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凉,我可能因为左肋的伤,动了元气,总是感到身体有些畏寒。虽然大家还都穿着薄薄的单衫裙袍,我却早早裹上了夹袄长袍。神色懒懒地,不是窝在自己的房里休息,就是窝在顾珉的书房里看会小九写给我的书信。

    小九的书信一直不断。信里无外乎逸儿的变化,以及大晋的一些琐事。我每每看着,心里都说不出的踏实与安心。

    可转眼又不由轻声叹了口气,看小九的语气,想来还不知道陈祎他们的事。

    距离上次顾珉告诉我,陈祎他们消失,也都大半月过去了。

    这眼瞅着九月都过了一大半了,又到了我该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里。

    顾珉走后,我接触最多的,除了端怡公主,就是皇后娘娘了。

    端怡公主性格恬淡,话少,但不失温柔,虽为长辈,待在一起,却总有一种长姐的感觉。

    皇后娘娘性格直爽,因为从小甚是偏爱顾珉,所以连带着我这个孙媳妇,也很是疼爱,每每到她宫里请安,都会怜爱的拉着我的手,聊个不停。

    可淮王妃或者赵王妃前来请安,皇后娘娘则会若有似无地端着架子,很是不亲近。每每都是待她们走后,又会拉着我陪她御花园里散散步。

    人是感情动物,刚开始,对于顾珉的皇祖母和姑母她们,我都因着顾珉的原因,待她们好。但是相处久了,感情像温润的泉水,细细滋润着我心底隐埋很深的对亲情的渴望,不知不觉中,那棵久藏的种子,不知不觉中,已经破芽而出,根深蒂固。

    “想什么着呢?悦儿。”头顶突然传来皇后娘娘轻朗的声音,我这才回了神。

    发现自己手里的剪子差点伤到手,忙停下。

    “悦儿啊,估计是在想珉儿吧。”身旁的忠王妃笑着说道,“这新婚夫妇,第一次就分开这么久。”

    说罢,一旁的楚王妃她们也起哄笑着。

    我不由脸一红。

    今日进宫请安,顺道遇上了忠王妃和楚王妃,皇后娘娘见状,心情大好,拉着我们在御花园散步。

    上京城地处南方,如今虽已入秋,但气候依旧温和,皇后娘娘瞅着院子里的百花,便起了性质,撺掇着一帮子贵妇们,围在亭子里,做起了插花来。

    “怪,只怪咱肃王殿下太厉害了,你瞅瞅,这满朝文武,能带兵打仗的,又说不了话写不了文章。能拿得了笔杆子的,又没咱肃王殿下带兵打仗的本事。”心直口快地楚王妃,瞅了眼皇后娘娘,笑道,“再说,估计端荣妹妹离家太久了,想家里,这才点了名的要珉儿去送亲。”

    皇后娘娘一听这前半句夸顾珉的话,将一株小苍兰,斜斜地搭在芍药旁,脸上很是受用的笑了笑,但听到端荣公主,原本笑着的脸,微微一顿,一抹伤愁快速划过。

    端荣公主正是皇后娘娘的嫡长公主,嫁去了羌国,苏言卿和苏君行的母后。

    “王爷临行前,专门托画师将娘娘您的画像裱好,给姑母送去,我还特意嘱咐他,回来的时候,也带一幅姑母的画像回来。”

    瞅着皇后娘娘的神情难掩的落寞,我轻声道。

    也许只有远嫁的女儿才懂,这份思念的轻重。

    皇后娘娘温润的眸子笑着看了看我,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亭子外传事的老嬷嬷道,“回皇后娘娘,肃王殿下有信物传来。”

    我心一怔。

    皇后娘娘笑道,“珉儿这孩子,就是心细,途径遇上什么新鲜玩意,果脯特产的,就急急地给我这送来些。”

    说罢拉着我的手道,“走,去看看,这会又是送来了什么新鲜东西。”

    只见老嬷嬷将一个双手大小的小木匣子端了上来,匣子里,一个个明黄纱纸裹着的长条状东西码放的整整齐齐,上面封印着圆形的小戳。

    身旁的嬷嬷得了皇后娘娘的准后,将其中一个黄纸包裹着的长条打开。

    光黑如漆的长方状东西露了出来,色泽暗沉,上面隐隐有着阴干后,粗布擦拭过的纹理。

    是阿胶。

    上好的陈年阿胶。

    端着匣子的老嬷嬷轻声细细道,“回皇后,送信物的侍卫说,这是肃王途径胶山时,专门命人采办的,是专选放养在鱼山上的黑驴皮制成的。这胶是冬至取皮,子时用阿井至阴之水,加桑柴火炼,历经九天九夜才制成,听说这一方陈放有好些年头了。”

    皇后娘娘接过那块漆黑如光的胶块,只见阳光透过,打出沉沉的暗红,“是块好胶,这孩子有心了。”

    忠王妃看了看那码的齐齐整整的匣子,由衷叹道,“珉儿这孩子就是孝顺,心细,母后您夜里睡眠不稳,想来这孩子惦在心里了。”

    说罢,忠王妃又继续道,“这孩子话少却心细,我家王爷每逢入秋换季,老寒腿就泛了,每每都是这孩子命人送来红花药酒来,忠王每次擦拭了珉儿送来的药酒,腿痛就能好些。”

    我想起往日的种种,心里不由地一暖,身旁的皇后娘娘看了看那匣子,突然命身旁的嬷嬷道,“给陛下那里也呈过去些,陛下一直肺热咳嗽的,拿去让太医看看,好出些食疗。”

    闻言,便有灵快的小宫女拿着呈好的阿胶,给陛下送了过去。没一会,王公公便领着陛下的口谕来谢。

    皇后娘娘见状,打赏了公公,不免又多问了几句陛下的情况。

    我们几个晚辈见皇后娘娘满是关心与担扰,便借机慢慢地从亭子里面退了出去。

    余光中,皇后娘娘的神色添了几分无奈与愁云。

    想来陛下病情不见好转,一旁的忠王妃与楚王妃也在低声言语,话语中不难听出,陛下近来早朝的时候,身体不太吃得消,每每都是匆促地交代完重要的事,便退了朝。

    太医院的太医们也焦头烂额,治疗的方子渐渐从剑走偏锋、兵行险棋,大胆的方式转为保守维持现状的方案。

    王公公走后,皇后娘娘的面容有些困倦,我们几个便慢慢做了退,各自回府去了。

    回到屋里,我看着放在床头的那个色泽鲜艳的皮影,心里像没了着落的浮漂一样,空落落的。

    掐指算来,距离顾珉离开,都快仅一个月了。

    秋气渐浓,我在北苑花池旁的亭楼里搬了个贵妃榻,窝在里面,吃着当季的蜜桃,桃子熟过了,汁水饱满,个大体圆的,我吃了不到一半,就觉得腻的慌,吃不进去了。

    张嬷嬷和沁雪沁香她们,正在一旁鼓捣着工具,研制着花露香脂。

    只见沁香和沁雪将采摘来的各种花瓣放在铜盆里柔柔地洗干净,晾空在箩筐里。张嬷嬷不知从哪取来一个银质密封小锅炉,将晾好的花瓣,隔着前几日收集来的花瓣上的露水,塞进小锅炉里,密封好盖柄,便放一角的碳炉上。没一会儿,小锅炉底下垂着的壶嘴里,便有蒸好冷却下的点滴花露流出。

    花露流入壶嘴底下盛放着的玉瓷小盅里。

    我看着她们鼓捣,想着近来的口脂气味都太重,便也来了兴趣,盎然取了些洗晾好的茉莉花和牡丹花瓣,用玉质小碾子细细研磨起来。

    花瓣娇柔,没一会便碾成了花泥,花朵的香气也伴随着碾磨,肆溢出来。许是刚才桃子吃多了,这会子闻见花香太冲,我将碾子交给了沁雪,慢慢便又窝回了坐榻上。

    张嬷嬷见状,愣了愣,清洗干净双手,将搭在一旁的薄毯子轻轻盖在我身上,取过一盘酸梅想要递给我,我看了眼,便觉得牙酸,摇摇头,“你们继续,我窝在这睡一会。”

    张嬷嬷想了想,淡淡道,“王妃,听说淮王妃准备办个百花筵,宴请许多皇亲贵眷。”

    我想起昨日收到的请帖,有些犯愁,“我看了帖子,就在下个月初二。”

    “王妃要是不愿意去,老奴便找个由头拒了去。”张嬷嬷将酸梅盘子放回原处,轻声道。

    确实不想再参与这些个筵席应酬,尤其是那个说话间,便拒人千里之外,带着一股高高在上姿态的淮王妃组织的筵席。

    顾珉不在京城,我除了去王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顶多再绕道去沈将军府同端怡公主聊聊天,剩下的时间里,我基本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躲在肃王府,做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

    这之前也听见好几次淮王妃和赵王妃她们组局,宴请京中世家女眷,但每次我都寻了机会搪塞呃过去。如今,实在犯不着因为自己一时的不愿意,坏了与淮王府的关系。

    想到这,我不由叹了口气,“去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这都是人家第几次送帖子了,不去实在说不过去了。”

    “王妃若不想去就不去了,王爷走时专门嘱咐了老奴,让您不必多加顾虑,一切随心。”

    我心里一暖,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张嬷嬷,“去吧。”

    不管怎样,都是顾珉的长辈,我不想因为我,给他添麻烦。

    张嬷嬷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见我倦倦地闭上了眼,只好缓缓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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