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透着月色,重百在监狱的桌上打坐。监狱,和话本里面写得一样腌臜,就算是掩鼻闭眼也能把眼睛熏出眼泪来。第一天夜里她是一刻也不敢睡,坐在那个桌子上,生怕有那唧唧叫的老鼠。

    捉妖她是在行的,捉鬼那也是顶顶的,就是这捉动物是她不行的。

    监狱对她来说,地方算是天字一号房了,走的是知府大人的后门,唯一不好的就是和仇人住一起。

    这仇者快,亲者痛,一个字:忍。

    七日不吃不喝,对于她来说不过小事情,大家都劝她和气、和气……不要动怒而被扣功德。监狱怨气大,倒是有那么几个聻在里面,搞得跟幽冥境似的,但她确实不好动手显示出自己的实力,怕它们都跑了。

    更何况那个弄她进来的慕易现在与她对坐在另一张桌前,正毫不客气的盯着她。不是把她盯出一朵花来,而是要把她钉在墙上火烤那种……这人真是头铁!伤敌多少自己也损失多少,这感觉比我还天真。

    重百避忌他的目光,佯装坐在桌子上一边反胃、恐惧,看着四五个聻在自己眼前晃啊晃,也时不时的瞧着那坐在凳子上的男人,那眉头就没舒展过。想来想去还是想趁着夜黑风高,将那几个聻给收了,毕竟她让天枢看过价值捌仟陆佰壹拾,那直逼她五年的工作量。

    但这群监狱里的人跟有病似的,日夜颠倒……就没有安静过。等他们都安静的时候,那慕易就坐在桌子边恶狠狠的盯着她。

    这男的瞧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倒像是有钱有权人家的孩子,怎么在这么臭的地方,还能悠闲的喝着水,好像是来享受的。

    其他倒是没什么,他耽搁了帮老太太寻孙女之事,因他而打断了施法,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十五日。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她重百向来一诺千金。更何况这年头一鬼难求,周围的妖鬼都被她收服得差不多,到处躲着她。

    正一口气接一口气的叹息着……

    她低头却见自己怀里多出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她,就是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吓得她一声尖叫,蹿下了桌子,紧紧的抓着栅栏,心有余悸的瞧着那桌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此时她化作男子,施了术法,男子粗狂地尖叫声,使整个牢房里的人听到这该死的胆小男人的声音,皆都毫不客气的此起彼伏地怒骂是哪个龟儿子、杀千刀的……

    重百听着心里翻着白眼,他们当然不能体会那怀里突然窜出来的东西,黑灯瞎火的地方,她在地府都没这样害怕过。这种全身是毒且肮脏的东西……想想简直比夜叉还可怕……

    “嗷呜……嗷呜……”一声声委屈的小奶音响起在重百耳边,她才想起这是她儿子。

    她瞧着小老虎还在桌子上愤怒地叫着,慢慢从那栅栏上下来,那对面传来的冷哼的嘲笑声,让她想起自己是一家之主,理了理衣衫,必须稳重一点。

    “爹……”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在重百身后,她质疑自己的耳朵,抱起小虎子并安抚着它走向慕易,不可思议的瞧着对面之人,“你……?我们之间没熟到这种地步吧。”

    不会是发现自己内伤未好,想讨好我吧。重百诧异的脸上终于是扯着得意的笑容,“欸……”

    “养条老虎当儿子,满口粗言鄙语……”

    “狗娘养的。”重百接过话,她一脸镇定且含笑意的看着端坐的慕易,“是狗娘养的。我教它的。见你不过凡人,好似得了点天赋,是能听懂妖语?”

    慕易露出警惕的眼神盯着重百,可是迎上重百的眉飞色舞的神情,便立马又恢复平时的气定神闲,“哼……不知所云。”

    重百挠了挠头,又捏了捏怀里的老虎,似清风徐徐而谈,“那你每天晚上辗转反侧做什么?肾虚?听到老鼠到处翻找吃的很难受吧,爬来爬去睡不着……耳朵里塞布条……”

    “我翻来覆去与你何干?本公子的身体好着呢。”慕易突感失态,让人见了笑话,“不过是些海上后遗症罢了,岂是你等黄毛小儿能懂的。”慕易自然是不愿与她多说,瞧着她那副毫不在意且轻描淡写的样子,他是看不出这人到底有何本事,倒像是个纨绔披着修道之人的皮,招摇撞骗。

    好吧。第五日晚,重百实在是忍不住了,每天和这人斗嘴真的挺有意思,但有意思也顶不住,无聊啊。

    还要天天听他们几个聻在一起商量如何去刑场吃鬼,什么时候才死人,千万不要去乱葬岗之类的话……

    话里话外都是对监狱外的她充满恐惧,有那么吓人嘛?

    重百侧躺在桌子上不解,化解身上的怨气做回正常的鬼,送它们去投胎难道还有错不成?有错的话,那天枢怎么没提醒过她?

    监狱确实她是从未来过的地方,谁会有机会来监狱啊,谁没事来监狱啊,她一心想要做善事积德,没想到竟然藏了这么多聻,瞧着也是个顶个的壮实。

    她出生地府从小就听着鬼蜮的鬼语长大,它们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轻轻松松明白,平时的话,她肯定是关闭五感睡觉,毕竟这些东西就喜欢晚上出来活动,所以她养成了寅时,也就是凌晨三四点打野。

    暗里观察了好几天,可是把她给憋坏了。这群聻平时没事就欺负监狱里的犯人,还喜欢捡软柿子捏,倒是让重百大开眼界。

    她坐不住的原因,不是因为她被当成软柿子被欺负,而且这群聻要出去吃鬼。吃鬼可以?出去吃?不行。要是它们知道我被抓到监狱里来了,那岂不是白白丢了这么多鬼头(功德)。

    重百毫不犹豫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一支香。

    这是地府的迷魂香,顾名思义这就是迷魂的,这不管你是妖、是人,还是鬼,统统都是小意思。

    手握迷魂香,一手盖过后,便能瞧见缕缕青烟缓缓飘散着,她小心翼翼观察周围没人醒着,也没有聻。便施法将迷魂香插在监狱的中间位置,想要这青烟充满整个监狱。

    她自己则是捂住口鼻,靠在监狱的栏杆上,静待这里所有的人和聻昏睡过去。若是捉住这几个聻,就意味着自己即将开启真正消除天谴之路,欣喜之余笑出了声。

    “你在干什么?”那个熟悉沉稳的声音虽语调不高,但吐字清晰,一字一词都意味深长,似乎还暗含了威胁之意。

    重百一惊,这该死的凡人怎么那么烦人?怎么还没把你迷晕?她是亲眼瞧着那些还在监狱夸夸其谈的、生龙活虎的、精神错乱的等等都一一趴下。

    “李东家当真是有钱人家的派头,大晚上点香。”慕易翻身下石床,用手绢捂着嘴,理了理衣衫,丝毫没有困意。

    谁见了不惊奇?这人总不会是地府来的?又是帝父派来监督她的?重百心里一阵捣鼓。也不想惯着谁,好心让你们睡觉,免得溅你们一身血,你非得跟我作对,直接捻指射出自己的绕指柔。

    我就不信,你还能撑得住这个?

    慕易不知什么进入他的额头,只是一阵寒凉,慢慢便视线模糊瞧不见那像痞子一样站着的重百。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慕易躺在石床上,睁着眼,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你对我做了什么?李衡宪!”

    重百知道他会问,但是吃着自己的馒头,悠悠道,“我呢见你夜不能寐,便让你一个小小地放松一下。是不是感觉睡了十个时辰,精神抖擞了许多?”

    “是你的香。”

    “对,安魂的。”重百拖提着凳子,坐在两个桌子中间,想跟慕易来一场交底,“我跟你说,瞧你样貌也有三十。你两眼红丝眼白泛黄,眼周黯黑,唇色粉中带乌,一看就肝肾不好。一般这种情况多是因熬夜无法正常睡眠导致的。你身上有一股甜腻的药香,一定是有药堂给你开了补肝肾的药。”

    “你是不是能听见妖和动物说话,让你心神不宁导致的?”

    “你遇见我算是遇对人了!我跟你说,你只要愿意给我打两年长工,我保证!一定、一定将你治好!让你不再深受其害,还能让你回去和夫人生孩子。”

    监狱里极为安静,回荡的全是重百的激荡声,她可太需要能够听见妖心声的人帮她捉妖了,她可是见过天枢第一榜单的妖,那可是值十万鬼头的。

    这简直太划算了。

    慕易没有理会她,只是起身。明明记得昨晚他起身下了床,而且他瞧见的是重百站在那甬道旁,在他快晕厥的那一刻,眼里却没了她的那张白净的脸。

    “一个江湖骗子,有点运气加身开了个药堂,便一副仙风道骨的打扮。”

    这人警惕心也太强了吧。好说歹说就是油盐不进的,但让一个人卖身两年确实有点过分,“一年。一年如何?一年内帮我办一些……利国利民之事。我想慕爷一身正气,那是端方君子,一心为民。我李衡宪的名声您出去后定然能够打听得到,我也有能力将你的困惑给解除。”

    慕易瞧了瞧桌上放着的一张方子,工工整整的放着。

    “李东家这是何意?”

    “要试试我短暂解除困扰吗?”

    “你放张单子在这里,就像让我信你?”

    重百见有戏啊,这是在示好的,立马掏出自己的儿子,“它说什么你是能听见的,你会妖语,能与他们沟通。”

    “自然不是。”

    “你放心,你这不是病。上天赐予你这样的机缘,一定是想让你助我除魔卫道的。我……四方台的……弟子。我修道已二十多年,一心想要收尽天下妖魔,为民除害!”

    “四方台?”

    “四方台早已在二十多年前便不收外门弟子了,都是师兄弟们游历后,收有机缘之人入仙途。若是你想加入,我也可以引荐一二。”

    “哎哟……哎哟……”门外突然闯进几人进监狱,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本还在相互试探的两人,也只好各自回各自的桌子旁,不问事。

    重百听过这声音,这是知府大人的亲信,往昔给知府夫人瞧病时,便是他来请的。重百将李明虎装回自己的乾坤袋,依旧躺在桌子上,可能是这几日适应了,她倒没有开始的那么难受。

    那人毕恭毕敬的让邢捕头打开牢门,点头哈腰的做出邀请慕易离开的手势,“慕爷,真是打扰了。手下人不会办事,让您委屈了。知府大人特地请我等前来相迎。”

    慕易端坐着瞧着重百那副怪样子,面露鄙夷,犹豫片刻后便毫不犹豫的起身,跟着知府的亲信离开。邢捕头抱着自己的刀,跟在两人身后,活脱脱像是做错事的小媳妇,但离开时,也不忘使眼色提醒小刘留下来照顾重百,放她离开。

    “哦,对了。”慕易的耳朵何等灵敏,还未走出长长的甬道便听到身后铁链拉动的清脆声,还要那开锁是发出的一声‘哒’。

    李师爷立马停住脚,放低姿态,“慕爷有何吩咐?”

    慕易掠过后方,眸中泛寒,“麻烦跟知府大人建个意,整顿一下庸医。”

    重百早跳下了桌,正等着小刘捕快解铁链,此时两人仿佛被背刺一般呆在原地,这不就说说给她听的吗?

    有权了不起啊!李师爷算来也算是他们李氏的族子,自然是向着重百的,眼神微微一滞,便立马笑眼相迎,“慕爷言之有理,小老儿定会转达。定会转达。”

    “……”重百向着慕易出去的方向大喊,“慕公子有病痛千万要记得来找我啊,我从医数十载,你的病我是药到病除的!我也不收你诊金!身体要紧啊!男人嘛,很正常。总之,我在德仁堂等你啊。”

    管他的,先糊你一脸屎,记住我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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