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餐厅叫樱花食堂,坐落在集脏乱差于一体的绿荫街,绿荫街因春天时满目皆绿的景象而得此名。

    只可惜时移世易,这里的树绿了又败,直至再也长不出新叶,一栋一栋人家的搬离腾空了居民楼,原本人人向往的居住地成了无人问津之处。

    樱花食堂本是一对夫妻在经营,何思淇曾在排队时听说是那女生天生视力不好,新婚搬到这里后走夜路常常摸不到方向,男生怕她找不回来,才开了家饭馆,就算到了深夜也还是亮着灯。

    从将才起她就没再和陈桉讲过一句话,独身走在前,因为平时拿包的习惯,她右手曲在腰间,垂在腿侧的小臂随步伐快速摆动。

    此刻她只想一步跨到路对面,全然不顾身后的陈桉在晚风中说着什么。

    何思淇沉浸在思考中,大家都是二十几岁的人,只是一件意外而已有什么可对他负责的。

    她感觉自己像是提上裤子就跑的渣男,下一秒就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心里莫名愧疚。

    手机的震动声也没叫停她的步伐,她垂眸一眼。

    【你包没拿。】

    ......

    或许是和佟芸呆久了,何思淇也学会了强词夺理的技能,虽然不道德但是架不住好用,她垂头语音输入。

    【连给老板拿包的觉悟都没有。】

    陈桉的消息即刻弹出。

    【老板抬头。】

    转身后她远远看到有个人影朝着这边走来,陈桉左手揣在卫衣兜里,提包的右手在空中晃了晃后又是放下。

    何思淇朝他招招手,他就一溜风跑着到路口,停在她面前俯身,风乱了碎盖胡乱遮盖在眼前,眼角也还是带着笑意,“原来老板带我吃的是霸王餐。”

    “带你吃霸王餐的话我就穿足力健了。”她低头微翘起鞋跟想让陈桉看看这吓人的高度,可这个举动在陈桉看来就有些撒娇的意思。

    眼前的人浅浅笑着,揣着包的手手心向上,何思淇顺势去接,没曾想他快手举高略过头顶,低声应笑:“怎么能没有给老板提包的觉悟。”

    何思淇皱眉白了他一眼,“幼不幼稚。”一副班主任训话的样子,转身向餐馆走去,他也学乖跟在身后。

    餐馆门口的这块地面干净得连枯叶都没落下一片,一看就是老板定期打扫,反而是两旁的路上堆着些塑料瓶和纸巾。

    有段时间没来,樱花食堂在门口左侧安置了一张公园椅,公园椅上的超大号纯白宇航员人偶吸足了眼球,它双臂环抱着的篮子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用卡纸折叠的爱心,路过的小孩争着抢着都爬上去偷拿几个。

    白净的椅子被踩得满是黑脚印,何思淇本想拍照又止住了脚步,推门而入,餐馆里静悄悄的,看来何思淇他们是晚上的第一批。

    如同它的外观,餐馆内部也同样留存着精简风格,纯白的餐桌和盘子,只有零星几把座椅是嫩黄色的,每排桌子上都有插在透明花瓶里的灯笼花束,头顶垂钓的云朵灯绵软中透着昏黄。

    餐桌后的柜子上摆满了不同城市的纪念品和女生的照片,这些照片穿插在每一排,总是最亮眼的存在,照片上的女生像是女主角一样。

    他们挑了靠墙的位置并肩坐下,菜单是手写的手账,被人翻得有些松散。

    “想吃什么随便点。”何思淇指关节轻叩菜单,移到陈桉手里,脸上一副“我很有钱”的表情。

    他翻看了几下,这里的菜名比他的画还抽象派,什么绝代双椒、春日新枝、雪漫火山......

    看出他的无措,何思淇拉着他的衣袖,指尖指着给他逐菜介绍,像极了上学时读英语单词的样子。

    “这个绝代双椒就是彩椒烩炒,口味有点咸,你应该吃不来。春日新枝是素锦拼盘,有豆芽、西兰花、竹笋,反正都是绿的,不过雪漫火山是白糖拌西红柿......”

    陈桉听了个大概,大概什么也没记住,不过很是佩服何思淇的记忆力,对她开口:“你都吃过?”

    她向后靠去,很是专业的样子,这些经验可都来之不易,“我提到的都是我吃过的。”

    “那就点你没吃过的吧,最好集个全图鉴。”

    陈桉将菜单挪至何思淇眼前,撑着脑袋看她,她还真有没吃过的,这家店的隐藏餐单必须情侣组队才能点到。

    “有是有,只不过要情侣组队......”

    她一想起之前组队失败的经历就浑身刺挠。

    那是一个难得的双休日,佟芸坐在副驾驶上也不安分,大发厥词:“你放心吧思淇姐,我大学可是话剧社团里的一把手!”

    平常看不出来佟芸有这本事,没想到还参加过什么话剧社团,看这架势没准还是什么主角来着。

    “女主角吗?”

    “不是。”她剥开了手里的橘子两三个塞进嘴里,说话也含糊不清,“一把手就是整个社团的杂活我都能搭把手。”

    ......

    何思淇早该知道从她嘴里跑不出来什么正经话。

    为了混淆视线,佟芸特意亲密地搀扶上何思淇的臂膀,以她的身高稍伸长点脖子就能靠到何思淇的肩。

    从路口走到餐馆,两人硬是走了个快十分钟,出发时是正对着餐馆的,到达时已经快被佟芸挤到隔壁街的某酒店。

    有句话她当时没说,那就是佟芸搀扶她的样子不像是情侣,反而像是小学生关爱空巢老人......

    在车上她还河门海口的,到了老板面前反而结巴了,一顿哄骗后老板也是惊讶一瞬后随即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成想刚坐到椅子上就被戳穿。

    “你们不是情侣吧?”

    “相爱的人不会面对面,只会肩并肩,爱情是她不在自己肩边这心里就落不下来。”

    从那天直到今日之前,何思淇都没再来过这里,虚假的谎言终是体会不到隐藏餐单的真实含义。

    她看向自己身旁支着脑袋的陈桉,倒也没指望着能吃到隐藏菜单,就是想分享自己喜欢的饭馆罢了。

    发愣之时,老板从后厨走来,他戴着厨师帽,干净素白的厨师外套穿在身上却也没有下巴一圈花白的胡子显眼。

    没等她开口,陈桉已经出声:“老板,我们想点隐藏菜单。”

    何思淇有一瞬的惊慌,用发帘遮掩着自己的侧面,毕竟是被老板混了个眼熟,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稍等。”没想他答应得很爽快,去往后厨拿隐藏菜单。

    隐藏菜单是一张被塑料膜包裹着的纯白卡纸,精美的手作图案,全然看不出是眼前这位肥实的壮汉所作。

    这上面的菜可比何思淇吃过的都要抽象,顿了顿陈桉微垂着头开口,“那就来道‘一见钟情’。”

    心里一紧,何思淇既不敢看向厨师也不敢对上陈桉的眼,她觉得投来的两道视线包围在自己身边,陈桉的停顿让她不知所措。

    “还有‘心心相印’和‘比翼双飞’,再来个‘至死不鱼’。”

    陈桉好像很喜欢放慢语速,窥察她的反应。

    心里的小鹿又开始工作,但这次没有乱撞,而是朝着一个位置一起一伏,愈演愈烈,这样无以复加的感情似乎要把心撞碎了再拼起来。

    “就这些了,谢谢。”

    这句话宣告着结束,但她心里的余韵还未消散,垂头轻撩着卷发,这是何思淇遮掩自己的慌张所惯用的动作,而后她抬眸对上陈桉的眼。

    “等等,再来道‘一吻定心’。”

    他分明没有看向菜单,而是紧揪着何思淇的视线,独独看着她。

    一眨一起皆是牵动心尖,眸底的澄海澎湃,掀翻孑立的船,卷入高深海岳,他克制似层峦遮障的明月,炽盛似莽原赤露的烈阳。

    老板只是离开没再说什么。

    何思淇赤唇微启但无声袒露,他该不会是刻意阴阳那个意外,要自己负责吧?

    “吃得完吗?”陈桉率先打破这份寂静,漫不经心地拿起纸巾擦拭着桌子,这是他的习惯,就算桌子没有落灰,也还是要擦一遍才放心。

    “吃不完。”

    “没事,打包回家你慢慢消化。”

    点的菜不少,饭馆又只有老板一人,上菜速度是慢了些但也不至于不耐烦。

    何思淇有意无意轻抿着下唇,口红都差不多掉完了颜色,思虑后终是开口:“为什么要点‘一吻定心’?”

    “因为贵。”

    他没有半点犹豫,倒是显得何思淇有些多情了,只是“哦”了一声。

    电话铃声响起,她脸上皱眉,心里却在暗喜,她实在太需要能让自己独自冷静的地方了,或许这就是佟芸说的什么情绪过载。

    她看向陈桉,指着手里的电话,没等开口陈桉就点点头示意她,何思淇踩着恨天高小跑着出了饭馆。

    “喂?”

    “思淇姐,你明天载我出去一趟成吗?”

    她很少听到佟芸怯懦的声音,所以不敢懈怠,“去哪?”

    “医院。”

    “成,那你帮我和公司请假,明早八点青云路口见。”

    何思淇对于这样的事情总是不带犹豫地提上日程,而且她最忌讳的就是迟到,有约在身时都会提前半个小时到达。

    挂断电话后,何思淇透过玻璃看到坐在原地的陈桉左顾右盼,一副好不自然的样子,手指在黑珍珠戒指上摩挲。

    她怀着私心拖了会时间,可能是和刻意躲起来观察孩子的父母一个心态,在差点被发现后何思淇不再冒险重新回到了座位。

    “还以为老板要跑了。”

    就是这样带点埋怨的语气,让何思淇心里很是满足,达成目的后还装作被错怪的样子,“姐姐手里的钱还是够你吃喝的。”

    “老板真大气。”陈桉顺着她的意点头,语气中带着谄媚,而后又是开口,“那个厨师穿的是足力健,你不一定跑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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