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老伯一看。”魏法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官印,“晚辈来自京城,或许能帮前辈一二。”

    老乞丐前色大变,他接过官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似乎在分辨真假。过了许久,他面色凝重道:“你们随我来。”

    说罢一瘸一拐引着他们往残垣后走。

    四人穿过残垣,后面是一排烧焦的柱子和枯树,还未燃尽的树下扎着一个帐篷,帐篷四周被断掉的柱子挡住,从外面看,绝对发现不了里面有人。

    魏法刚站定,只见老乞丐扔了拐杖跪下磕头道:“大人!还请为草民做主啊!!”

    老乞丐声音悲戚,字字如泣血,素枝理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魏法快步扶起乞丐,“老伯这是哪里的话,有何冤屈起来再说。”

    乞丐起身,随着魏法到一旁坐下道:“钦差大人,我名为李喜田,正是这李家之人。”

    素枝理心下不由得一惊,他是李家之人,那为什么不认呢?

    只听李喜田接着道:“我有一独孙名为李伟山,才十岁,就因路上踢石子碰到了高县令家的狗,就被选中作为祭品,供奉给水仙。”

    想来,那滇江水中的鬼魂,就是这些被选成祭品的童子了。

    数量竟有如此之多。

    素枝理心下凝重,还未说话,一旁的刘三伯忍不住了,惊诧道:“竟然是县令做主,他怎的如此丧心病狂,以童子为祭品?!”

    李喜田悲戚道:“还有比之更癫狂之事!”

    刘三伯、素枝理、魏法三人面色凝重。

    李喜田道:“我本想救下我孙儿,未曾想被高县令察觉,可怜我小孙儿就这样没了性命。我一家人也因救孙儿而受到众人唾弃,无法再在娄县住下去,我本带着全家老小打算搬回村外老宅,哪曾想高王仁这老贼,竟然对我一家下了死手,派人将我一家七口全杀,我幸得去捡柴,才避免直接被杀死,他们发现我行踪后紧追不舍,后来,我被他们追到滇江边上,跳入滇江……”

    欺人太甚!

    素枝理捏紧拳头砸向旁边的断壁,烧焦的尘土纷纷而下,胸中怒火灼烧的她要发疯,“我去杀了那老贼!”

    魏法连忙拉住素枝理,“李姑娘,冷静些。”

    李喜田也上前道:“万万不可冲动,且听我说完。”

    素枝理心里憋着一口怒气,竭力呼吸保持冷静,“还请老人家继续。”

    李喜田继续道:“我跳入河中,便被激流卷着往下流而去,撞上一暗石,把脚撞断了,就在将死之际,江中游来一条三腰粗细的大蛇!可能是我吓疯了,身体里凭空多了些许力气拼命往岸上游,才躲过一劫。”

    李喜田双眼通红,神色已近疯狂,他癫狂哭泣道:“我们祖祖辈辈供奉百年,供奉的,竟然是一条妖蛇!可笑啊可笑,那族长赵哲还说,信水仙可在水中永生,去他妈的永生,此生都没好好过,要个屁的永生!可怜我孙儿啊,才十岁……”

    赵哲么……

    素枝理皱眉思索其中关系。

    玄盛显然压不住小鬼,且受昨晚黑衣人控制,不可能是它指使易水宫之人陷害百姓。

    县令与易水宫勾结,搜刮民脂民膏,现在线索明确了。

    但昨晚那黑衣人绘梦师,为何要做这个梦魇呢?素枝理想不明白。

    但眼下容不得素枝理理清这么多。

    得先把这些百姓救出来。

    素枝理深呼吸一口气,冷静道:“蛇妖我有办法处理,你们只管处理那县令和易水宫。”

    此话一出,李喜田的哭声戛然而止,三双不可置信的眼睛齐刷刷盯着素枝理。

    素枝理控制着灵识,只见旁边的枯树瞬间腾空而起。

    刘三伯指着素枝理惊道:“你你你,你还真是个……妖怪?!”

    素枝理翻了个白眼,将枯树扔到一旁,“什么妖怪,我就不能是神仙?”

    其实也不能说是神仙,她离飞升还早着呢。

    不过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更何况在梦中。

    只要她坚定,梦中万事皆有可能。

    魏法似乎是早有准备,已经恢复了平静,行礼道:“老人家没见过,还请仙长见谅。”

    素枝理受不了别人拜她,快速扶起魏法,“别叫我仙长,我受不起,你们还是叫我李姑娘吧。”

    素枝理接着说道:“先别管这些,你们打算拿那高王仁如何?若是直接杀了他很简单,但也治标不本,娄县百姓被蒙骗在鼓里依旧会信奉水仙,你如何让他们信服去一起治水?”

    李喜田道:“草民有一东西或许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他说着拉起了裤腿,那下面竟然是一只木头做的脚。他摘下脚,轻轻一推背面,露出一本书来。

    魏法一手拉住素枝理,一边道:“李老伯,这是何物?”

    “我不甘心一生就这样不清不白的死了,便想着找个机会杀了高王仁这贼人,每日跟踪后发现他夜夜住在易水宫,出来后便浑身舒爽,前日白天,我便趁他不在,潜入房中,没想到里面具是狰狞蛇形面具,我吓得心肝俱颤,慌乱下碰倒了一石像,得了这本书。”

    李喜田说着将账本递给魏法,“草民不识字,还请大人过目,看看这究竟是何物。”

    魏法接过书,翻开的一瞬间手紧紧攥住书封,眼神里怒火翻涌。

    素枝理凑过去一看,那是一本账本。上面记载这些年易水宫的进账支出。不过看了一页,素枝理忍不住了,怒骂:“高王仁,简直枉为人!”

    这高王仁借着官职之便,又以平息水患为理由,一个月向着百姓征收一次粮食银两,说是用以修建易水宫,实际上都被他搜刮了!

    而这城南的都是些平头百姓,哪里付得起,但不知为何,被哄骗了去,即便是砸锅卖铁,变卖家财,也得供奉!

    李喜田道:“大人,今晚他们又准备行祭祀典礼,决不能再让一个无辜的生命死于那贼人之手!”

    魏法深呼吸一口气,收起账本,“李老伯请放心,此时我定然尽快还大家一个公道。”

    李喜田欣喜道道:“如此便好,没想到我李喜田真的能找到钦差大,真是老天爷开眼,老天开眼啊!”

    魏法道:“李老伯,这城内不安全,你现在身份特殊,不宜随处走动。你先去城外,找一安全之地,等候素姑娘叫你。”

    李喜田连连答应,随后魏法命令刘三伯携带官印速速前往兴州调取精兵千人,今晚赶到。

    素枝理和魏法二人两人今晚便前往祭祀现场救人。

    秋日散尽最后一抹余晖,藏进山坳,黑暗如一头凶兽,吞噬了所有的光,今晚的娄县在黑暗中很是躁动。

    没有宵禁,百姓的门前燃起了红蜡,橘红的烛光在阴风中摇曳,忽明忽暗。

    大道上挤满戴着黑色兜帽的百姓,一不起眼的墙角处,身材矮小的一个被前面的人挤得烦了,干脆躲到旁边高个后面。

    “大人,咱们现在就在这儿干等着?”

    素枝理小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魏法一直就没说话,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面无表情,眼神却凌厉的像是一把剑,根本不像是一个书生。

    魏法没说话,冷冷看着前面大道之上众人欢呼起舞。

    祭祀的队伍从易水宫中走出,为首十人的扛着绣着河流样式的白旗,随后是敲锣打鼓的乐队,乐队后面的是供奉的祭品,猪牛羊,五谷等常见的东西。

    队伍很长,走了半炷香的时间才看到最后,四个人抬着一个轿子,轿子上坐着一个红泥人。

    红泥人看起来还不到素枝理的大腿高,黑色的小脸上用殷红色的粉涂了两个腮红,很是诡异。

    魏法神色凝重,他总有种感觉,若不是素枝理,他现在会坐在那轿子之上,成为红泥人。

    素枝理凝神,听力提升到极致,这才从嘈杂的敲锣打鼓中,听见那泥人中,传来微弱的的心脏声。

    还活着。

    素枝理松了口气。

    抬着红泥人的轿子走过后,一队身着金丝边黑兜帽之人缓步走来。

    素枝理面色一沉,灵识调动,却无法穿透分毫,反而引起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查探,朝她这边看来。

    素枝理只得收回灵识。

    好在这些人的灵识并不是很强,只不过外面那黑袍子很厉害。

    这易水宫之人,跟昨晚的黑衣人脱不了干系。

    “走吧。”魏法叫着素枝理。

    素枝理回过神,围观的百姓和祭祀队伍已经走远。她快步追上,跟在魏法身后。

    出了城门,乐队一直吹拉弹唱到滇江边上,奔流不止的江水与铜锣鼓声融合,诡异而震撼。

    众人站在队伍两侧,手里举着火把,堪堪点亮一方天地。等到亥时,金丝边黑兜帽的队伍中,钻出来一个圆滚身材之人,他手里捧着一张金红色的长布,唱着听不懂的方言祝词。

    语调高扬激烈,深夜中令人为之心头一震。

    素枝理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些百姓为什么会如此信奉水仙了。

    劳动一天半夜又走了一路,体力早被消耗不剩,只有精神制成,乐队声音大,就容易消耗精神,大半夜违背作息不睡觉来河边,听着这振奋人心的祝词,就容易被控制精神。

    素枝理听得有些不耐烦,悄声问魏法:“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魏法摇头,神情有些不正常。他眉头紧皱,手揉着太阳穴,“李姑娘……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素枝理:?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个时候说这话?

    就在此时,祝词结束。

    “吉时到,供奉祭品!”

    素枝理碰了碰魏法,“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快说怎么办!”

    魏法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皱着眉没说话。

    众人将贡品一一投入河中,很快便要到小泥人。

    素枝理问:“你到底怎么了?要来不及了!”

    魏法眼神一凝,意识恢复正常,冷声命令:“救人!”

    话音刚落,素枝理快速奔出,直奔红泥人而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素枝理已经从轿子上揽过小泥人,一手敲碎外面的红泥,里面是一个浑身涂满血液的小女孩。

    小女孩沉沉睡着,因感受到外面的空气,嘴巴张开,无意识的大口呼吸着。

    念唱祝词那人大声道:“你是何人!竟敢扰乱祭祀!来人,将此人拿下!”

    金丝边黑兜帽之人层层围来,藏在兜帽下的眼睛盯着素枝理,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蛇,终于昂起了头,吐着信子盯着冒犯的猎物。

    黑衣人们念唱,一股诡异而阴森的声音传来,整片天地似乎被凝住。素枝理感觉自己灵识运转迟钝了许多,刚行至半路,就被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素枝理没想到,她率先对上的是同行。

    他们与江中的黑气呼应交缠,身在梦魇中,定然不是绘梦师,这些只能是黑衣人传授于他们的。

    除了娘亲,素枝理是第一次在梦中遇到其他绘梦师。

    她只有对付梦魇、执念的经验,对这些绘梦师,略微有些手生。

    素枝理保持冷静,操控灵识凝聚成无数银针,往黑衣人撒去。

    这些黑衣人快速散开,避开攻击后,又重新凝聚,配合极为默契,眨眼间,素枝理被围在中间。

    素枝理面色凝重,手一挥将要取出琴之时,只听一声高呼:“钦差大臣奉命在此,我看谁敢作乱!”

    素枝理往声音方向看去,魏法手持圣旨,步步而来。

    霎时间,素枝理感觉那股滞涩感快速褪去,空中也开始重新流动。

    百姓们恢复行动,手足无措的看向旁边,又看向为首的那唱着祝词的黑衣人。

    那唱祝词的黑衣人身体一僵,道:“哪里来贼人,竟胆敢冒犯钦差大臣!快把他们捉起来!”

    素枝理趁机抱着小女孩快步上前,一手掀开此人兜帽,露出一张白胖的中年的脸来。

    是高王仁!

    她怒从中来,一脚踹高王仁肚子上,“狗东西也敢啡叫,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圣旨是真是假!”

    高王仁从地上爬起来,神情慌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快把他俩捉起来,天高皇帝远,谁知道他到底是谁!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金丝边的黑衣人将魏法等人围了起来,就在此时,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传来,愈来愈近,声音也愈来愈大。

    很快刘三伯带着千余精兵铁骑行至滇江边上,“我看谁敢动?!”

    高王仁面如死灰,他爬向为首的金丝边黑衣人,刚要说话,就被一脚踢开,很快,高王仁不知为何安静下来。

    魏法手持圣旨,神情肃穆,高声道:“来人将高王仁拿下!”

    很快,县令高王仁被捉拿的消息如长了翅膀的鸟儿一般传遍整个娄县,第二天一早,衙门门口挤满了百姓,他们都想知道,这县令犯了什么罪。

    魏法请来李喜田等城南之人作证,取出账本,一一询问高王仁这些年来贪污行贿,搜刮百姓的罪行。

    高王仁不管魏法说什么,全部认下,导致案件审理的过程极为快速,素枝理眉头紧皱,总感觉这高王仁不对劲,但总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而后高王仁被判以抄家,即刻问斩。

    审理结束后,众百姓这才知道,他们这些年的银两,供奉给水仙的是少数,大部分都被这高王仁自己贪了!

    “狗东西!供奉给水仙的东西都敢贪污,遭报应了吧!”

    “我看真是死有余辜,活该!”

    “日后我看谁还敢贪污水仙的贡品!”

    不,不对。

    素枝理注视这些梦魇缠绕之人。

    如果高王仁问斩,而这些人依旧信奉水仙,那么高王仁的死,有些无所谓之感。

    他们的梦魇,不是高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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