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早早费心费力为石磊准备的生日宴,到最后也没能派上用场。

    天早就黑透了。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也已经失去了本来的样子。颜色发深,软趴趴地伏在盘子里,再难让人提起食欲。

    石天惊等的不耐烦了,起身便要回房。林早早拉住了他的袖子一角:

    “…唉。”

    “再等等罢…”

    石天惊有些不大高兴:“今日要给他过生辰,一早便告诉他了,他也答应得好好的。”

    “现在迟迟不见人影,八成是那些跟他一块执勤的侍卫们也知是他生辰,拉着他吃酒去了。他又是个好面子的,旁人一起哄,他如何能拒绝?”

    “便是再等下去,估计那臭小子,今夜也不会回来了。”

    石天惊嘴上埋怨着,可林早早能听出来,此刻他心里,更多的恐怕还是失落。

    石磊这两年,确实会有晚上不着家的情况。不过他到底是本分的,不会去青楼赌坊一类乱七八糟的场所,也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多半是去朋友家过夜去了,第二天便会回来。石天惊都不大干涉他,自己,自然也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所以想来想去,石天惊说的,确实是唯一一种合理的解释了。

    林早早道:“…这倒也有可能。不过,倘若他真是跟人吃酒去了,等他回来了,你也别跟他使脸色…好么?”

    石天惊道:“他做错了事,你还要护着他?”

    林早早晃着他的衣角,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柔声哄道:

    “毕竟是他生日嘛,便让他任性一回罢…”

    “若有下次,他还敢无故不归家的话。再把今日的账,一并同他算起…这样好不好?”

    自家娘子这般漂亮,又这样柔声细语地同自己说话,试问哪个男人能受得住?石天惊纵是心里有些火气,娘子都发话了,他还能说些什么?

    大手揉了揉林早早软乎乎的小脸蛋,石天惊有些心疼,只觉得这傻丫头跟着自己受了苦:

    嫁进来的时候还是个不谙世事,只知道为了爱情一腔孤勇的小姑娘。这几年里,她一点点地变得成熟,把偌大的家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又要强到到外面拼一番事业,甚至还要操自己和石磊的心……难也好,累也罢,她都不曾抱怨过一句,面对自己,永远是这样甜甜地笑着,想要帮自己分担烦心事……

    石天惊不禁感慨道:“早早,难为你了…”

    “石磊那小子,算起来可是比你大的。可行事、做人,脑袋却远没有你清楚。有时我说他几句,他还不大乐意听,哼哼哈哈便敷衍过去。”

    “在家里,大家都惯着他,这倒也没什么。可是到了外面,他那样莽撞,丝毫不知防人的性格,我只怕会惹出事来……”

    抱怨来,抱怨去,抱怨到最后,原不过还是出于“担心”二字。所以真正让他生气的,根本就不是石磊害他们白准备了这一桌子的菜吧……他只是在气,石磊越来越大,却还是自己照顾不好自己罢了……

    明明就很关心,却偏要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来。原来百姓心目中神祗一样的丞相、将军,背地里,却是这样的一个死傲娇~

    林早早望着石天惊那高大挺拔,却依旧难掩落寞的背影,心里默默地感慨着:

    啧啧,还真是“儿大不由爹”哟~

    ……

    翌日清晨,石天惊早早醒来,起身去上朝。

    林早早的餐馆只经营午、晚两餐,所以早上醒的是比较晚的。以往石天惊总是轻手轻脚地起来,摸着黑穿衣、蹬靴,从不肯打搅她睡懒觉。

    只是今日,石天惊去石磊房间转了一圈,见依旧空无一人,又问了在院子里忙活的丫鬟、小厮,都说没见着人。他心里,多多少少便有点儿乱了。

    他最后还是把林早早叫醒了。

    清晨天气寒凉,林早早只着一件单衣,一出被窝便觉得冷。下意识地打着哈欠往石天惊身上贴。

    石天惊上朝穿的官衣是新洗过的,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清冷的制服之下,却是一具蕴藏着无穷力量的伟岸身躯。林早早本能地贪恋着他身上的温度,抱着他,有点儿舍不得撒手。

    “…这便要走了?”林早早半梦半醒地呓语着。

    石天惊也用仅剩的那只左臂牢牢地抱着女孩,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低声道:

    “嗯。”

    “石磊…还没回来。”

    林早早‘哦’了一声,脑袋比先前清明了些:

    “他今日休息,不用去宫里当差。想来是昨夜玩得晚了,这会儿,估计还睡着呢。”

    “你只管安心上朝去,家里面有我呢。约莫着晌午之前,他总会回来的。”

    皇上病了这么些年,朝廷大事小情,几乎全堆到了石天惊一人身上。如果可以的话,石天惊何尝不想歇上一歇?抽些时间好好陪陪早早,像寻常夫妻那般带着她到郊外踏青,划船,给她买漂亮的首饰,哄她开心;石磊虽说大了,可在他这儿,到底是个孩子,他偶尔也想再像以前那样照顾他一回,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可是时间太少了,他一歇,国家便要出问题,边疆要动荡,百姓要饿肚子。难得昨晚是个好机会,可还是错过了,下一次,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好在,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等石磊回来了,还是对那小子,更耐心一些罢……

    这样想着,他又扶着林早早躺回了床上,还帮她掖好了被子,温声道:

    “我走了,你再睡一会儿罢。”

    林早早应了一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屏风后面,混混沌沌地,又进入了梦乡。

    这本该是个最寻常不过的早晨:有天蒙蒙亮的慵懒;有觉没睡够的困乏;有夫妻间的闺房静语,耳鬓厮磨;也有着他们以为彼此谁都不会离开的,温暖的家……

    日子就是这样,慢悠悠的,无波无澜,平凡到近乎无聊。可又让人心里带着暖意,带着奔头…

    所以若干年后,一切天翻地覆,再隔着血淋淋的一幕幕回头眺望这往日时光,才会让人由衷地感慨上一句:

    “当时只道是寻常”罢。

    ……

    林早早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是当天的下午了。

    石磊迟迟不回来,她再稳也着了急。只好派出管家、小厮,把城内上上下下的酒肆、茶坊都找了一遍。实在找不着人,她又去和石磊关系好的那几个侍卫家里,挨门挨户去问。结果都说昨晚没见过他,没跟他在一块儿。问到最后,方才有人吞吞吐吐地,把石磊偷夜明珠挨了打一事,说了出来。

    这么离谱的事情,林早早如何会信?她诧异道:

    “石磊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连小偷小摸的事都不会做,又怎么可能去偷宫里娘娘们的珍宝呢?”

    那侍卫见四下无人,也放低了声音道:

    “说实话,我也觉得有些蹊跷。石磊兄弟的性子我们都是清楚的,最是仗义豪爽,人品绝对信得过。可偏生,那夜明珠就是在他的抽屉里搜出来的,证据确凿,连我们都看傻了眼。所以尽管兄弟们都在努力为他求情,可一顿毒打,终究还是少不了的。”

    林早早的眉头越皱越紧:“在他的抽屉搜出来,便能说明是他偷的了?”

    “若是有人存心陷害,岂不是动动手指便能做到?”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道,那颗夜明珠,是哪位娘娘的?”

    “又是谁下令打的他?”

    那侍卫面露难色,可想想石磊被打板子时,冷汗混着鲜血往下流的惨状,再想想他平日里对他们的好……他终究一咬牙道:

    “是…是伶妃娘娘……”

    “那夜明珠是伶妃娘娘丢的,后又由伶妃娘娘宫里的太监搜了出来。包括打板子…也是伶妃娘娘的太监要求的……”他说着说着,忽而又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

    “对了!我记得那太监还说了句,说什么…让磊哥受完了刑,跟着他走一趟,伶妃娘娘还要亲自朝他问罪!”

    这个答案,听得林早早一阵心悸:是她!竟然是她!

    自己嫁出宫后的这些年,宫里又进行过一次秀女大选,皇上又多了四五位新人。

    林早早原本还想着,若这次事件是石磊和哪个低位嫔妃之间起的,自己大不了去找姐姐们帮忙。是误会也好,是陷害也罢,总能为石磊讨得一个公道,绝不会让他白白受冤。

    可一听到凌薇薇的名字,林早早便知道,这公道,只怕没那么轻易要回来了。

    不为别的,只为她太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了。那是一条蛇,一条可怕的毒蛇。哪怕你从不曾招惹她,只要她愿意,她也随时会咬你一口。甚至亮出她的毒牙,要你的命……

    林早早自己,便在她的手中吃尽了苦头。太清楚那种置身于黑暗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了。

    有姐姐们护着尚且如此,那换成石磊这么个大大咧咧,毫无城府的傻小子,情况又会如何?

    只怕是命再硬,都不够人家算计的!

    林早早越想越怕,一身冷汗涔涔地往下流。第六感告诉她,虽不知他究竟怎样得罪了凌薇薇,可石磊现在,只怕是凶多吉少。而要想找到他,带他回家,摆在她面前的,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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