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府建在上京城西北边,是一座巍峨气派的府邸。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我不由心下感慨,淮王不愧掌管着户部,这院落修的,天圆地方,红墙青瓦的仿佛看不到边际。

    一路上,我随着同行而来的端怡公主,缓缓踏入府内,余光中,奇花异草,怪石嶙峋,竹影重重,曲径通幽……与低调庄重的肃王府比,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富丽堂皇,洪开八方的大气与华贵。

    筵席设在内府的一处宅院里,宅院修的假山流水,廊曲亭台的,靠西边的地方搭起个台子,上面有请来的艺人表演着民间才能看见的杂耍才艺。

    女眷们的座位,围着戏台子,依次在庭廊上排开,一方面是为了视角开阔,能赏景看戏,别开生面,另一方面大概是为了方便女眷们三五成群,嬉笑聊天。

    我和端仪公主进院子的时候,那些个公主贵妇们早都落座,见我抬脚进来,面上不动神色地客客气气,可转头就细细碎碎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繁。

    那个设宴的主家淮王妃,此刻正低头与赵王妃低语着什么,见我进来,眼皮稍稍抬了抬,然后向着我身旁的端仪公主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赵王妃像是没看见一般,低着头,脸抬眼的功夫都省了。

    我不由地心笑,这些个贵妇,连这点面子上的功力都没有,还一天天的捧低踩高的,要不出生富贵,祖上庇佑,别说遇上其他心思缜密的,就是遇到性子直爽的五姐姐,也够打她几个来回的了。

    手上微微一紧,我回头,是端仪公主示意我向女婢引着的位置走去。

    我轻轻地沉了口气,心想,真不该一时心软,来参加这变扭的宴局。

    但不管怎么,既来之则安之,应酬完这场席,我就回我的肃王府,继续过我的逍遥自在日子去。

    我们的位置正好在一处僻静的角落,紧挨着戏台,放眼望去,假山上的泉水淙淙,戏台上的女子正缠缠绵绵地弹拨着一曲琵琶。

    突然,我身旁的座位一暗,想来是座位的主人来了,我挪了挪身子,方便那人进出,可身后却半天没了动静。

    我循声望去,赵珍儿那张满是怨屈孤傲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娇柔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

    我不由向后躲了躲。

    不是那狗儿不惹人怜,只是我从小就对这些猫啊狗的有些惧怕。

    周围女眷细碎的议论声响起,声音控制的刚刚好,让我知道她们在议论我,却让我听不清具体再议论什么。

    真好,看来这安排座位的人别有用心了。

    我泰然自若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看不远处弹拨琵琶的歌女,没有再搭理那个杵在一旁的赵姑娘。

    身旁的光影一动,那赵珍儿终是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见端仪公主看向她,嘴角一扯,道了声,“端仪公主圣安……王妃金安。”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后半句遮遮捏捏的,但终是礼数性地点了一下,我也就淡若地笑着应了声。

    身旁的端仪公主见状,将蜜饯递在我跟前,声音低低道,“她自是无理取闹,你大可不必理会。”

    我了然道,“我知道的,姑母不必为我担心。”看着那一盘子蜜饯,心里便发酸,“最近胃口一直不好,原来最是爱吃这些个零嘴的,如今却一点都吃不下去。”

    身旁的端仪公主眸色微微一动,喃喃道,“肠胃不适?来伸手我看看。”

    我知道端仪公主跟沈念清待得久了,略通些医术,便将手慢慢搭了过去。

    一只青葱细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脉上,稍作停留,少许,又示意我伸另一只手过去。

    那张秀美俊逸的容颜微微一愣,旋即,欣喜开来,我的心随着端仪公主面色而心跳加速起来。

    “看来咱们肃王妃是有喜了不是,竟让咱们端仪公主把起脉来。”

    一声娇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本准备摸脉的端仪公主眉角稍稍皱了皱,不作声色地收回了手。

    是赵王妃。

    她那轻飘飘的一句别有用心话语,像一枚飞石,狠狠地打破我内心平静的湖面,震起涟漪的波澜。

    我心下有些慌乱,但面上还是强自镇定,见赵王妃陪着淮王妃她们,举着酒杯过来答谢宾客来了,便同端仪公主一同起身,给她们缓缓地行了个面见长辈的礼数。

    赵王妃的这一句话,引得周围女眷若有似无地向我肚子瞄了瞄,一旁的赵珍儿更是定定地盯着我的肚子,像是要戳出俩洞来,探个究竟。

    我心跳鼓鼓作响,有什么念头飞快地一闪而过,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身旁的端仪公主淡淡道,“肃王妃近日着了些风寒,不太舒服,我一时技痒,给把了把脉,闲玩而已罢了。”

    我不由松松地吐了口气,一时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身旁传来赵王妃娇笑声,“原来不是呀,这眼看着结婚时间也不短了,咱们皇后娘娘还天天盼着抱皇曾孙呢,肃王妃,别是有什么隐情吧?”

    我眉头微微一皱,一时间恍如隔世,赵王妃这说话的语气,待人接物的骄纵,同华贵妃娘娘如出一辙。想到这,我便更是有些厌倦的意味,“刚端仪姑母替侄媳妇细细把过了,没听说得了痈痔之类的隐情呀,怎么,五叔母有这方面的经验?”

    身旁传来一阵戏谑的低笑声,赵王妃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我装作不明道,“悦儿感激五叔母偏爱与关心,若日后真有何隐情,定会第一时间与叔母过来探讨的。”

    顿了顿,我继续补了句,“毕竟,五叔母这方面有经验。”

    说罢柔柔地俯身行了个礼数,便眼观心,鼻观眼不再说话。

    台子上不知何时换成了杂耍,身材娇小的艺人,踩着高跷,将巴掌大小的碗,用各种惊险的动作严丝合缝地抛落在头顶,叠套地整整齐齐。

    周围传来阵阵叫号声。

    “你们声音这么大,还让不让人看杂耍了。”

    冷冰冰,身旁传来一声娇弱弱地抱怨声,我这才发现,满园大概就赵珍儿赵姑娘自顾自地看着台子上的戏。

    “看呀,这戏法呀是咱们二皇嫂好不容易花重金请来的,听说一般人,还不请不来这班底入宅演呢。”淮王妃身边的赵王妃闻言,眼珠子一转,娇笑道,“不过呀,听说咱们肃王妃平日就爱诗啊,词啊的,怕这些低俗之物,入不得人家的眼,这才不稀罕看。”

    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挺喜欢看的,这不是叔母要问话,做晚辈的必须要恭敬地回话嘛。”我看了看台子上表演着的艺人们,轻声问向赵王妃,“陛下体恤百姓,四下江南,听说每每南巡,地方百姓都会搭台表演杂耍,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很是喜欢这些杂戏,如今二叔母花重金请来师傅们表演,五叔母,这哪里就低俗了呢?”

    今日你若礼待我,我也给你做足面子,你若上赶子的犯我忌讳,那咱就把唱戏的弄崴脚——都下不了台。

    余光中,赵王妃银牙紧咬,见一旁的淮王妃微微伸手一挡,愣是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身旁的淮王妃警醒地看了一眼赵王妃,转眼,眸色一敛,笑道,“那日见肃王妃很是恬静淡雅的性子,没想到,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主,来,今日招待不周了,我就以茶代酒,敬了你和端怡公主了。”

    说罢,便面色平静地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

    早有眼疾手快的女婢,呈着斟满的酒杯向我和端怡公主走来,可还没等她走近,一旁的端怡公主端起桌上的茶杯,递了一个给我,然后举杯向淮王微微一敬道,“皇嫂言重了,今日筵席,招待很是到位,我和悦之谢过淮王妃了。”

    说罢,便举杯饮了一口。

    我忙长袖一掩,也跟着喝了一口。

    淮王见状,挑了挑眉,“难得肃王妃来我府上,竟不饮一杯酒,同我也这般生疏吗?”

    我明白过来端怡公主的意思,慢慢地将茶杯放回桌上,轻声道,“不瞒二叔母,悦之近来身体不适,风寒附体,在家也多是热茶候着,正是与您不生疏,这才以茶代酒的,二叔母切不要多心。”

    那淮王妃闻言,微微一愣,见我一脸淡若真诚,只好作罢,端着茶杯向一旁的赵珍儿招待去,围在她身后的乌泱泱一大片人,便跟着样的走了开去。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这厢我和端怡公主刚坐下,那边端着酒盅的女婢正准备给赵珍儿递酒,赵珍儿怀里的白色长毛小狗却不知为何一动,那女婢盘子里的酒,便不偏不倚地摔在了我怀里。

    我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襟窄袍,避挡不急,那酒盅顺着裙摆滑落地上,浅蓝色的衣摆湿了一大片。

    “奴婢该死,请王妃息怒。”

    只见那端着酒盅的小女婢一张小脸吓的惨白,“唰”地一下瑟瑟发抖地跪在我的面前。

    我忙用自己的帕子擦拭掉那痕迹,却发现这桑葚子酿成的果酒,像印染上了般,怎么都擦不下来。

    这不大不小的动静,一下子吸引来无数目光来。

    我心下不由一赫,今日真是备受瞩目。

    转头,那小女婢一脸刷白地跪在地上,刚离去的淮王妃见状又折返回来,眼见她眸色一沉,刚准备呵斥那女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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