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言没有说话,伸手来扶。

    李幼悟叹了一口气道:“你这说话做事,该过些脑子了。你看今日,这农户本就因常年征战,交了不少粮食上去。家中清贫,平日里是连菜都吃不上的。今日却特意炒了些来招待,你却掉头就走。你若是吃不下去,大可以回头同我说,等这回回去我带你吃些好得就是。”

    李幼悟被扶到床榻上后,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腿上一凉,裤腿被卷了上来。

    她楞了片刻,毫不犹豫抬脚踹了过去。

    沈不言没有任何防备,挨了一脚闷哼出声。

    李幼悟急道弯腰放下裤脚,训斥道:“平日里怎么告诉你的,我不用人伺候。”

    沈不言摔在地上,举着跌打药的手顿了顿。黑暗中,他望向她道:“我不知道。”

    李幼悟听到这声音,也不由呆滞住了。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吹出火焰后靠了过去。

    火焰靠近,被踹倒在地沈不言有些尴尬得扭过头去。

    “不言?”李幼悟惊道:“你怎么在这!”

    李幼悟上前扶他,却见沈不言剑眉微蹙,忽然将唯一的火焰吹灭。黑暗之中,他的手轻巧环住李幼悟的腰,翻身一滚来到了床下。

    床下空间很窄,他整个人压在上方,俩人之间没有空隙。李幼悟有些抗拒得去推他。

    “别动!”沈不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脚步,房门被猛地踹开。

    李幼悟吓得浑身一颤。

    “就是这个人,绝对是官府派来的!”是那老头的声音。

    有人走上前来,摸了半天。冲院子外喊道:“族长,没有!”

    “怎么会没有,我看着她进了屋子。”那老头骂骂咧咧上前摸索了一番,“不在床上,莫非躲床底了。”

    说完就颤颤巍巍的要弯腰来看。

    李幼悟到底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哆哆嗦嗦得打颤。

    沈不言压制着她,感觉到她的不安,手缓缓放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爹!”方于氏看着一屋子的人尖叫道:“爹,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老头扶着床榻,骂道:“你个扫把星,就是你将他们引回来的。”

    “爹,他们是救了囡囡的恩人啊!”方于氏跪下哭道。

    老头呸道:“什么恩人,不过一个女娃子。我当时就说不救了,埋了算了。你非不听,最后我儿为还那女娃子去长安城的钱,去参了军,再也回不来了!”

    老头说到后面也开始嚎啕大哭。

    方于氏给老头磕头求道:“爹,媳妇求您了。他们真的不是官府的人,您别再闹了。”

    “不闹,好!”老头摸了把眼泪道:“你个扫把星带着你那个小扫把星给我滚!”

    方于氏震惊抬头去看公爹,却因俯跪在地上看见了床下的两人。她深深吸了口气,黑暗中看不出她眼中的慌乱。

    李幼悟有些惊讶,在他身下挣扎着想要出去。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没田没房的,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院外有人嚷嚷道:“族长,找到了!在马车上!”

    房内人很快一哄而散,只留下方于氏一人跌坐在地上。

    他二人从床底爬了出来,李幼悟躲在房门变上看了一眼,回头道:“是齐洪和钟牧被抓了!”

    沈不言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衣衫,沉声道:“他二人不会有事的。”

    李幼悟平日里的沉稳也不过是装出来,真碰上这样的事情时,心里比谁都发乱。丝毫没有在意到身上的衣冠有没有乱。

    方于氏似是回过神来:“你们和我走!”

    二人跟着方于氏来到后门,她将二人推了出去道:“你们赶紧走!”

    李幼悟脚步一顿,一手抵住她要关上的后门,“姐姐,我对你有所隐瞒,我确实是朝堂官员。来此处是想知道,那个要浸猪笼的妇人被关在何处。”

    “我不知道。”方于氏慌乱摇头。

    “姐姐,家族是无权定人死的,只有官府查明真相,才能定罪而论!”

    李幼悟柔声劝道:“姐姐,等我查清楚这件事。我就带你和囡囡去长安。”

    她很喜欢囡囡,这话是真心的。

    沉默片刻后,方于氏抿唇道:“囡囡是不会走的,我也是!”

    说完手上的力气大了起来,猛地将门一带。李幼悟自是比不了她这般下地干活的力气,眼瞅着门就要被带上了。

    她咬牙道:“沈不言……帮忙啊……”

    沈不言瞥了一眼脸蛋憋得通红的李幼悟,将匕首拔出架在方于氏的脖子上。居高临下的开口道:“你不说,我现在就去杀了你的女儿。”

    方于氏呆了一瞬,没料到他身上竟然有匕首在。手上的力气慢慢松了下来。

    李幼悟连忙配合直击方于氏心底的防线,道:“她才只有两岁啊!”

    沈不言点头,“谁让她的母亲将家族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李幼悟打量了眼方于氏慌乱的神色,劝道:“姐姐,他可是在战场杀人不眨眼的啊。你要是真的将他给逼急了,他回头真将囡囡给……”

    “祠堂后院……”方于氏颤声叫道:“走…你们走…别碰我的囡囡……”

    看着她这失神的模样,李幼悟想在安慰她几句,却被沈不言一把牵住了手。

    李幼悟心里猛然一紧,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来。

    沈不言冲她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得带着她离开。

    李幼悟回头看了眼,眼睁睁看着钟牧和齐洪二人,对着这老弱病残拔不出剑。最后被木棍打昏过去,绑着松上了牛车。

    毫无意外,应该是要将他们也丢到深山老林里去。

    这一刻,她算是明白了,为何侍郎、参君都不愿意处理这些案卷了。

    五月的夜,不冷不热。

    已是三更半夜

    四周寂寂无声,他二人垫着脚尖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楚。

    沈不言带着她躲进了一家人的后院。见她做贼似的动作,沈不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幼悟急忙去捂他的嘴,低声连道:“小声点,小声点。”

    沈不言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两下,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哑声道:“这家没人。”

    李幼悟瞪大双眼,四下打量。确实不像是有人住过的痕迹。

    她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钟牧和齐洪会不会出事。”

    “不会,这些人不会傻到动朝廷上的人。”沈不言蹲在她的身前,说道:“我替你上药,你别再踹我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李幼悟瞬间红了脸,连连后退道。

    “行,这是跌倒药。要揉上一会。”沈不言起身将药塞在她的手里。

    李幼悟背过身去,撸起裤脚。随意的摸了些药上去,正预放下裤腿衣衫。

    沈不言不知何时来到一旁,皱眉道:“药揉开了吗?”

    尚未开口,膝腕被他的大掌按住,用暗劲揉了起来。

    细腻的皮肤在他手中化开,带着些淡淡的香味夹杂着跌打药刺鼻的味道。

    沈不言这种人从不伺候人,却给她揉了好一会的腿。

    沈不言一收手,李幼悟急忙放下裤腿。还好,天黑,他看不见她红透的脸。

    沈不言也微微愣神,不过却也没了先前那些龌龊的心思。

    “你我兄弟,替你上药顺手罢了。”

    他这话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谢过不言了。”她微微一笑。

    “别谢我。”沈不言站起身,将药瓶收入怀中,淡淡道:“从前你也是这般照顾我的。”

    李幼悟顿了一下,目光随着窗户洒落进来的月光,缓缓落在他身修长的背影上。

    哥哥究竟是怎样的人,能沈不言这般怀念。

    ******

    天才蒙蒙亮。

    她就被沈不言给喊醒了,躲在这方家祠堂外的树梢盯了好久。

    李幼悟虽有些迟疑,但却没有开口。她相信沈不言,不知从何时起。

    果不其然,一切皆如沈不言所料。

    方于氏如今已经知道了她朝廷官员的身份,为了能在囡囡留下来。深思熟虑下必然会告知族长,她已经知道了那妇人的所在地所抵罪。

    沈不言的意思是,昨夜趁方于氏没有想明白,在她说出前,掳了人就走。

    而李幼悟想得却是,方于氏她需要一个机会留下来。若是真因为收留了她,而代价是要带着囡囡颠沛流离,她做不到。

    沈不言不是钟牧,李幼悟想了很多话,打算劝沈不言。

    哪成想沈不言只是点头嗯了一声,再没下话。

    李幼悟垂着眼眸,忽然想到。以沈不言的身份,若是在此处受了伤……

    她抬头去寻他,却见那些人将妇人如同牲畜一般锁在笼子里。很快就要走到沈不言埋伏的地方了。

    “沈不言!”李幼悟忽然叫他。

    吸引来得却是架着笼子的年轻人,李幼悟忙回过神,急忙将怀里的弹弓拿了出来蓄势待发,等他们靠近,她喂他们吃石子。

    留在那守笼子的都是些年级大的老人,沈不言上手就是朝着后颈一击,只倒下一个,剩下的皆是纷纷逃窜。

    这些人占着家族优势,在这村庄就是地头蛇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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