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柄捏在人手里,不过去说好话,便随时可能被送进大牢。所以石磊别无他法,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一瘸一拐地,在小卓子的监视下去了延禧宫。

    他前脚踏入正殿,后脚,殿门便在他身后关了起来。

    隔绝外界,只剩殿内那浓得呛人的熏香,在暧昧的空气里四下流窜。

    石磊失血过多,站都站不稳,连眼皮子都有点儿抬不起来。所以当凌薇薇上半身只着一件肚兜,一身冰肌玉骨从屏风后面缓缓现身的时候,石磊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凌薇薇轻移莲步,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媚声道:

    “人家盼了你这么久,如今,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石磊一把将她推开,强忍着不适道:

    “别碰我…我…不太舒服,没有力气同你纠缠……”

    “我来…就是想问你一句,你闹够了吗?”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

    石磊越说声音越虚,他用力掐着眉心,生怕自己下一刻便会昏死过去。就听凌薇薇笑道:

    “石公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哪里同你玩闹了?”

    “难道你看不出来…”凌薇薇再一次贴了上来,翘起的小手指,缓缓抚过他结实健硕的胸膛,“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么?”

    “真心喜欢我?”石磊喘着气,目光里满是讥讽,道:

    “伶妃娘娘莫不是失心疯了?”

    “你该喜欢的人是皇上,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小小的侍卫。你喜欢皇上,是一片痴心。喜欢我,那就是弥天大罪,秽乱后宫!”

    “伶妃娘娘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这点道理总该懂吧?”

    石磊已经虚弱到嘴唇都没有多少血色了。他再一次把凌薇薇挣开,踉跄着后退一步,扶着柱子,难受到弯腰咳喘…尽管双腿已经并拢得很紧了,却还是有血在往下流,这让他感到万般的愤怒与屈辱。可面对强权,他却还是不得不艰难地保持着最后的一点儿理智,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

    “我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男人,能有什么好的?”

    “你想睡我,睡到了。想玩我,想折磨我,想以此为乐……你也都做到了。我的前途已经被你毁了,我的名声也被你搞臭了,连我的身体,都要被你手下的人摧残…我理解,你们这些上层人看我的态度,不过是在看一只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可你做了这么多…也总该收手了罢?”

    “伶妃娘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石磊自以为已经说得够明白,够诚恳,够掏心掏肺的了。哪知凌薇薇听完,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抱着半*裸的香肩坐在椅子上,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仿佛他这副痛苦不堪却又不得不苦苦支撑的样子,于她而言有着某种异样的快感……良久之后,她笑了笑,道:

    “可是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啊。”

    “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也从没有想要羞辱你。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你。”

    “是你,都是你不识抬举。我好心好意地派人请你,你却几次三番地拒绝。你长了这样一张让人见之不忘的面孔,害我想你想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害得我离开你就活不了了,我也没有办法的……”

    凌薇薇一脸无辜而又深情的表情道:

    “我要是不使点手腕的话,又怎么可能见得到你呢?”

    “至于你说的,你的梦想一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毁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知道你的梦想是什么。毁不毁的,也不是我说了算啊。又不是我不让你往上爬,也不是我下令打的你。你说的这些,分明就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我只是一个真心倾慕你的女子,哪里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呢?”

    这些话,她说得理直气壮,又堂而皇之。饶是石磊早有预料,却还是被她的态度,搞得像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无耻。”石磊愤慨道,“事情都是你指使的,这都能推到别人身上?”

    “还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狡辩,也着实是一种本事。”

    “当初,你也是这般,把姚无期搞到对你服服帖帖的罢?”

    凌薇薇得意道:

    “那倒不用。”

    “他那个性子,拿话吓一吓,再哄一哄,就会对你死心塌地。哪里用得着这些?”

    “也就是你了,性子野,脾气又倔。非得让我用些特殊手段,才能驯得住。”

    她上前,捧起男人的脸颊,男人偏过头去,她便用力掰正:

    “能让我花这么多心思的,你还是头一个。”

    说着,拢了拢男人胸肌前微微迸开的衣服领口,冷笑道:

    “这是我给你的脸面,你合该好好珍惜。”

    “珍惜…哈哈哈……”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男人身上,将他英俊而虚弱的面孔映得冷白。石磊望着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凄惨,却又动人心魄的笑。

    就在凌薇薇满心期待地等着他的下一句时,石磊的喉结滚了滚,一口唾沫,猛地吐到了她脸上:

    “呸!”

    望着她那震惊到花容失色的样子,石磊用嘶哑的喉咙大笑出声:

    “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更不懂什么是爱。”

    “你口中的喜欢,不是对人,而是对一个物件。高兴了便捧着,不高兴了便毁掉。可惜了…纵使你用尽手段又能如何?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会跟姚无期一样,乖乖地去给你当狗的!”

    “想让老子屈服,下辈子罢!”

    凌薇薇受惊不浅:从小到大,何曾有人敢这样对她?她爹娘疼着她,哥哥宠着她,便是皇上,顶多也就是冷落她,哪敢这样羞辱她?!

    此等奇耻大辱,让她整个人的情绪都走到了崩溃边缘。她抓狂叫道:

    “好…好…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她唤了声“来人”,大门便在第一时间被推开,小卓子和另外两个太监跑了进来。一人对着石磊下半身的伤口狠踹一脚,石磊痛“唔”一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想要反抗。无奈却气血尽失,头晕体乏,连站都站不稳,便是有天大的本领,又如何施展得出?身后三人抓着他的胳膊,强行把他压制到双膝跪地,死死制住。

    就那样,动弹不得的他,被凌薇薇连扇了好几个耳光。凌薇薇犹嫌不够,命人取来盐巴,溶解在滚烫的沸水中,往他的伤口上浇。每浇一盆,便要问他一句“认不认罪?”

    而石磊就那样死撑着,哪怕是咬碎了后槽牙,承受着利锯锯骨一般,仿佛下半身都不再属于自己的剧痛,他也没有求一次饶,掉一滴泪。

    搞到最后,凌薇薇都有些绝望了。她是厌倦了姚无期,是想玩点儿刺激的。可也不至于性子倔成石磊这个样子吧?各种手段都试过了,他却还是不肯屈服。她该怎么办?她只怕再试下去,就真的要把他弄死了……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住手!住手!”她喝退下人,把昏迷到不省人事的石磊紧紧抱住。石磊头上、脸上,浑身上下都是水,搞得她又有些心疼。

    慢慢地,石磊醒了过来,可看到她的第一眼,却不是念她的好。而是麻木地望着她,用一种对仇人说话的语气道:

    “你与其这样惺惺作态,不如就干脆在这儿把我折磨死。”

    “否则,只要我还能出去,我就一定会把你所做的一切都说出来。告诉所有人,平日里金尊玉贵的伶妃娘娘,私底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凌薇薇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对他还不肯向自己服软的失望:

    “你不必拿这些话来吓唬我,我对你用的盐刑,混在原来的伤口上,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的。你即便说出去,又有谁会信?”

    “大家只会觉得,是你偷了我的夜明珠后不肯认罪,还存了心来攀咬、污蔑主子。到时候,你可就要自己把自己弄进大牢里去了。”

    石磊呵呵一笑,道:“…是吗?”

    “那如果我告诉皇上呢?”

    “如果我把你对我做的,对姚无期做的事,一字不落地统统告诉皇上,结果会如何?”

    “你疯了?!”凌薇薇叫道,“这种事跟偷盗主子财物可不是一个性质!你若是敢说出去,你自己也得死!”

    石磊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恶毒的话了,余下的就只有悲哀:

    “我落到你手里,跟死又有什么两样呢?”

    “你私通侍卫,妄图混淆皇家血脉,这是确凿无疑的死罪。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若是能拉伶妃娘娘到地底下陪葬,那可是着实赚大发了。”

    “你猜,这样的买卖,我会不会做?”

    石磊的笑声爽朗,坦荡,带着一切都无所谓了的释然。而那笑声落到凌薇薇的耳朵里,却不啻于是催命符音。

    这些年,凌崇在前朝一家独大,凌薇薇凭着哥哥的荫蔽,在后宫亦是过得如鱼得水、养尊处优。好日子过得久了,加之哥哥又是个无条件宠她,她说什么都依着她的。凌薇薇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下意识地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她转。无论是计谋还是忧患意识,都直线下降,大不如前。直到石磊抛下一切跟她彻底摊牌,她才恍然意识到:

    完了,

    自己好像玩大发了……

    石磊放完话,便用尽仅剩的那点儿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凌薇薇却意识到,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走!她扑了上去,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她跪在地上,拉着他指节分明,滴着鲜血的手,开始向他道歉,求他原谅:

    “一点儿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你别去,你不要去告诉皇上,好不好?”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也许方式不太恰当。可我真心爱一个人,这又有什么错呢?”

    “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要钱,要物,我都满足你。只要你别把咱们的事儿说出去……成吗?”

    她一声声地祈求着,与先前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可惜了,石磊给过她太多太多的机会,她不仅不珍惜,还一直折辱他直到现在。如今,无论她说什么,石磊都不会再相信她。他只想立刻走出这扇门去,迎来解脱: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抛下这样一句话,石磊挣开她的手,踏着夜色离开了。

    凌薇薇一直追到门边,却依旧无法将他留住。望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她悔到捶胸顿足。

    石磊,这都是你逼的…这都是你逼我的……

    石磊步履不停,拖着僵硬的双腿一步步地往回走。回家…他想要回家,今天是他的二十五岁生日,林早早说会亲自下厨,给他做饭吃,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是,自己如今的样子,又如何能够回家?丞相日理万机,早早也忙得很,他不想让他们替自己操心。所以起码还是得先找个医馆,把伤口处理一下再说。

    石磊真的太累太累了,累到几乎是全凭意念,在支撑着自己走下去。自然,他在进医馆时,也就不会注意到,黑暗中一直有一道身影,在鬼鬼祟祟地跟着他……

    到了医馆,石磊趴在榻上,任由大夫帮自己检查伤势。

    他伤得实在太重了,连大夫都连连皱眉,从腰部到大腿,一片片地全成了紫黑色。开裂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血都流干了,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只怕再来晚一些,这双腿就要保不住了。

    大夫安慰了石磊一会儿,让他好好趴着,自己这就出去给他煎药。石磊迷迷糊糊地答了声“嗯”,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大夫”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昏暗的房间内,豆大的油灯急促地闪烁着。那黑影一步步地凑到了床边,扶着石磊,让他张开了嘴巴。

    “喝药。”那黑影道。

    石磊混混沌沌地答了声“嗯”,便顺从地把那碗药,一点一点地喝了下去。

    那黑影一直到喂干了碗里的最后一滴药汁,方才放下心来。拍拍石磊的背,道:

    “睡罢。”

    石磊一动不动,没有答话。

    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石磊则在流浪了十几年,遭受过无数次毒打与折磨后,在自己二十五岁生日的这一天,孤零零地陷入到了睡梦之中,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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