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下葬后,小九和刚出生的弟弟年龄小,暂且由皇后照顾着。而我按着祖上规定,需在黄陵守陵三个多月,待百天后,再回宫。

    等我在皇陵一切都收拾妥当时,已到了惊蛰之后,主管皇陵的守护大臣专门给我开了一个院子,随行的侍卫将这个单独的院子围了起来,每日步行去母妃的陵殿前烧香诵经,都有专门的侍卫护着,衣食住行也被严密的看管着。

    而我身边随行的,除了沁香沁雪和姜轶,其余的都是各宫娘娘新给我配上的,管事的嬷嬷叫冯嬷嬷,是一位话很少,有些刻板严厉的嬷嬷。

    我住着的院子里有一株银杏,清晨,明媚的晨光透过新吐的嫩芽,散散地洒进房间,温暖而明丽。沁香和沁雪帮我换上常服,简单的将长发盘个髻,掌食的宫女便将饭食送到房内供我饮用。

    我看着满桌的早膳不言语,轻轻地扒拉了两口,便不再有胃口,一旁的嬷嬷见我没吃几口,不由问道道,“公主可是饭菜不对胃口,要不老奴去厨房看看,看还有什么爽口的时蔬替换替换?”

    我摇摇头,“没事的,许是一时不适应,所以有些吃不惯。”说着我轻咳两声,一旁的沁雪忙上前递来绢帕,“这可怎么行,公主您近日咳嗽不止,一连几日了吃的这般少,身体可怎么受的了?”

    “不碍事,哪就那么娇贵。”我说着,便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那冯嬷嬷见状,淡眉紧蹙,仍作思索,“公主连日来,夜夜抄经到三更,怎可如此不爱惜身体,陛下交代老奴来照顾公主,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可如何交得了差?还是请公主三思而后行,多吃些餐饭吧。”冯嬷嬷说着便要安排宫人去将凉了的饭菜再热一热端上来。

    “我自己的身体,病了自己难受,大不了一病不起,随母妃去了也好,岂会耽搁了嬷嬷,嬷嬷只管放心,我自会向父皇解释的。”我沉沉地叹息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我第一次这般使着小性子,那嬷嬷被怼地一愣。一旁的沁雪闻言,气急道,“呸呸呸,公主切不可这般胡说,嬷嬷,也不是没有办法不是。”

    见我垂眸不语,沁雪对着那冯嬷嬷继续道,“这么热来热去,别说是堂堂一国公主了,就是咱们这些做奴仆的,也没了胃口,要不让奴婢出去采买去,奴婢知道公主的喜好,买些可口的素食,公主好饮用,嬷嬷觉得如何?”说完看了看冯嬷嬷。

    “不行,你从来没有出过宫,万一遇到歹人可怎么办?不用这般麻烦,我少吃些没什么的,慢慢就会好些的吧,咳咳咳……”我说的有些快,一时间口水呛住,竟止不住的咳了起来,肺都快被咳了出来。

    冯嬷嬷一脸谨慎地看了看我,沉吟道,“要不老奴陪沁雪姑娘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沁雪看了我一眼,立马心领神会道,“那最好不过了,寺里还有沁香照顾公主,最是稳妥的了”

    冯嬷嬷一听,又觉不妥,有些迟疑。我见状定声道,“这样吧,嬷嬷,就烦你留在我身边照顾我,让姜侍卫护着沁雪去外面随便买点东西吧,快去快回,少买一点,你看如何?”

    冯嬷嬷一听我要将她留在身边,松了口气,“老奴听公主的安排,就待在公主身边。”

    我轻轻看了眼一旁收拾我衣物的沁香,沁香了然的垂下目光,理了理床榻,便随着沁雪一同轻轻退了出去。

    今日阳光甚好,沁雪走后,我让沁香将桌案搬在银杏树下,我燃了一炉老山檀香,慢慢地将手沐洗干净后,将《般若心经》拿出,细细抄写起来。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沁雪提着一竹篾髹漆描金食盒回来,那盒子方体状,提柄放下后,两侧呈孔雀开屏状打开,可放八道餐食。

    沁雪一边将那些个佳肴摆在桌上,一边当着冯嬷嬷的面细细与我说道,“公主,奴婢最想买的那个红果馅饼这次没买到,不过店家说了,已安排人去酿制果馅了,做好了便打发人送来。”

    “是吗,没有便算了,你这丫头,倒是有心了。”我喝了口一旁的六安茶,不动声色地回道,“不能白让人家送糕饼来,可给定钱了没?”

    沁雪背对着冯嬷嬷站着,闻言眸光一闪,轻声道,“给了,那老板见状,很是爽快地收下了。”说完,沁雪用银针细细查看完一个青绿色酥仁扮花状的糕点后,递到我面前。我轻轻尝了口,入口绵密,有绿豆的清香,不由便多吃了两口。

    “嬷嬷尝尝,这糕饼味道很是不错呢。”我将那糕点也赏了冯嬷嬷,对方略一迟疑,轻轻尝了口后怔了怔,旋即笑道,“果然好吃,没想到这外面的东西,有时候做的竟然比咱宫里还可口三分,真是难得,老奴谢公主赏赐。”

    临近下午时间,我连着几日都没好好吃饭,这次佳肴很是美味,不知不觉吃的有些过量,待宫人们要将饭菜都撤下去后,因为吃的有些撑,我在廊子里来来回回走了许久,等到日头快要落西头了,我这才慢慢挪回自己的寝室里休息去了。

    屋内因窗棂紧闭有些昏暗,侍女们没有点灯,我想一个人静静地躺会,便命冯嬷嬷她们帮我洗漱完后,就退了下去。

    月色越来越暗,我合着内袍躺在床榻上,听着屋外传来侍女婆子们轻轻的洗漱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院子慢慢的安静下来,静到只能听见细微的虫鸣声。

    我缓缓睁开眼,拭去了脸颊边的泪水。

    “斯人已逝,还请公主节哀。”

    一声清越低沉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我一把从床上惊起,因我已换上一袭白袍内衣,不由紧了紧衣领。

    夜色昏沉中,一抹高挑挺拔的身影站在窗边,我不由惊道,“谁?”

    一个男子缓缓从昏暗中走来,漆黑凌厉的眉眼慢慢清晰起来,余下部分被一枚黄铜色面具半掩,一身玄青的云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在看见我后,清冷的眸色沉沉,见我一身素色内袍,便慢慢撇开眼看向别处。

    是他,他来了。

    我的心伴随着他的到来,不知为何,竟莫名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从容。

    “好久不见。”

    上次还是在走火的酒楼,他救下我后,我还没来得及同他多言语,就匆匆分开。

    如今,他悄然来到我身边,没有惊动一个侍卫宫人。

    他的功夫果然如我所料,不,应该比我想的更加厉害。

    我披过一旁的水青色外袍,轻声问道,“你何时进来的?外面这么多守卫……”

    院外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冯嬷嬷的脚步声在我门口停下,“公主,老奴听见您这边声响,需要老奴进来吗?”

    我心下大慌,这冯嬷嬷平日里就盯我盯地最紧,如今刚有些风吹草动,她就提灯来查。

    “呃,嬷嬷吗,没事,你不用进来,我,我只是……”一时间我竟脑塞想不出合适措辞。

    那冯嬷嬷见我说话吞吐,推门就准备进来,电击火石之间,只听院子里突然“吧嗒”一声瓦片掉落声,四周立马传来侍卫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向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探查了过去。这边,冯嬷嬷也松开了推门的声响,一同前去院子里查看。

    莫非这男子还有同行的人,一不小心露了马脚?

    就在我凝神屏气,心下大乱,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时候,一声猫儿的叫声从屋顶传过。

    原来是个猫。

    黑暗中,我快速地同那男子对视了一眼,却见他幽黑深沉的眸底,闪过一缕几不可见的鄙薄。

    查看清楚后的院子里的侍卫慢慢散了去,冯嬷嬷却去而又返,依旧是向着我的屋子来的。

    我房间摆设简单,一眼可以看清一切,此时只有床榻上帷幔轻绑,我示意了一眼那男子,只见他身形一动,帷幔轻落,人已悄无声息地探入榻上。

    我略微踟蹰,只好又脱下外衣,躺回床榻。

    为了防止帷幔上有影子,男子合衣平平躺在我身旁。可床榻并不宽裕,男子身形高大,我只感到无形的一股压力笼罩过来,尽管已经退在床沿边,身旁一侧,仍然轻轻触靠着男子清冷而坚实的身形,心没来由地漏了半拍。

    冯嬷嬷提着宫灯进来的一瞬间,昏暗的房间里明亮了起来,我从帷幔中探出,只露出上半身,作不明状,“嬷嬷,不是说不用进来吗?可是有事?”

    “一只野猫,老奴怕吓到公主,还是前来看望下公主,老奴心里才放心。”

    见那老奴依然不走,我蹙眉道,“天色已不早了,嬷嬷还有其他事吗?”

    冯嬷嬷细长的眼睛眯了眯,黝黑的眼珠子细细打量了一遍我,这才回声道,“公主若无其他事,老奴这就退去。”

    我轻轻点了点头。

    冯嬷嬷仍是一脸警觉地环顾了一圈我的房间,轻轻道,“那老奴这就退下了,公主要是有事只管叫老奴来。”

    说完,便提着宫灯慢慢退出去,将我的门轻轻闭住。

    我听见屋外传来冯嬷嬷关上她房间门的声音后,才从帷幔外探回身子,谁知那男子正起身准备看向帷幔外,就这样一起一回,我两的面孔差点生生撞在一起,咫尺之间,我闻见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松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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