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猛地推开,屋外有人高声呼喊道:“大夫,大夫。”

    谢重先是一愣,以为是谁家出了急事,慌乱背药箱出了门。

    见到一年轻男子,脸上都是灰尘,白色衣袍上尽是一块灰一块白,一副刚才地上滚了几圈的模样。

    “你是何人?”

    李幼悟上前晃着这背着药箱的中年人道:“你是大夫?”

    “我是。”谢重心里正想着该不会是遇上一个疯子,下一秒就被拖拽了出去。

    谢重很快被拖拽到大门处,手指死死扣着门框不松手。

    李幼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语气中都带些哭意:“大夫,我求求你救救我朋友!”

    谢重看她这般神色,缓缓松了手。

    李幼悟拉着他来到马前,推着他就往马上送。

    谢重连连摆手,“少年少年,我不会骑马,你且说在何处,我走去即可。”

    “来不及的。”李幼悟在原地来回度了几步,忽然道:“你趴在马上,我带你走。”

    ***

    一炷香过后,沈不言挣扎着起身。

    床头站着个三岁大的男娃娃,见到沈不言醒后,一路喊着爹跑了出去。

    很快,李幼悟一路跑了过来,因为太着急没有看到门槛,整个人猛地摔到地上。

    沈不言一把掀了被子,大步跨了过去将她扶起。

    本洁白的蚕丝外袍,早已暗了下来。方才那一摔,膝盖那里也摔破了。

    沈不言伸手替她揉着膝盖,柔声问道:“疼不疼?下回慢些……”

    李幼悟整个人因着今日一共摔了两跤,都跌在了同一处。因意外疼的很,嘴唇微微发颤。

    沈不言看着她这张脸,不似平日那般白瑕如玉,灰扑扑的一张小脸挂着哀伤的神情,就这样入了他的眼底。

    沈不言的喉结缓缓下滑,指尖忍不住抬起,想替她拭去脸上的灰尘。

    “醒了吗,醒了吗?”谢重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李幼悟回头高声回道:“醒了,谢大夫快些过来瞧瞧。”

    沈不言的手骤然落了空。

    谢重进屋时,带来一阵清风,沈不言收回了手,扶着她起了身。

    他的目光淡淡扫向屋外,不大的院子里晒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方才那个小男孩也跟在一女子身后,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

    谢重捏着沈不言的脉搏,说道:“已无大碍,是太过操劳。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仗着现在年轻,就这样不爱惜身体,这么操劳是会累出病来的。”

    李幼悟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钱袋,拿了一锭的银子递了过去。“实在不知道怎么谢谢你,谢大夫,这银子您收下。”

    “不不,公子这太多了。”

    “不多,您收下。”

    “公子稍等会儿。”谢重无奈接过这一锭银子,又出了门。

    李幼悟一步一拐的走到了榻旁,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瓶。

    她的腿实在太疼,这药还是出门时,钟牧塞了几个让她随身带着的。

    刚打算撸起裤腿,就看到沈不言还和门神一眼的杵在哪里。

    “沈不言,你出去。”

    沈不言没有说话,走到门哪儿,伸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李幼悟咬着唇起了身,今日是白天,若是撸了裤腿,他一眼就能瞧出端倪出来。

    沈不言行至她身旁,拿走了她手中的药瓶。

    李幼悟双眉一蹙,指着屋外道:“你出去。”

    沈不言眸色暗了暗,她果然还在生气。

    他垂了脑袋,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嗯?”李幼悟睁大眼睛,有些错愕的打量起他,沈不言会给人道歉?沈不言为什么要给她道歉?要知道,他这样的身份,哪里需要低声下气地给旁人道歉!

    沈不言将她按坐了下去,蹲在她身前道:“我不该疑你……”

    “你怎么了?”

    "我不该那样想你,我怕你也同那些人一般。心里其实是看不起我的……"

    李幼悟也不傻,他这话一出,也就知道了沈不言就在钻什么牛角尖。

    “沈不言我为何要看不起你,你行兵打仗,立下战功。是大祁的英雄,至于英雄为何要论出身,倘若我不是李书均,只是一个农户长大的普通人,你难道会看不起我吗?”

    沈不言深吸一口气,抬眸道:“不会!”

    李幼悟点头,“至于那些世家背后的指指点点,那不过是因为嫉妒罢了。妒你有皇后姨母,大将军舅舅,年轻轻轻就得到陛下如此封赏。他们嫉妒,所以只能那你这唯一的污点,来议论你。”

    沈不言瞳孔一颤,握着药瓶的手不由紧了紧。

    “好了沈不言。”李幼悟拿回他手中的药瓶,安抚道:“我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你先出去吧。”

    沈不言看着她,低声道:“你很早就知道了吧,你妹妹早就死了。”

    李幼悟心中顿了一下,看着他的脸,微微一笑,“沈不言,你现在好像一只花猫。”

    此话一出,沈不言抬手擦了几下脸,果然带下一手灰。

    沈不言笑道:“你也是。”

    “那劳烦不言出去洗把脸,再打些水来,让我也洗上一把。”

    “等着。”

    沈不言丢下这句话,大步迈了出去。

    李幼悟急忙撸起裤腿,膝盖那已经青紫有些微微肿了起来。她将药瓶里的药,仔细揉了一会。

    在听到屋外有声音后,急忙放下裤腿。

    谢重捧着一大块被切割下来的银锭走了过来。

    “公子,出诊费我已经收了,至于这多余的公子还请收下。”

    李幼悟张了张,还没说话,就看到那个小男孩跑了过来。

    “爹爹,那个人好奇怪,他四下在咋们家里找盆洗脸。”

    李幼悟急忙起身道:“是我让找的,至于这盆就当我们买的。谢大夫再去切一块下来吧。”

    谢重笑着揉了揉这男孩的脑袋,“傻孩子,去找你娘去。”

    “不嘛……”男孩抱着谢重的小腿开始撒娇。

    李幼悟看着这父子相处的其乐融融,忍不住也勾起了唇角,问道:“谢大夫是这些年才搬来的吗?”

    “不是,”谢重轻描淡写道:“我本就是平阳人,一直在外行医游历。四年前,父母病逝这才回了平阳娶妻生子。”

    李幼悟笑着点了点头,这谢大夫她确是没什么印象。

    “看来谢大夫在外游历了不少年啊。”

    谢重也像是回忆起的往事,叹道:“十四离家,在外漂泊十八年啊!”

    李幼悟感慨道:“像谢大夫这样资历深厚,不知像我朋友那般受累,可有什么法子能养得好。”

    谢重摇了摇头道:“少劳累,不可大补。”

    沈不言正在此时端了盆水走了进来,彼时他已经洗干净了脸上的灰尘。又成了那个剑眉星目,俊俏的少年将军。

    谢重回头一望,心下一沉,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沈不言抬手湿了帕子,递给了李幼悟。

    李幼悟接过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擦脸。白帕子很快就带上了灰色,沈不言自然的接过,转身去水盆里洗上一把。

    李幼悟的目光不经意扫到谢重,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看向沈不言,甚至连挂在谢重腿上的小男孩都被她扫上好几眼。

    谢重也感受到了李幼悟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带着男孩出去了。

    沈不言见李幼悟接过帕子,紧紧的捏在手上,愣愣出神。

    沈不言唤了她几声,见她一言不发。轻轻拿出她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将脸上的灰尘拭去。

    痒痒地、轻轻地、李幼悟抬头去看他。

    四目相对的那瞬间,沈不言只觉得心跳似漏了一拍,而后怦怦乱跳。

    李幼悟不由自主的伸手去碰他的眉眼,像!太像了!

    不止是像谢重,就连那个小男孩,乍一看都是有几分相似。

    沈不言在她的手碰到了他的眉眼后,只觉呼吸一滞,心底那些被他压下去的胡乱想法,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

    沈不言颤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尚未开口,听得李幼悟淡淡道:“你这没洗干净。”

    沈不言侧过身,端着水盆出了房门,来倒水池旁,胡乱捧水泼了几下脸。心还是忍不住砰砰乱跳,他刚刚想说什么?

    二人简单收拾过后,告别了谢重一家。

    日头渐落,二人回了客栈早早洗漱后就歇下了。

    李幼悟都打算好了,怕皇后不死心,临走之时,带沈不言去看哥哥一眼。

    虽身份不同,但他与哥哥那样兄弟之情。见上一面,总比从未来过好。

    次日一早。

    李幼悟推开窗,眼瞧着屋外本该高挂的日头,被黑压压的云层层压住。

    街道上也是空无一人,这天,要下大雨了。

    一道闷雷从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天又黑上了几分。

    李幼悟看着这样的天,摇了摇头,看来今日是出不了门了。

    她伸手将槛窗阖上,注意到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玄色的衣角。

    李幼悟转身坐下,扫了他一眼:“你何时进来的?”

    沈不言知道她的臭毛病,怂了怂肩道:“方才敲过门了,你没回。”

    李幼悟注意到他眼眶下的乌青,深吸一口气道:“昨日又干什么去了?”

    沈不言心里又是一紧。

    他昨夜想了她半宿,来她厢房门口不知走了几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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