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宫宴,在我回去后没多久就散了,但是我在宫宴散后,始终都没有再见上五姐姐。

    第二日,是我的生辰,十五岁及笄,母妃像以往一样,只是在玉轩宫简单过,因为前来祝福的人不多,所以母妃摆了几桌简单的宴,宴请前来拜贺的宫眷。

    就在我还在纠结五姐姐昨晚是否看见我和陈祎时,五姐姐已然大大咧咧地出现在我面前,还给我送来一盒上好的紫檀木狼毫。

    看着五姐姐和小九她们在院子里嬉笑打闹,我终于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原本的担心。

    临近晌午的时候,淑妃来玉轩宫给我贺及笄礼,她一向不太与其他宫有来往,所以一时之间,母妃和我都有些意料之外。

    淑妃送了我一把短刀,刀身精短,没有那些繁花复纹,周身很是素净,拿起来很是顺手,连一旁的五姐姐和喜欢耍枪弄棒的陈韫都很是爱不释手。

    “噌!”地一下,我拔开短刀,寒光闪闪,一把泛着银白光泽的刀锋出现在我眼前,即使我不懂刀剑,也直叹这是一把好刀。

    那淑妃见我喜欢,便喜笑颜颜,聊了没多久,便以十九公主小,需要回去照看为由回了去。

    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母妃见她坚持要离开,也不好做挽留,只好送她出了玉轩宫。我原本也是要一同出去送淑妃的,却被一旁的陈韫悄悄拉住,她将一个食盒子的东西从身后取过递于我,“喏,这是某人拖我给寿星送来的点心。”

    我心里小鼓一敲,咯噔一下,没有接那个食盒,装作不懂道,“点心?谁送的呀?”

    陈韫手托腮,要笑不笑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就在我被她盯得快起毛了,突然“噗嗤”一笑,“公主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

    我尴尬地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陈韫一把将点心塞我手里,“七公主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哥哥心里怎么想的,我却知道个七七八八了,公主,这是我哥专门嘱咐我,让我带给你的。”说完看了看我。

    我的脑门如晴天闪了个大雷!

    我的天爷呦,这,这……

    我呆呆地接过陈韫递过来的食盒。

    “哎,好了,不逗你了,他们都回来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回去我就给我哥说一声,就说公主收下了点心,感动地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作势要将食盒还给陈韫,却被她轻巧地躲过,还顺带掐了掐我的脸,“我说我哥昨晚宫宴突然不见人了,啧啧啧,原来是会见佳人去了,哈哈哈。”

    仿佛见我越窘迫,陈韫越开心,说完扯了个鬼脸就退去了。

    关于那一天的及笄礼,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只感觉一整天都飘忽忽的,脑子里一会儿是和陈祎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会儿是韫姐姐刚才说话的模样。

    想是前一日的中秋宫宴,父皇也受了累,所以在我匆匆行完冗长而复杂的及笄礼后,父皇简简单单地赏了我一对金丝八宝攒珠钗,便开宴席了。

    生辰宴的最后,在大家都要照顾父皇的疲倦的情绪中,和我整个飘飘忽忽的状态中,简单的吃完宴席,就都散了去。

    日子就这么不缓不慢地过着,连着几日的秋雨,将气温骤然拉低,临近小雪的时候,接连两场大雪,将整个皇宫,堆砌的白皑皑的。而小雪刚过,就迎来了五姐姐十六岁的生辰。

    荣妃娘娘似是得了父皇的允可,很是重视五姐姐的这次生辰。宫里大肆操办,尤其是荣娘娘的粹安宫,到处张灯结彩,花红柳绿。

    想来这次应该还邀请了不少皇亲贵臣,我看见陈祎和陈韫伴着旻宁郡主也出席了宴席。

    华贵妃一身宝蓝色掐丝软线苏绣宫装,遍身珠玉地缓缓走进筵席,雍容华贵,风姿绰约。我瞅了好一会,也没瞧见六姐姐,估计是平日里跟五姐姐关系一般,懒得应付这面上功夫,所以没有来参加。

    父皇和皇后娘娘的首杯酒一喝,宴席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一时间席面热闹喧嚣,大家都推杯助盏,把酒祝福,可不知为何,我却在这肆意的喧闹中,感到不安,总感觉一切就像是暴风雨之前平静湖面,看似平静,却蕴藏着看不清的危机。

    母妃已经有怀了七个多月的身子了,宴席上来来回回,此刻不免有些乏了,我很是担心,便一直伴在母妃身边。

    父皇、母后、华贵妃还有荣娘娘都在上座,此刻不知贵妃娘娘说了什么,看了眼我母妃,父皇开怀而笑,而皇后娘娘却只是淡淡一笑,轻看了一眼父皇身边还在说笑的华贵妃,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不语的模样,她伸手接过父皇递过来的一杯酒,浅浅酌了一口。

    我看了看座上的华贵妃娘娘,想她刚才眼中闪过的戏谑目光,心里莫名一慌,不由地向母妃身旁又靠了靠。

    “儿臣感谢父皇、母后和母妃的养育之恩!”只听五姐姐洪亮的一嗓子,便见她举杯已跪在了父皇面前。“今日女儿种种,全仰仗父皇、母后和母妃,这一杯,是女儿敬给你们的。”

    五姐姐今日穿着一身粉色宫装,腰间用水蓝色软烟罗系着,得体的簪花插在黝黑的发髻上,显得圆圆的鹅蛋脸格外明艳娇俏,说完感谢的话儿,一仰脖就把酒都喝了,干净又利落。

    “快起来吧,小五,姐妹里面属你调皮,过了今天就年满十六啦,以后可要有大姑娘的样子啦。”父皇说着,笑着把杯里的酒喝了。

    “谢父皇,女儿这第二杯,是愿父皇,母后还有母妃身体康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着又是一跪,起身一仰脖喝了一杯。

    “哈哈,好!来人,满上!”父皇看起来今夜心情不错,喝酒也很是畅快。

    身旁的母妃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轻轻拽了下我的衣角,我看向一脸担忧的母妃,就听见五姐姐那爽朗洪亮的声音……

    “这第三杯……”五姐姐突然顿住,然后像是想清楚什么一样,一口气先把杯里的酒喝了,然后跪下朗声道,“这第三杯,女儿求父皇赐女儿好姻缘!女儿仰慕忠义侯府世子陈祎哥哥多年,现男未婚,女未嫁,愿父皇成全女儿!”

    一时间,整个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大殿里静的掉下来一根针都能听见。

    我明白了母妃的担忧,强装镇定地看向父皇,父皇显然也没想到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五姐姐突然这样,有点微愣,但很快,父皇就反应过来,向后面的正座靠了靠,看了看皇后的神情,笑道,“呵呵,皇后啊,朕记得小五从小就喜欢和陈家小侯爷扮家家,看看,如今虽都及笄了,还是小孩子性子,还想着扮家家呢。”

    一旁的皇后微微放下手里的筷箸,用一旁帕子轻轻点了点嘴角笑言,“可不是,这孩子认死理,说话没个轻重的,想是三杯酒到肚,吃醉了吧。”

    “我没…”

    “萌之,过了今日,你又长一岁,怎么说话还是这般没轻没重的,跟小孩儿一样。”荣娘娘笑着给父皇倒了一杯酒,转眼偷偷给下面跪着的五姐姐示了个眼神。

    五姐姐闻言,竟定定地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头磕在地道,“儿臣谢过父皇,但今日所言并非儿戏,儿臣也并没有喝醉,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父皇母后如果真的体恤女儿,就请答应女儿,给女儿指婚给忠义侯府世子陈祎。”

    我从来没有见过五姐姐这么勇猛,说完,她还重重地将头磕下去。

    周遭安静的我能清楚地听见一旁小九重重地吸了口气,小声给旁边母妃道,“母妃…”

    “嘘!”母妃赶紧做了个噤声动作。

    我心里怔了怔,默默垂下了目。

    荣妃娘娘家室显赫不说,还和忠义侯府沾亲带故,亲哥哥,也就是贺家嫡长子娶了皇后娘娘的妹妹。今天虽说五姐姐行为冒进了些,却一点也不冒险,正宁侯府和忠义侯府若结了亲,那于两家都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五公主这都说了半天,也没听见人家陈小侯爷的声响,想是陈小侯爷今个没来宴席是吗?”只听贵妃娇笑着,轻飘飘的这么一声,就将看席上大家的目光都引向陈祎的方向,一时间大家交头接耳,私语声窃窃。

    一个清朗的声音划过安静的大殿。“臣忠义侯府世子陈祎,求见陛下。”

    我抬头看去,只见宾客席座上,陈祎一身暖青色长袍,起身走出座位,身姿高挑而挺拔,浓墨色的眼睛,跳过了旻宁郡主担忧的目光,淡淡地看了下我的方向,便缓步走到殿上。

    “臣忠义侯府世子陈祎,拜见陛下,皇后娘娘和荣妃娘娘。”说罢,便轻轻一挥裙角,跪了下去。

    宫灯灼灼下,暖青色的身影,即使跪着,背脊也依旧挺拔。

    “怎么?你也是要来求我赐婚的吗?”父皇面色平静,端详着手中的杯盏,让人看不出喜怒。

    “臣有另事相求。”言毕,陈祎俯下身子沉声道,“臣如今年过十八,正直青年,虽到了适婚年纪,可是一无科考仕途,二无军功傍身,着实愧对五公主高看。臣恳请陛下派臣赶往塞北,待臣为陛下取得军功后,再求陛下赐臣婚事。”

    说完,重重跪下,不再言语。

    我看向父皇,生怕父皇动怒。

    父皇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不言语,一旁的贵妃娘娘却轻笑道,“知道的还说是陈小侯爷这是在为陛下江山社稷着想,不知道的还当是忠义侯府的推辞呢。”说罢,顿了顿,一抹戏谑闪过贵妃的凤眼,只见她继续笑道,“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婚又不耽误建功立业,想来五公主也并不嫌弃小侯爷你年少无功的。”

    只听父皇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被重重地掷到桌上,陈祎没等父皇言语,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声音沉沉道,“塞北不平,臣无颜成家,他日平定塞北,臣只求陛下将七公主许配给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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