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城初雪消融,白皑的雪消失在了泥色的地里,梦里是消匿的春色,恍然睁眼梦醒了,姜颂才发觉她又做了梦,梦里的那个阳光温暖的少年如同泡沫湮灭在困顿的春天里。

    眼角的温热泪水溢出到现在只觉得冰冷,她缓缓擦拭,突如其来的一串铃声打断了她梦里怅然若失的悲凉。

    “喂……”方醒的嗓子带着沙哑。

    “醒了?工作结束了吗?”电话里是一道极好听的男声,温润如玉。

    “嗯,”姜颂点头,男人的声音又传来,“你偏偏怕冷还接这个剧组的工作,赶紧回南方吧。”

    “没关系,已经春天了……”

    是啊,放眼望去,羚城雪消融下的枝条已然抽出新芽,生机盎然,一如青黄嫩绿的色彩慢慢沾染整个雪白灰色的画布。

    一别经年,再逢国内三月,姜颂她回来了。

    她挂断了电话,沉默地收拾起了行李,窗外的喧嚣冷风被隔绝在玻璃之外,徐徐的白雾从微粉的唇齿间吐出。

    哈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流转在冰冷的指尖,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剧组的尾声杀青要回到现下阳光明媚的南方。

    点开手机除了一直忙碌红点的工作群外,还有南确的提醒:【你低血糖记得随身带葡萄糖。】

    她之前在国外的那头几年打工养活自己,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后来自己经济条件好了也没改过来,反而因为沉迷工作和学习更加变本加厉饿上一两天,胃病和低血糖已经都是老朋友了。

    虽然现在不那么猖狂,胃病也慢慢养回来,可低血糖的毛病似乎是顽疾。

    一条新发的信息发过来,原来是副导演在邀请参加四月中旬杀青宴和导演组聚会。

    姜颂兴致缺缺地关上手机,她对于这些虚与委蛇的场面一度无感,不爱人际,不爱攀谈,在剧组里得到了冰山美人的绰号。

    可她又不是什么明星和经纪人,不需要靠打交道去攀炎附势换资源吃饭,她是国外数一数二的特效道具师Nancy,靠的是手艺和天赋,回国发展多的是要跟她合作的导演。

    飞机一跃飞上浓厚云层,不见太阳,迷雾般的白云世界里水雾沉沉。

    雪和阳光的交汇处形成了蓄势待发的降雨区,远远看去就像是蛰伏已久的末日前夕之景,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上是惊涛骇浪在拍打激动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穿越雨雪霏霏,穿过黄土高坡的天际,终于来到了阳光万里的南方。

    正是南方好风景……

    夜晚的明灯万里,霓彩灯光下暗烁着低语酒馆。

    盛砚川一脸嫌弃,看着眼前的街边酒馆无奈挑眉,一身高定西装和身后人潮拥挤的街道格格不入,俊美脸庞加上气质非凡,就像是要去城堡赴宴的贵公子,根本不像是来街边酒馆喝酒买醉的人。

    他抬脚走进,昏黄温暖的灯光打在身上,模糊了身上那股价值不菲的味道。

    八风不动的盛砚川不堪某人的电话摧残,放下无聊家宴前来赴场。

    “果然喝醉了。”他皱着眉看着眼前还在喝酒的人。

    “我没醉。”那人长长的发丝挡住了眼睛。

    盛砚川抬手,酒保立马给他递来一杯他常点的威士忌调酒,冰块在杯子里相互碰撞出悦耳的声音。

    “你忘了是谁大学陪失恋的你天天喝酒?”喝醉的人沮丧着头,喃喃道:“不该换你陪我喝一次?”

    ……还能揭人短。

    盛砚川修长如玉的手握在滲满水珠的杯身上,闻言挑眉,“被徒弟被刺了?”

    好友闻言拿酒的手明显一滞。

    互相安慰在损友间不存在,或许他们更擅长互相伤害。

    两个不开心的人开始闷头喝酒。

    他对着盛砚川说:“我下一个节目你过来给我做副导演。”

    “不去。”他公司的事务都忙不过来,好端端的去做什么副导演。

    “你不是什么都无所谓吗?推了吧。”

    盛砚川不想跟醉鬼一般见识,虽然他确实是喜欢随心所欲做事但不代表分不清,“你连下个节目拍什么都不知道呢?”

    朋友低下头,别有深意地说:“你到时候别求着我就行。”

    盛砚川嗤之以鼻,临时一个紧急电话把他又叫走,至于某人,随便叫了个代驾就是仁至义尽了。

    一辆豪车突兀的出现在寂静又灯光喧闹的街道,安静又沉稳。

    盛砚川缓缓坐上黑色低调的宾利,闭目养神。

    两鬓微霜的司机转过头来,自觉调暗光线。方向盘在诺大的城市里盘转开过一条条盘旋在城市里的立交桥上。

    汽车缓缓停下,司机轻声提醒,“老板,已经到了。”

    盛砚川不喜欢老宅的人,就连身边所有的人都遣送回去,现下身边的人都是他接受一部分公司事务后自己请的。

    他淡淡吩咐:“你回老宅伺候吧,不用再跟着我。”

    ————————

    剧组如约杀青,四月中旬的庆功宴提前到了三月底,北方的冷空气南下和温暖潮湿的暖锋相遇,于是城市迎来了一场重逢的潮湿雨季。

    太阳躲在厚重云层里,期待着一场阔别已久的冒险。

    空气湿重,带来了一身潮润。

    在门口迎接的助手远远瞧见姜颂惊喜万分,连忙摇手招呼,“姜老师,这里这里!真是没有想到您还是来了。”

    毕竟她一直没有回复要不要参加杀青宴,大家都已经默认她不会来了,谁知道现在居然能看见她。

    穿着白色风衣的姜颂随手挽起耳边滑落的发丝,她淡淡点头。

    “姜老师,我们一起进去吗?”

    “不,你先进去,我想在外面透透气。”

    助理不知道外面这么冷的地方有什么好透气的,但还是乖乖先进去,她这种小透明可没有迟到的资本。

    姜颂拿出一根女士香烟点燃,放在指尖上看它猩红的头慢慢在蔓延燃烧生命,她冷漠的眼底里映射出那点火星。

    这是她在国外穷途潦倒时,偶然意外沾染上的习惯,看着慢慢殆尽的烟蒂就好像她冰冷的生命里那段曾经痛彻而炙热过的青春,永远忘不了,也永远怀念。

    八年了……

    宾利车缓缓停在门前,姜颂毫无所觉,慢慢抿上一口,吞云吐雾间,朦胧灰色的世界里突然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烟和火在此刻凝结,心脏停得太厉害,以至于让她忘了呼吸。

    好像一下子回到她第一次抽香烟时那种辛辣,呛人心肺的感觉。

    “咳咳……”

    喘息之间她没有注意到那突然停滞一瞬的脚步已然来到了身边。

    雨湿了天际,蒙蒙水雾开始从天际落下,下雨了的城市好冷,她抬起眼。

    冰冷的眼眸直接撞进了心底,带着春寒料峭,一下子打湿了心里的春天,消融的雪迹似乎有了重生冒芽的念头,又冷又疼。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相熟的温度。

    ——可能已经忘了吧。

    就在姜颂如此想着的时候,冷不丁地听到男人不带感情地评论一句:“学会抽烟了。”

    如果说被曾经所热烈之人爱过再被忘却,那是冰冷彻骨的寒冬;但若是再炙热过的感情回归到平静冷淡的陌生人,那可真是如同现在的连绵春雨料峭地湿润一生。

    永远擦不去的潮湿。

    姜颂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连同她手头上那点火星也被雨水打湿湮灭。

    火灭了,心早就在八年前灭了。

    她不说话的样子看在了盛砚川的眼里,他抬脚走进了酒店里。

    比声嘶力竭的重逢更可怕的是平淡冷漠。

    姜颂看着不断远去的身影,“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抽烟。”

    对啊,她只是喜欢把它点燃,再看着它从一根完整又热烈的小花慢慢燃到手尖的感觉,温暖且触动她的心。

    姜颂裹紧衣服,带着冷意走进了热闹非凡的宴会厅,正巧看到了刚刚在门口的人正端着一杯酒和导演说话。

    无意间和她对视的视线一触即离,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导演给他引荐的新人。

    寒暄两句,盛砚川就要抽身离去,“莫导,我真要走了,有其他重要的事。”

    莫导演乐呵呵的点头,本来就没想过能在酒店里碰到这个娱乐集团公子。

    盛娱集团的一支娱乐产业包括但不限于签约艺人、投资出品……

    而盛砚川刚毕业就以自导自演的青春校园题材的电影《困于三月》拿到最佳新人导演奖。

    后面作为导演新秀和娱乐公司经理,他以锐利非凡的眼力投资的影片大卖,新签的明星捧出了巨大流量。

    盛砚川径直朝着姜颂的方向走去,又径直地路过她的身边,目不斜视地走出厅门。

    姜颂只记得耳边呼啸而过的狂风乱动了,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莫导演瞧见她,端着酒走过来,“姜老师脸色好差,是低血糖又犯了吗?”

    想起某个人的千吩万嘱,急急掏出一张房卡,“姜老师辛苦了,这是酒店房卡,有人帮你打点好了,你赶紧去休息,看看加班好几天脸色都白了,你记得先别关门,我让服务员送葡萄糖上去。”

    让一个总导演能这么紧张一个高级道具师,除了她是他合作以来最优秀的人才节省很多特效费以外,还有南家公子打点过,要好生照顾。

    姜颂也知道是南确的吩咐,而且现下确实难受得厉害,所以不推脱,拿起房卡就走。

    带着一身冷汗,姜颂走进套房里,仰面躺倒在床上,艰难地呼吸着。

    低血糖犯的时候会觉得整个城市天旋地转倒在风雨里,浑身冰冷没劲。

    一串细微门锁开启和脚步声让姜颂以为是莫导说的送葡萄糖水的服务生。

    她掩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快给我。”

    昏昏沉沉中她似乎又在似梦似醒恍然看见那人年少的身影。

    她在心里默默喊他的名字。

    没有任何动静,姜颂疑惑地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双风雨欲来的眸子。

    声音低沉带着寒意袭来,“给你什么?”

    颇有一股怒其不争的感觉。

    仿佛刚刚是错觉,又听到盛砚川分不清喜怒地问:“资源?剧本?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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