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惊雷乍闪,亮起了半边天空。

    落地窗外,铅色黑沉的云正朝着远处压去,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以雷霆之势转瞬吞没了这座城市。

    雨水暴打地面,重刷世界在地面相遇,破碎的城市在水里泡着,斑驳模糊不清的高楼倒影是整座城市的倾倒。

    姜颂低垂眼眸,睫毛微颤,不敢直视,内心的情绪复杂翻涌。

    盛砚川看似冷静自持,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可藏在裤兜里的手在微微攥紧。

    一时间套房内落针可闻,只有外界隐隐约约的电闪雷鸣。

    门外的服务员硬着头皮打断了房内凝结的氛围,“不好意思,您的葡萄糖兑温水给您放在桌子上了,您们有需要再电话叫我们就好了。”

    不管了,先把经理交代的任务完成,心里暗骂这任务可没交代还要面对这种事。

    也许人家就是故意定两间相邻的套房。服务员不敢多想,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两人终于回过神,姜颂气若游丝地说道:“我低血糖犯了,你能帮我递一下水杯吗?”

    依旧沉默的时候,姜颂开始努力尝试起身自己去够拿床头柜上的杯子,可四肢灌铅般沉重难拔,总是刚撑起来又软倒下来。

    皮鞋踏在光洁无尘的大理石地板上的声响突然在耳边响起,出乎意料的是她看见一只骨节分明带着白玉般光泽的手递过来一杯水。

    白皙带着微粉的手指轻轻搭在黑曜色的水晶杯上,温热的水汽浮起。

    她有些惊讶,微微抬起头,而盛砚川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仿佛只是举手之劳。

    当姜颂伸手去接,冰冷手指轻轻附在温热手背时,她看见他好看的眉头轻轻一皱。好像这个举动,给人带来了不适感。

    他的表情带着一丝嫌恶。

    心中惶惶,不安自己过于冰冷的手指,又害怕是因为厌恶她,急忙抽离。

    心脏在怦怦乱跳。

    姜颂双手撑在柔软的床上,正低着头,却发觉身边轻陷一只手掌压在被褥上,手掌青筋微突又恰当好处地布在手背,指尖抓力的弧度和拉出褶皱的被单显露出一种极致的诱惑。她费力抬起头来,一片阴影罩在头顶上,还有一条领带垂下,紧接着就是还带着温热气息的水杯递到嘴边。

    这个意思……是要喂她?是看她过于虚弱了吗?

    她小口小口地嘬取温热的糖水,暖洋洋的感觉好像流水蔓延在身体里。

    葡萄糖水很甜……

    姜颂喝得极其慢,慢到可以清晰看见那只手覆盖在表皮里的青筋微微活动。

    可他就是这么一言不发,绅士地撑在床沿喂她喝水。

    面上却冰冷如霜刺骨。

    阴影笼罩下来她并不觉得恐怖,反而有一种是被保护的错觉。

    “你……怎么进来了。”

    喝完葡萄糖的姜颂忍不住打破沉默。

    盛砚川讥讽地笑,“徐总说有个年轻演员叫姜颂的要跟我聊剧本?怎么?你突然反悔了?”

    “……”

    姜颂是没错,但她并不是演员,而且哪有在酒店套房里聊剧本,怕不是趁着雨色再巫山云雨一滚。

    懂的都懂。

    是要立马解释离开,还是顺水推舟?

    神色模辩的两人,一人低头看地板,一人看着她,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浓妆淡抹巧设心机画了初恋妆的女星进门敲了敲门。她穿的裙子把她傲人身姿完美凸显,香肩展露,眉眼带笑又带着娇柔。现站在门口握着门把微愣,震惊地看着他们。

    到底是谁拿错房卡?

    这家酒店的服务果真不是很好。

    那个女人很快收拾好表情,巧笑嫣然地快步走来,“盛总,徐总叫我来找你的。”

    ……

    她看见坐在床上低头的女人笑容都要挂不住了,这是被人半道截胡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房间内的灯光亮如白昼,窗外风雨飘摇,黑云滚滚。

    皆不平静。

    明亮的光线把每个人的表情都照的一清二楚,暗流汹涌的东西只会流转在心底。

    “这位是?”另一个姜宋主动出击,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她打量床上的人染的一头银发,应该是歌手一类刚出道的人,演员一般舍不得这样漂染伤害头发。

    盛砚川终于转眼去看名为姜宋的艺人,“你又是谁?”

    不悦被打扰。

    “我是徐总引荐的姜宋……”

    只不过一句话,盛砚川就知道乌龙事件发生,他打断了她的饱含暗示的下文。

    “艺名?”

    “是的,算命的说这个名字旺我。”

    他淡淡地开口:“难听,滚吧。”

    姜宋木着笑脸不甘地走出去了,她不敢触霉头再舔着脸待在房内,临走前狠狠地瞪了姜颂一眼。

    姜颂:“……”

    这是被记恨了,委实是无妄之灾。

    此刻楼下一辆迈巴赫冒着大雨来到酒店,缓缓驶进停车场。

    他们阔别八年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相逢且独处。

    八年的时间很久,足以物是人非改变很多,比如总是黑色长发的人会剪短染上银发,学会了点烟。

    又比如曾经一靠近就脸红的纯情少年,会游刃有余地处理女性关系,也会沾染桃色。

    春芽上的春花娇嫩,不堪暴雨被打落在地又流进水渠。

    短短一瞬间,姜颂就理清了,应该是盛砚川和徐总有约又顺带引荐美女,只是不知道这个房卡怎么就落到她的手里。

    而刚巧她和别人的名字几乎一样。

    盛砚川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打开的膝盖,目光缓缓地打量正床上垂头的女人。

    苍白、脆弱……

    像一朵带着刺又不堪催揉的白玫瑰。仿佛放到窗外被暴风雨这么一浇就会枯萎。

    他暗暗打量的目光落到她的腿,穿着丝袜的腿十分纤细修长,骨骼形状优美,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温柔。

    目光隐忍收回,打破寂静,“那你又是怎么来到这个房间?”

    当姜颂正欲开口,口袋里的手里突然响起一连串的急促响声。

    一不小心按到了免提接通,里面的焦急男声就传出来,“阿颂,你在哪里?莫导说给错你房卡了,有没有奇怪的人进去?你怎么样了?头还晕不晕?有没有什么男人对你做不好的事?我马上到了……”

    盛砚川:“……”

    一连串的话弄得姜颂毫无回话的机会,她急急忙忙按回接听模式,慢慢吞吞地说道:“别急……我没事。”

    也没多说一句话,反而让电话里本就担心的人更是焦急。

    “没有奇怪的人。”那边的南确听到这话急促的脚步声终缓。

    “那你现在在哪?”

    “……就在房间里,你不用上来,我下去就好了。”

    南确还是不太放心,“喝了葡萄糖了吗?那个房间不是我开的,你赶紧出来。”

    “喝了,好多了,马上出来。”

    姜颂挂断电话,看向那边坐着的人,“不好意思,莫导给错我钥匙了,我现在出去。”

    “坐下吧。”

    “?”

    “不是低血糖头晕吗?坐着再休息一下,”盛砚川笑着看她犹疑地坐回远处,“你该庆幸我不是什么登徒浪子,毕竟这种事情得你情我愿不是?”

    姜颂哑然。

    刚刚那个是挺情愿,不过被你赶跑了。

    现在该做什么呢?

    装腔作势地说一句,嗨,好久不见,前男友吗?

    姜颂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可能是某个阳光雨后,天上挂着彩虹,路上会开满花。

    迎接可能愤怒可能阴默的视线。

    而不是波澜无惊的眼神比外面的世界还要平静,时间的虱蚁密密麻麻爬满心间。

    荒芜时光带来的是无尽隔阂。

    “刚刚那个电话是男朋友?”

    没有波澜,姜颂却陡然一窒,“他……”不知道从何说起,她该解释吗?他现在到底是怎么看她?还在怪自己曾经的不告而别吗?

    毕竟是她冷酷决断的分手又不告而别,深深伤害了曾经心间的人……她没有资格。

    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大雨倾倒了城市,也打翻了心底埋藏许久彩色的时光瓶子,里面全是他们珍藏在心底深处的彩色的回忆泡沫,和他们暗淡灰色的人生色彩形成强烈的割裂感。

    回忆在翻涌成浪潮。

    是什么在眷恋过往,不过是两个相似的受伤小兽互相舔舐治愈,突然有一天被分道扬镳,心里破了个大洞,从此春雨从未初霁,连绵潮湿了整个岁月。

    有人被困在过去,困在分离的三月里,而这次的三月雷声轰鸣,带回了邂逅相遇。

    情绪在心底翻滚着,盛砚川来回看着跟她相距两米的距离,其实一跨过去很近。

    “你男朋友没有照顾好你吗?”

    姜颂疑惑看过去,什么意思?

    梅开二度,门口再次迎来了不速之客,敲门声响起来,本该是休息用的套房,今天格外热闹和精彩。

    理智告诉他早就该走了,可止不住的好奇,好奇着这个狠心的女人过得如何,也好奇着刚刚那个亲昵、关心她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否则无法平息内心汹涌,可明知道短暂的平静并不会宁静压抑许久的龙卷风和海啸。

    “你坐着,我帮你开门。”

    盛砚川还是没有克制住冷冷地泄露出一丝情绪,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口,一个保镖跟在了另一名肩宽窄腰,身影高挑的男人身后。

    南确的眼睛微缩,皱眉看着开门的人,眼神里毫不掩饰着讶然。

    身后的保镖见状,记起了老板的吩咐,若是看见房间里出现另外一个男人,先立马打翻,不计后果。

    保镖刚要出手,就被南确伸手拦住。

    只听见,“弟弟,你怎么在这?”

    “……”盛砚川脸上的矜持冷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

    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亲生母亲再婚后的继子,他某种意义上的哥哥。

    走廊里突然被灌进来了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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