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今宓是被冻醒的,她睁开眼迷迷糊糊间捂着鼻子打了个大喷嚏。

    “啊!小姐……”

    她用力眨眨眼,支起身子坐了起来,看向发声处,只见床边,一个灰衣女童从马扎上起身,从边上取过一条泛黄的麻布,向她递了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团浆糊,只是呆呆地伸手接过麻布,然后用力摁在脸上擦了擦,并用力吸了一口气,布上透着一丝木头将将腐烂的气味。

    她维持着这个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才迟钝地拿开麻布,将其递给一旁的女童,她视线迷茫地下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有些奇怪,看起来比眼前的女童还要小上许多,这好像不太对……不,这里好像哪里都不对。

    灰衣女童趴到床边,用一种带着陌生口音的官话,凑过来问她:“小姐,现在饿吗,嫣儿可以现在就去拿些吃的。”

    她似乎过了好一会才听懂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后僵硬地点点头,女童松了口气,默默起身离去。

    任今宓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这才费劲地思考起自己是谁,现在在哪里。

    直到她终于回忆起自己被文宏标刺中后晕倒的事,这才大叫一声,愤愤地松开支撑在身侧的手臂,让自己的身体重重地跌回床上,可惜床榻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柔软舒适,她被硬邦邦的床板撞得脊背一疼,撒气似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动了几圈。

    “该死……”幼童沙哑的声音让她感觉十分陌生,但又偏偏是从她喉咙里传来的,任今宓喘着气重新躺平,看着高高的床顶,陷入一阵自我怀疑中。

    “借尸还魂么……还是已经转世投胎了?”任今宓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现在的脸,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手掌,这双小手胖乎乎的,没有什么劳作过的痕迹。

    呆滞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坐起身,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任今宓仔细打量着四周,室内没有点灯,显得非常昏暗,窗户被横七竖八的木条钉死,但从间隙中透出的那些许光亮来看,现在应当是白天,勉强能让她看清屋子里大块小块的物件。

    床边的摆设十分简洁,一个麻布架子,下面倒放着一个底部有些凹陷的铁盆,往后隐约有两个不带锁的柜子。至于床离窗户似乎有十来尺的距离。

    任今宓只觉得很不可思议,时人讲究屋子窄小方能聚气聚财,这间房子真是大得有些出奇,在这些空位上摆个戏台子都绰绰有余,但现在那里只靠窗摆放着一个半人高带锁的大木箱子,除此以外就是空荡荡的一片,空旷到让她感觉有些不适。

    任今宓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那对鞋子,穿好后从床上爬了下来,站在床架边比了比身高,唉,这女童大约只有四、五岁。

    抬头左右看了一眼,才发现这间屋子比她方才看到的应当还要大足足两倍,但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置着的。

    难怪她方才感觉有阵阵凉意,这么空旷的屋子,不凉快就有鬼了,边想着她边下意识仰头想看看屋顶,然后就真的见了鬼。

    “啊!”任今宓不禁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只见这间屋子二层是一条宽阔的走廊,在围栏的后头密密麻麻地都是各种漆黑的身影,他们在阴影中一言不发,有的扶着栏杆好像正在往下望,有的甚至举起了手,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准备往下扔。

    任今宓吓得喘了口气,坐倒在地。她上辈子过得太正常,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经历了。

    她扶着脚踏盯着走廊上的那些人,他们在被她发现后,仍保持着一种姿势一动不动,只有身上的衣服在微微晃动,随之而来的似乎是一些层层叠叠,又似有若无的呼吸声,任今宓躲回床上,四四方方的床帘给了她一些安全感。

    但过了一会她感觉有些不对,那些人不说话,也不动作,还是保持着那种姿势,布料晃动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让她有些烦躁,甚至想要呕吐。

    “哈、哈,今天有白菜炒肉,还有小葱炒蛋……”灰衣女童稚嫩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靠近时甚至带了些许回响,她正迈着小碎步往这头跑:“小姐出来吃吧,还热着呢……小姐?”

    任今宓被她进门的动静吓得一激灵,直到发现是她回来了,才又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扑过去抱住她的手臂,指向二楼走廊道:“那都什么呀?”

    她就是再迟钝也该发现了,二楼那些根本不是什么人,大约是一些雕像,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问题是,哪家哪户会往睡觉的厢房放这些东西……不,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厢房,更像那种宽阔的戏楼子,往戏台空地上摆张床让人睡,真是怪上加怪。

    灰衣女童用疑惑地摸摸头:“小姐你怎么又被……呀……”好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该揭主人的短,停顿了一下,安抚道:“没法子,说是咱们住进来的前两天下了好大一场雨,只能放在那了,那些神像又多又沉,要再搬去别处可折腾着呢,观主说等上漆的师傅们到了,再让他们去料理。”

    任今宓更迷茫了,啊?这竟是一处道观?这女娃娃怎么会住在道观里头?难道这里就没有供香客暂居的厢房吗?……而且看样子,“她”似乎是不久前才在这里住下的。

    她应当是顺利被杀死了,只是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看来事情有了很大的转变。

    任今宓跟着女童在这楼子里穿过好几扇门,才来到另一个勉强能称之为膳厅的地方,等她一脸茫然地模仿古人的模样,跪坐在桌案前——是的,这里居然没有像样的桌椅,取而代之的是几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矮小案几——灰衣女童甚至想伸手喂她。

    任今宓尴尬地躲开,低头抓过小勺子:“我自己来。”

    女童也不推让,点点头打开一张小马扎,也坐在一边开始吃饭。

    任今宓:“……”她感觉自己双腿开始发麻了。

    两人面前都各自放着两大盘菜和一碗……哦不,应该说是一盆糙米饭,她看着女童将两盘菜都倒进盆里,然后搅和成一团,就大口吃了起来。

    她抓着勺子犹豫了下,那盘白菜炒肉里看不出什么肉末,一团团的白菜看起来不怎么新鲜,至于那盘小葱炒蛋,则是黑乎乎的,大部分都炒糊了,她各尝了一口,有种奇怪的甜味夹杂其中,而那盆糙米饭,则莫名有股青苔的味儿,叫人难以下咽。

    等到灰衣女童起身收拾几案时,盆里的糙米饭还剩大半,菜倒是被吃了许多。任今宓有些羞愧地低了头,现在她们的境遇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她也没想着耍生前那个公侯小姐、官家夫人的派头。

    只是不知怎么的,这糙米饭越吃越反胃,她甚至觉得喉咙后头有东西往上涌,是怎么也咽不下了:“你……你吃饱了吗,要不要……”

    女童愣了下:“嫣儿吃饱了……剩下的可以拿给小槐吃。”

    任今宓松了口气。原来她叫雁儿?还是燕儿?言儿?女童也不知是哪地的口音,听起来十分别扭……那个小坏又是谁?

    嫣儿麻利地将饭菜搅和好,起身往外走,任今宓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这次没走几步就到了院子里,她看着上头的蓝天白云,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又转身仰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方才呆着的地方竟是座塔,塔顶高耸入云,一时竟看不清有多少层。

    她从未听说大魏境内有过如此雄伟的建筑,她生前曾去过太明寺,那里头的八角佛王塔号称当世第一,但也不过三十丈高,仅占半亩地,同眼前的建筑比起来,就好似蚍蜉之于大树……

    任今宓彻底茫然了,走在前头的丫头嫣儿对此毫无所觉,她从小在山村里长大,被安排到撼海观照顾任今宓,已经是她出生以来,离开家乡最远的一次了,她不晓得这种数十层高,光是地基就占了至少七、八亩地的高塔,非是人力所能搭建成的。

    “小姐?”嫣儿看着停在后头的任今宓略感疑惑,怎么今日小姐有些呆呆傻傻的?

    任今宓回了神,看向布满假山乱石,仍旧显得格外空旷的院落,不禁痴痴问道:“这到底是哪啊?”

    嫣儿不明所以,只回答道:“小姐在这等等,别乱走,奴去找找小槐。”说罢将装着食物的托盘放在附近的一处平坦的石台上,随后几步绕到一座假山后,“喵喵”地叫了起来。

    任今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坏”是只猫儿!她心下一松,竟泛起一丝亲切感。不过眼前院落这般大,小猫往山石中一躲,还能找回来吗?

    但她不敢乱跑,找了处栏杆撑着身子跳了上去,目光四处打量。只见跨过院墙望向天边,是一连串起伏的山脉,再近些又是两座有些夸张的高塔,左边的那座通体纯黑,要更矮一些,右边那座飞檐高高翘起,红黄相间。这两座塔都更偏向楼阁塔的形貌,而非她生前常见的花塔或金刚宝座塔。

    真是奇怪,高塔大多常见于佛寺之流,这里竟有三座。任今宓从没听说过哪座塔内里会修建得如此宽阔的,竟还有厢房厅堂,可供人居住。

    再近些的地方都被高墙遮挡,看不出什么了。

    “……小姐!”嫣儿跑上台阶,冲她伸手喊道:“太危险了,快下来吧,小姐!”

    任今宓却没看她,也没理会那只看起来格外眼熟的黑黄猫,而是看向跟在她们身后的三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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