗、挑拨离间。但事实是,再深的友情,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境遇的变迁而逐渐褪色。

    她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她们已经不再是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了……

    “可是,父皇真的会愿意把皇位传给聂儿吗?”

    “你父皇怎么想不重要,他不疼你也没有关系。你不需要他疼,你有母亲就够了。”

    “那些他不肯给你的,母亲都会一一,替你争来。”

    赵若嘉知道前路有多艰难,也知道势单力薄的自己,想要皇位根本就是难如登天。可是再难她也要登,不靠别人,就靠自己,为自己和儿子争取出想要的一切。

    好在,她从来都是靠自己惯了的。

    生命里,本来也没出现过什么能给她依靠的人。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在她的脸庞上汇流成溪。所以赵若嘉把伞压低了些,又低了些,遮住上半张脸,只留下一丝冷漠的嘴角。一滴从伞沿上坠落的雨将寒冷的长街整个融化,化为了红墙朱漆暖意融融的宫殿。而那嘴角发着颤,发着颤,最后竟变成了一阵癫狂的笑。

    “好啊,好啊…”凌薇薇满脸狞笑,咬着牙道,“我就知道那贱人是个不安分的,生下儿子来才有几天?这便撺掇着皇上立自己儿子为太子,立自己为后了?!还整日装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来,好一招以退为进!”

    延禧宫的下人们自然是早被支开了,屋内只有凌氏兄妹二人。凌崇亦是满心的焦躁,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嗔怪道:

    “车撞树上你才知道拐,现在知道着急了?我早就让你生儿子,生儿子,这么多年了你是半点动静都没有。但凡你上点心,你的儿子都能满地乱跑了,哪里还轮得到她?”

    凌薇薇气得不轻,抬起头来,娇眉怒视道:

    “我还没怪哥哥,哥哥这倒赖上我了?”

    “当年那个神医不是你找来的?我喝他的药喝了好几年,还怀不上难道不是哥哥看人走眼的问题?”

    凌崇摆了摆手,绝不承认自己会出错:

    “不可能。你哥我什么时候走过眼?神医就是神医,老百姓都有口皆碑,这还能作假?”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莫非…”

    他凑近凌薇薇,压低声音道:

    “妹妹,你老实告诉我,这几年,你除了跟姓姚的那小子之外,还有没有跟别人发生过关系?”

    凌薇薇有些难为情:“…哥哥问这个做什么?那自然是没有的。”

    “跟皇上也没有?”凌崇再次确认。

    凌薇薇斩钉截铁:“没有。”

    “别说行房了,我这一年到头,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那就难怪了。”凌崇捋着胡子,沉吟道:

    “神医说了,只要你好好调养,就一定能怀上。”

    “神医没有问题,你也没有问题。那问题…就只会出在姓姚的那小子身上了。”

    “皇上病成那样,尚且能让宓贵妃怀孕。而他却没法让你有孩子。难不成……这小子是个天阉?”

    凌薇薇本来是想靠喝茶来缓解一下尴尬的,听到这话,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噗…”

    “咳咳…咳咳咳!”

    “哥哥你胡说什么!”凌薇薇呛得面红耳赤,“他什么样我还不清楚么?他怎么可能是天阉?”

    “小女儿家家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凌崇虽是武将,近两年却也学着文臣拿起了扇子,他把手里的折扇腾地一下打开,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态:

    “天阉可不光是那些连房事都做不了的男人。有些男人,他看起来正常,甚至,还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但其实,也是生不出孩子的,跟个阉人没什么两样。”他又把手里的折扇腾地一合,指着凌薇薇道:

    “这种,也叫天阉!”

    “还有这种事?”凌薇薇相当震惊。她不由得回忆起了和姚无期之间的种种相处,那些□□的快乐可是骗不了人的,无论从哪方面,姚无期和“不行”这两个字,都绝对挂不上钩。

    可偏偏哥哥的话就在耳边回荡。如果不是姚无期不行,那难道是自己不行么?怎么可能!

    万一呢?万一姚无期是个表面强劲,内里却没多少精气的“隐藏天阉”呢?那岂不是要害自己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

    孩子,孩子…她想要一个儿子。等自己有了儿子,靠着哥哥的军权,无论如何都能扶持自己儿子当上皇帝。到了那时,自己可就是母仪天下的太后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爱不完的健硕美男……这些,可都是自己的!

    所以,即便情到浓时,和姚无期说过许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话。可在真正的权力面前,她倒是也能拎得清的。

    姚无期确实好。要自己弃了他,那也的确是舍不得的。可若自己当了太后,想要多少个这样的男人,还不都是信手拈来?天底下比他更精壮悍猛的男人可还多得是呢。况且……也玩了三四年了,她确实也有心思换换花样,想玩点儿新鲜的了。

    这样想着,她便朝哥哥道:

    “我知道了。姚无期不行,那便再换几个男人就是了。还得请哥哥帮我多掌掌眼。”

    “对了…”她想起什么,嘴角透出一丝神秘的笑,清清嗓子,补充道:

    “姚无期的性子到底还是太软了,说什么他都受着,打八棍子都闷不出一个屁来,久了也是无趣。这回…我想要点不一样的。”

    “最好是跟野马一样难驯的,性子又野又烈的男人。要黑一点儿的,小麦肤色或是古铜色。当然必须要有肌肉,脸也得长得俊,一看就猛的那种。这样的男人……有吗?”

    凌崇听完,先是震惊,数息之后,竟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拍手一边赞许道:

    “好啊!好啊!不愧是我凌家的女儿,不愧是我凌崇的妹子!像我,最是懂享受的!哈哈哈!”

    凌薇薇故露娇羞,道:

    “这还用说?我凌薇薇怎么会跟寻常女人一样?想要就是想要,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哥你就说能不能找得着吧~”

    凌崇一拍胸脯:“我妹妹为了凌家,整日憋在这深宫里,受了那么多委屈。这么点小要求,哥怎么可能不答应你呢?”

    “只一点,妹妹。”凌崇关切道,“这样的男人可不好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当真能招架得住?”

    凌薇薇不屑道:“有什么不能的?我虽是女人,可位高权重,岂会连个男人都驯不服?就是要如此才有意思啊。哥哥只管去找,只要是能入得了眼,我就敢要。”

    “好!好!有傲气!”凌崇再次大笑,“我妹妹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哥答应你,不就是几个男人么,保证让妹妹满意!”

    “哈哈哈哈哈!”

    雨越发大了,深宫寂寂,静廖无声,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场关乎权力,关乎情欲的厮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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