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姝茵想着能拿到画,便止不住的欣喜。

    怪只怪她实在是没了别的法子,又不可能一辈子窝在昭日宫,过着清贫日子。

    老话说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母后管教森严,不同于一般只规矩在诗书礼乐,反倒是要她不得出殿门,不得私自见皇家官宦子弟。

    虽不是什么差日子,但也算不上特别好。

    只不过左右都要好于在昭日宫的日子。

    恰逢这个法子能攀附上太后娘娘,只要给她一个露头的机会,至少不能让宫中人以为查无此人。

    二人在外边待的久了,好不容易将这些画收了进来,摊在檐下干燥的地方,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许是春雨湿凉入了体,少年咳嗽不止。

    李姝茵只能闷头将东西收拾好,听的他难受的紧,试探问道,“你这干咳的猛烈,如果你不介意,回去我让嬷嬷煮些雪梨汤,润润嗓子,净净脾肺。”

    宋演诧异抬眸,颇有些不敢置信的意思,“不劳费心,孤……”

    思忖起这是在冷宫,他不过是废太子。

    话锋偏转,“本宫最不喜谄媚之人,挑完画赶紧走。”

    李姝茵颔首:“嗯。”

    这人脾气有些大,他身上莫名的厌恶让她迷惑,不过既然他愿意将画赠予她,那她也不算是空手白跑一趟。

    约莫有十张画纸,皆不同程度的沾了些雨水,湿了些边角,又或是画中墨还未干涸,晕染了出来。

    没有一张逃过此劫。

    李姝茵摸了摸鼻尖,想着怎么同少年开口,毕竟她总不能将有瑕疵的画品呈上,怕是这画还未到太后手上,她的命便到了黄泉。

    权衡之下她还是不准备同宋演说,毕竟本就是求人,有总要比没有的好。

    宋演只觉得身上寒凉夹杂着湿气,难受的紧,方想催促李姝茵动作快些,怎料一抬眸便看见她半耷拉着脑袋,湿漉漉的发丝还沾着水珠,秀眉拧起,皓齿轻咬着下唇,一副纠结但又害怕的模样,顺势看去,这才发觉地上的画实在惨烈。

    良久,他叹了口气,“本宫再给你画一幅。”

    李姝茵惊喜的睁大眸子,生怕他会后悔,“果真?”

    他默不作声,将搭在窗边的厚毛毯子丢给了她,自顾自的将地上湿了的画一股脑合在手心,“进去。”

    毯子上还带着淡淡的竹香,许是他用的早,也有些暖阳过后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沁人心脾。

    宋演只觉得背上一暖,偏头看去,却见她将毯子从身上拉下来,转而披在了他的身上,着急道:“你可当心,我身体不错的。”

    说着还低头将画整理起来,软糯的语调不让人觉得甜腻:“我不是嫌弃你这些画不大好,你画的好极了,若是你不要,我可以拾回去挂在屋里边。”

    李姝茵怕他伤心,极其体贴。

    宋演捻了捻柔软的毛边,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俯身的少女身上,一时间竟失了神。

    至今为止,真是没有人像现在这般仔细着在意他呀。

    但这略显拙劣的手段,不过只是攀炎附势的欲望罢了。

    李姝茵将他揉皱的画纸细心铺开,再一次感叹这画技高超,活灵活现,实在是美极了。

    恰逢被雨沾污了些地方,反而显得更加的有意见,平添了些朦胧的意境。

    不知不觉中已经没了宋演的身影,转而便见着他已经进了屋,地板上留着湿漉漉的一条脚印。

    大雨滂沱,溅了些雨水到门槛上,吓得她慌张抬脚又往里边缩了缩。

    也不知道这晴日雨,什么时候停下。

    “进来。”

    少年清润冷冽的嗓音响起。

    她探出头,屋子并不算得上宽敞,简单的摆着一个八仙桌,旁侧放着个火炉,但这炉中并没有火炭。

    “在外边侯着。”

    少年许是过惯了上位者的日子,话中总是带着些命令强硬的语气。

    李姝茵不以为意,只当他是还没有适应待在冷宫里的日子,毕竟在这宫中,只有有权有势的人才能让人害怕。

    “你这屋子里怎的没有炭火?”

    火盆和炉子里空空如也。

    少年又不应答,专心对着手里的话。

    薄薄一层屏风,将他卓越清瘦的身影印的格外清晰,他专注的盯着案上的画纸,动作缓慢含有格调。

    她托腮鼓起半边小脸,指骨轻叩着桌面,透过屏风小心的打量后边的少年。

    “原以为这里是荒凉败落,却没想到你的屋子里……”

    她顿了顿,拿捏措辞,“怪有烟火儿气的。”

    宋演羊毫笔笔尖微停,落下一团黑墨。

    他微微颔首,透过屏风轻而易举的捕捉到少女好奇的视线,几乎是转遍了整间屋子。

    半晌,他收回眼,轻轻的在晕染的地方补上一笔,顺势将失误转变成了青山上的八角亭尖。

    宫里只有林嬷嬷会同她交谈,一些宫婢太监看不上和她说话,即使说话也是些嘲讽的话术,她便只能当做耳旁风,不愿意理会。

    遇到看似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自然会激起她话痨的属性。

    这厢换了个姿势,半趴在桌上,小袄的毛边挡住了八仙桌的沁出的凉意。

    “我唤作姝茵,静姝的姝,茵茵绿草的茵,你呢,唤作什么?”

    她唤作姝茵?

    本是一个安静温和的名字,偏就配她一个话痨的姑娘。

    宋演不解的皱眉,一个不稳又印下了一团黑雾。

    他咬咬牙,暗叹今日时运不济,心神不宁,总是出些小错误,真是不该。

    李姝茵继续道,“听闻庆帝十子,各有各的不同,骁勇善终的有,机智过人的也有,习文习武习乐,不过来这里我也只见过七皇子殿下,不知你是哪位皇子?”

    ……

    宋演挑眉。

    她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难不成真只是闲得发慌,来冷宫寻乐?

    “你不认得本宫?”

    李姝茵摇头,又补了句,“我来时是盖头遮眼,一路送到了昭日宫未曾下轿,并未见过这宫里的任何一位主儿。”

    宋演并不相信的完全,却又觉得依她的脑子似乎又对的上号,于是缓缓道,“既然进了冷宫,便没有位份。”

    李姝茵赞同的点头。

    不只是冷宫,就是她昭日宫,也不曾有人在意或忌惮她过她是燕国的公主。

    “子文,我的名字。”

    宋演,字子文。

    他抿唇,莫名不敢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只能以字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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