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渊替陆衔霜向太后传了话,说是和雍王一同出宫,商议成亲的事宜,太后躺在塌上,难得开口打趣。

    “哀家之前还忧心他俩来着,想来老九是铁树开花了。”

    老嬷嬷在一旁轻轻扇着香炉,“雍王殿下年龄大些,想来是会疼人的。”

    此刻会疼人的宋天策一把推开靠在自己肩头睡觉的陆衔霜,“嗯~,怎么了?”

    她被迫清醒过来,还有些懵,抬起略带迷茫和纯澈的眼神望向罪魁祸首。

    马车内极其奢华宽大,里面铺了容一人侧躺小憩的软榻,陆衔霜刚开始还有些精神,硬要坐在宋天策旁边,可没过一会儿,银鳞蛇的毒开始发作,她便有些支撑不住,身体随着马车有规律的摇动,逐渐往旁边倾斜,就有了刚刚那幕。

    宋天策眼睛危险地眯起,心底的那股无名火高涨,他移开视线,喉结滚动,“实在困,就去榻上,靠在本王身上成何体统。”

    这回陆衔霜少见的没有作妖,嗯了一声后自己挪了过去,不过两分钟已然睡熟,只是额头上直冒虚汗,睡得极其不安稳。

    过了午后的太阳很是毒辣,直直的晒在轿撵上,不多时里面就像蒸笼一般,闷热无比,陆衔霜胸闷欲吐,身体又热又渴,意识开始有些恍惚。

    “热,茉叶,快些过来帮我宽衣。”

    她又唤了几声,见无人来伺候,不满地啧了一声,打算自力更生,伸手开始褪自己的轻纱外衫。

    宋天策本来靠在车窗边闭目养神,闻言眉头紧皱,一睁眼看见她的举动,简直头都要大了,慢慢走过去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做什么?热也忍着。”

    “热得难受,若不宽衣就替我取冰鉴来纳凉,或者团扇也可以凑合。”

    她似乎感觉自己回到了父兄身边,做回了无忧无虑娇蛮任性的陆家小女儿,虽然是命令的语气,但是宋天策居然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生怕她继续做什么倒反天罡的事儿,宋天策拿出自己的象牙玉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扇着风。

    这还是他第一次伺候人,虽然小时候白玥喜欢捉弄他,但是这些事都是交给宫女太监来做,并未让他动过手。

    “我想喝水,要凉茶。”躺在榻上的祖宗又开始无差别发号施令了,她身上乏力,只感觉打哪儿都不舒服。

    宋天策闭了闭眼,将扇子合拢,啪的一声打在自己掌心,然后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面色愠怒,“自己端着喝,难不成还要本王喂你?”

    陆衔霜微微睁开眼睑,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只抬了抬手臂,手指微微颤抖,多试了几次,她放弃了。

    “哎~喂一下吧,我这手没力气。”

    陆衔霜这模样,居然勾起了宋天策心里面的一丝怜惜,半晌,他释怀一笑,陆衔霜在自己眼里不过是个小姑娘,跟她置什么气,生病的人胡闹,可以暂时纵容一下,总不能把她赶下马车。

    想通了的宋天策一连给陆衔霜喂了三杯凉茶,她喝水倒是老实,两口就见了杯底,想来是真的渴极了。

    宋天策见她这样,心情意外不错,陆衔霜现在就像他以前养的那只白色狸奴,平日不让人触摸,只有吃饱喝足躺在阳光下睡懒觉时,才会冲他露出柔软的肚皮,让人随意抱在怀里面。

    不知不觉,他已经举着扇子为陆衔霜扇了小半个时辰的风了,他们要去的并不是雍王府,而是一处别院,宋天策时常留宿,所以也有伺候的丫鬟小厮。

    马车在大门处停了下来,宋天策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钻出马车,慢慢挪步走到地上,然后一撩裙摆,极其有风度的坐在轮椅上。

    “去将你家小姐唤醒,到地方了。”

    玉茗福了福身,利落的弯腰钻进马车内,陆衔霜此刻正处于六亲不认阶段,很困很烦,身上也酸软疼痛,总而言之就是想躺在原地,再也不要动弹。

    玉茗不敢耽搁,只能半搂半扶的把她带下了马车,一落地她腿一软差点带着玉茗一起摔在地上,幸好玉茗重心够稳,硬生生把陆衔霜扶住了。

    “小姐,等会儿就可以休息了,咱们先进去。”

    那铺洒而下的日光明晃晃的刺人眼睛,倒是让她清醒了几分,但是又没有完全醒,她只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轮椅,上面好像有个人,眯起眼睛依稀看不清是谁。

    “我走不了,那人都有轮椅,我也要一个,你帮我向他借用一下,等一会就还。”

    玉茗脸色煞白,她如何敢去触雍王殿下的霉头,如果真的去要了宋天策的轮椅,那么她的下半辈子恐怕也会在轮椅上度过了。

    “小姐,这可使不得啊!”

    “你说什么,”话音刚落,陆衔霜便扶着马车弯腰吐了起来,因为一直没有进食,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就是干呕。

    给她吐的眼泪直流,脖子也火辣辣的疼,这该死的毒蛇,虽然毒不死人,后劲儿怎么这么大,折腾死个人。

    宋天策忽然觉得如果自己视而不见,会不会有失君子风范,她毕竟是未过门的雍王妃,若传出去,保不齐别人怎么编排他。

    一念及此,他嘴唇微抿,慢慢站起身,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诸人看见他一瘸一拐走进院落的身影,不由得心生敬佩,还得是陆家姑娘,这手段这速度,给王爷拿捏得死死的。

    玉茗神色一喜,不敢耽搁,急忙把轮椅推过来,“小姐,你要的轮椅来了。”

    陆衔霜捂着嘴,脸色苍白,一坐上轮椅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好受多了。

    就这样她还不忘对玉茗口出狂言,“帮我谢谢人家,父亲曾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等日后,我定要送这位好心人一辆金子打造的轮椅。”

    “啊?”

    这处别院也算不小了,有些像仿着园林样式建造的,建筑物较少,反倒是植物占据大多数。

    里面千步回廊四处可见,中间的墙上开了月洞门,一眼望去,花竹亭轩,曲径通幽,穿过去,便见天光云影,豁然开朗。

    几个侍女在前面带路,停在了一处院落的门前,此处伺候的人偏多,皆井然有序,显得安逸静谧,想必就是宋天策歇息的地方。

    “王爷说,陆小姐住西厢房即可,等会儿会有人过来送沐浴用的热水和干净衣服,吃食这些也已经备下了。”

    玉茗点点头,“奴婢替我家小姐谢谢雍王殿下,有劳这位姐姐了。”

    半个时辰后,一身清爽的陆衔霜终于可以好好的躺在床上熬过毒发的难受时期。

    如果她回了寿康宫,太后必定会派太医过来把脉,到时候必定瞒不住被蛇咬的事,而出了皇宫到了宋天策的地界,那便是他的绝对掌控区。

    陆衔霜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相信突然有一天会冒出一个男子对她一往情深,爱的舍生忘死,想想都觉得那是画本子里的东西。

    所以她并不想错过和宋天策相处的机会,两人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若再不制造一点机会,那可真是神仙也难救。

    等四个时辰过去,已经到了酉时,日头已经偏西,暖黄色的余晖透过花窗落在室内的木质地板上,陆衔霜悠悠转醒,她好像做了一个很光怪陆离的梦。

    “玉茗,你在吗?”

    玉茗坐在圆桌上打着瞌睡,见陆衔霜醒了,急忙过来撩开帘子,“小姐,你身体好些了吗?”

    陆衔霜刚醒,鼻音有些重,嗯了一声,然后小声开口,“我还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我梦见雍王居然为我扇风纳凉,还喂我喝水。最神奇的是,我还胆大包天抢了他的轮椅,自己坐上去了!”

    玉茗咧开嘴苦笑一声,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能小声提醒,“扇风和喂水奴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雍王殿下确实把轮椅让给小姐坐了。”

    “啊~”陆衔霜心里面咯噔一声,之前的努力白费了,又得重头开始,保不齐闹这一出,自己多年维持的大家闺秀形象全毁了。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陆小姐,王爷说若您醒了便去书房寻他。”

    陆衔霜想了想,若宋天策问责,自己就以记不清为由糊弄过去,总比晾出来徒增尴尬。

    “我梳妆完毕就去,你先退下吧。”

    那侍女应声,行了礼便走了,玉茗伺候陆衔霜穿衣,并重新梳了发髻,她看着这一身天青色纱裙,抬眸望向玉茗,“雍王送来的?”

    玉茗点点头,为她整理头发和衣服裙摆,“王爷的眼光真不错,这衣服很衬小姐气质。”

    宋天策的书房内很清雅,里面比较空旷,陆衔霜过去时他正在拿着一本书细读,她清了清嗓子,神色淡然,“臣女参见王爷。”

    宋天策头也不抬,就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翻着书,陆衔霜抬眸看向他的侧脸,又将目光移到那把轮椅上,不由得一阵心虚。

    算了,今天劳烦人家那么多次,心里憋闷也是有的,我还是站一会吧。

    她目不斜视,端庄稳重的站了一盏茶时间不到,便见宋天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书页上了。

    他时不时用余光偷瞄一眼陆衔霜,见罚得差不多了,这才抬眸直视她,幽幽开口,“陆姑娘许诺本王的纯金轮椅,不知何时送到府上来?”

    他特意把纯金这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在提醒陆衔霜,人可不能随便说大话,不然迟早闪了舌头。

    且不说陆衔霜有没有这个财力,就算真的打造出来了,他也不可能坐着四处招摇,光是这个重量就要让小厮侍卫吃尽苦头。

    陆衔霜一副被雷劈中了的表情,她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种宋天策刁难自己的方式,却没想到他一来就掐中了自己的命脉,这可是黄金,若真应下来,真真是要脱层皮,够狠。

    “臣女病糊涂了,一时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宋天策伸手将书扔到旁边的桌子上,双手交叠在腹部,好整以暇的看着陆衔霜,眼里面隐隐流露出不可察觉的笑意。

    “这样吧,本王先给陆姑娘打个欠条,你日后有家资了再兑现也行,我不急。”

    陆衔霜咬碎了一口银牙,那可真是谢谢您呐。

    “臣女,多谢王爷,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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